第十九章 奇怪的李三小
晴空万里，寒气袭人。
今天是整个西大陆公认的节日——“年”。积安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红红火火的打扫院子、贴对联、挂灯笼。
陈冉和方玉也忙罗着，在自家院子里贴对联和打扫院子。
只是，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二人的进度。
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是个沧桑的中年男人。他黑黑的头发只及于脑袋两边，头顶的头发十分稀薄，脸长长的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纸，神色有些慌张。
“村长？您怎么来了？”
方玉停下手中的活，他走到院子中心迎接客人。而陈冉则在看到村长进门的那一瞬间就板着一张脸回到里屋，眼不见心不烦。
“唉，小方老师，我这几天真是忙里忙外。咱们村子南巷那边儿不是本来住户就少嘛，那段时间还死了七户人家，这下南边儿几乎都空了。”
村长喘了口气，他接着说。
“苏源镇上级政府下达了指令：要不就南迁最少二十三户人家，匀一下村里住户分配不均的问题；要不就得把南边那么一大块儿地分给隔壁村。可我跑遍了村子也就搜集了七户愿意搬到南边儿的人家，这指标远远没达到嘛！小方老师，我真是没办法了，你看看你家能不能迁到南巷那边儿？这边儿和那边的宅基地归属权我肯定会想办法！”
方玉大概听明白了，但他还是斟酌着说。
“村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毕竟只是陈福生前辈拉过来的临时住户，这房子总归不是我的。陈福生前辈不在，我也得问问冉儿的意见。这样吧，下午，下午我搬不搬都有个回复好吧。”
“行。小方老师啊，也别嫌我麻烦，我真的是跑了好几天了，可这北巷的人死活就是不愿意搬去南巷。拢共就七户人家愿意搬，诺，你看这就是全部的人员名单了。”
方玉接过村长递来的文件：
孙长安和善续喜一家、李宁夏和她的三个女儿一家……总计七户人家。
方玉瞅见了几个平时就很常见的人的名字：“善续喜不是要生了嘛，她和孙算计在这个时候搬家嘛？李寡妇也要去南巷啊……”
“唉，我再去走访其他人。小方老师，你可得帮我这个忙啊，搬迁南边的住户指标数量达不到，这积安村的土地可就得被别人收走了！”
随着村长的离开，方玉也摇了摇头进了家里。
陈冉背过去不看方玉，似乎在闹脾气。
“哎呀冉儿，你别这么敌视村长，他其实也是个好人。”
陈冉自然明白这一点，但他心里有块儿疙瘩：几个月前村长明知陈福生要走，还帮衬着隐瞒陈冉。
方玉斟酌着询问。
“额，冉儿，我和你说个事儿…就是，你愿不愿意搬到南边儿的巷子里？”
“不愿意。”
陈冉用冷漠的童声狠狠拒绝。
“……”
方玉没想到这小孩儿拒绝的这么迅速，他又斟酌了一下语气。
“可是，李晓燕他们那一家搬过去了……而且，搬过去我也好和你说‘研究者’的那些事，还能卖村长一个人情。再说，也没有那么远。”
陈冉有些动摇。
他明白，方玉知道自己对那神秘的“研究者”很感兴趣，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引诱”。
“你们不是不愿意让普通人接触这些吗？不是知道了就要被你们消除记忆吗？为什么你默许三小和晓燕和我一起看那些书？”
陈冉这几天一直纠结这些问题，趁这个机会也是不吐不快。
方玉愣了愣，随即笑着揉了揉陈冉的脑袋。
“等你了解的多了你自然就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让普通人接触神秘。至于为什么把晓燕和三小也拉进来……因为我觉得，他们和我有缘，就像你和我一样。”方玉心说：“况且那些书你们怎么可能看得懂？只是没想到，我的第一批神秘学学生还真是你们三个，明明我那些同事招募到的学生都是里世界的。”
随后，方玉很严肃的蹲下来直视陈冉。
“而且，我虽然很愿意当你们三个的神秘学老师。但，毕竟三小和晓燕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像你，拥有所有的记忆，接受能力也会差一点。”
陈冉有些懵，他很快就明白了方玉的意思：“方玉不仅仅只是想要教授他关于‘研究者’的知识，还行三小和晓燕。”
“那，我同意搬家。不过，一年以后我还要回来。”
陈冉心想：一年以后，爸爸就回来了。
“好。”
方玉明白陈冉是一个傲娇的小孩儿，只要顺顺毛就能轻易哄好。
他又想到：“啧，这三小也是个麻烦啊。我要想对他们三个统一教学，如今也没有一个集中的去处。
张大娘他们肯定是不会往南巷搬，她可是出了名的执拗。这下子离得远了……不过也无所谓，可以去书塾，反正放寒假其他学生也不在。”
“命运有时候真是神奇，当时我临走为什么会突然就想着让他们一起看那些神秘学书籍呢？难道真是命中注定？三选二，选谁？难道有人无法通过考核嘛？话说，三小和晓燕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嘛？愿意接触世界的另一面嘛？这些我都没有问过……算了，不想了，从梦境中寻找答案吧。”
最终，他们决定搬迁去积安村的南边。
大过年的，陈冉和方玉把家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马车上。吃的、用的、穿的……裹在袋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重量直把车轮都压了下去。
由于李寡妇一家也要南迁，他们两家就顺带一起搬迁了。两家的东西堆积的密密麻麻，马车真的是一点内部空隙都没有了。
虽然积安村很大，但毕竟不离村。而且南迁后村长把房子也直接准备好了，不需要多余的置办，这次搬迁其实没花废太多时间。
李三小出门送陈冉和李晓燕，他们一家并不打算迁移到南边儿。
他十分不舍，毕竟，以后他的好朋友兼邻居就去南巷住了。
而张大娘也是神色复杂，她一直不顺眼李寡妇，这李寡妇真要走了，她倒生出来些许愧疚。
忙碌中，一天的时光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陈冉搬到了新家。
这次，他和李晓燕成了新邻居。
方玉和李寡妇互相送礼，什么肉、菜、红包…双方都无法推脱只能互相送礼，讲究一个礼尚往来。
这次，陈冉的新家比之前在北巷的房子大很多，还有两间房子：一间北房，正靠太阳。一间西房，两面通门。
一切都好。只是，他们忙碌了一上午在老房子贴的对联，糊的窗纸都白忙活了。来了新家又得继续贴。
恍惚间，天色已晚。方玉不知疲倦仿佛有无限的体力一样的一直忙里忙外，他甚至还帮新邻居李寡妇打扫了院子。
“冉儿，你先去打扫打扫西房，我去做饭。”
傍晚，方玉在新桌子上摆着数盘好菜：青椒炒肉、香菜蒸鲈鱼、腊味合蒸、香菇炒肉丝、牛肉炖萝卜…随口嘱咐陈冉。
“冉儿，去把隔壁李阿姨她们一家叫过来吃饭。”
“好的。”
陈冉跑出家门，这次他家的大门总算不是一推就开的栅栏了，而是一扇红木大门。
轻松的跑到李寡妇家后，陈冉卯足了劲大喊。
“宁夏阿姨，方玉哥让你们去我家吃。”
“这怎么好意思？”
“……”
接着就是推三阻四的经典环节，最后由方玉亲自前来劝说，才成功邀请到她们一家四口人。
饭桌上，大家相谈甚欢：李晓燕和陈冉本来就是朋友，自然无话不说。
李晓和李燕还小，一开始她们面对方玉这个村里唯一的老师还有些局促，后来也逐渐发挥出小孩子真正的本性，开始闹腾起来。
而两家的监护人一直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宁夏姐，你以前不是积安村的人吧。”
“是啊，我都是后来才来到塔吊城的。以前李燕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我还在苏源打零工。”
“那为什么会带着三个女儿来积安村呢？”
“我倒是在哪儿都无所谓，但是晓燕儿到了读书的年龄，那个时候穷，只有这里有免费的教书先生，最起码能让她识字。”
“……”
他们两个大人的交谈并没有被李晓燕和陈冉听到耳朵里，两个小朋友也在讨论这几天各自遇到的趣事。
觥筹交错中，夜已深。
随着李寡妇一家四口的离开，家里只剩下了陈冉和方玉。
“冉儿，我走的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没有。”
“啊！冉儿你也太冷漠了，想一想人家嘛！”
方玉极其恶心的抱着年仅六岁的陈冉撒娇，陈冉用吃奶的力气才推开了方玉。
“你害不害臊。”
陈冉心里吐槽：亏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和我爸性格很像，我爸那么安静内敛……
方玉挑着眉毛，颇有些玩味儿的说：“不说别的。冉儿啊，我留给你们的那些书，你们看得懂嘛？”
此话一出，陈冉顿时有些沉默。
“我看不懂。”
方玉心中暗喜：嘿嘿，怎么可能看得懂，现在抛给你们疑难问题勾起你们的好奇心，然后我再轻松为你们答疑解惑。这一下子，我这个未来神秘学老师高大巍峨的形象就立起来了。
“但是三小能看懂。”
“没事儿，看不懂很正常，虽然我那个时候……等下，你说什么？”
“三小能看懂。”
陈冉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
“不可能，别说是没接触过神秘学的普通人，就算是接触过也不可能在这种上小学的年龄看得懂这些书，这些书的主干可都是用‘苏尼希语’编写的！”
方玉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张三小能看懂他为了刻意刁难而留下的神秘学书籍。
沉默了很久的方玉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的说：“冉儿，明天你通知张三小和李晓燕去书塾，我有一些话要和你们说。”
闻言，陈冉眼睛里瞬间明亮的闪烁了光芒。他十分期待自己可以了解那些奇异诡谲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忘记过三个月前积安村里发生的一切。
那条分割积安村南北巷子的巨大天堑触目惊心的摆在那里，无时无刻都在提醒陈冉：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能力。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家家户户进入梦乡。
搬到新家以后，陈冉和方玉终于可以分房睡了，他们互相和对方说晚安以后都陷入了梦乡。
方玉躺在炕上，他翻来覆去的思考着陈冉的那句话：三小看得懂。
“我本来是随便留下用‘苏尼希语’书写的神秘学书籍，压根儿没想过他们能看懂…我倒要看看。”
方玉猛然坐起身来，他单薄且清秀，在月光下看起来脆弱且易碎。
“筑梦。”
伴随着空间的扭曲，方玉消失于原地，似乎从未出现过。
转而，他出现在了村里每个人的的梦里。
陈冉、李寡妇、李晓燕、孙算计、善续喜、村长、张大娘、李木匠…他们都在这一晚梦到了方玉。只不过，第二天睡醒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清晰的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呢？
在村民们梦境里游行的方玉，正在数量庞大的梦境里，边游行边寻找张三小的梦境。
“找到了。”
像是一滴水入河流一样自然，他走进张三小的梦里。
此刻，张三小的梦十分清亮，仿佛充满了儿童的天真。
张三小坐在一个颇为豪华的马车里，马儿长着翅膀，马车在天上行走。
所过之处皆设有路祭，这里有张大娘、李木匠、陈福生、陈冉、李晓燕、杨源、杨西亚…他们都穿着整齐的红色衣服像是等候天空中游行的张三小。
“三小，你做的很不错了！今天别学习了，吃点橘子吧。”
张大娘对落地走出马车的三小说道。
“哇，三小你好帅！”
杨源背后杨西亚似乎很激动的对张三小说。
……
方玉有些无奈，小孩子总是最单纯又最可爱，梦境里也只是希望获得大家的认可和夸奖而已。
他行走于梦境中与三小梦到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差别，似乎也只是张三小梦境中的一个角色。
他也走过去对隆重登场的张三小进行夸赞。
“三小，你已经很棒了。”
围在众人中间的三小抬起头看着方玉，他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不过，你能看懂我前两天留下的那几本书嘛？”
方玉放弃了循循善诱的方式，直接询问他好奇的事情。
因为在梦里，除非当事人能认识到这只是一场梦。否则，百分之八十的流露都是当事人内心真实意思的显露，不管是肮脏的还是美好的。
“嗯，我能看懂。这些书的封面上有很小很小的字：《中级符咒学概论》、《神秘生物习惯概论》、《世界的真相》、《研究者的第一步》、《初级符文构成》。不过我一看书就头疼，所以也没怎么认真看里面的内容。”
方玉一方面诧异于梦境中三小的口条如此清晰，可以说一点也不结巴；另一方面诧异于，他真的可以看得懂“苏尼希语”！？
据他所知，三小是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这种语言的普通人。
“绝对，绝对有问题！”
方玉逐渐从三小梦的中心退出，他要从三小的潜意识里看到原因：为什么一个外界的普通人在从未学习过的情况下，能看得懂另一种语言编写的神秘学书籍。
作为筑梦师，方玉可以让这个梦变得更加真实且完整，为三小编织了一个更加美好的梦之后，方玉逐渐走向张三小意识空间的深处。
这里一片漆黑，里面有数不清的蓝色泡泡堆叠于天花板，这些泡泡都闪着诡谲的蓝色光芒，显得奇异而美丽。
每一个泡泡里，都装着无数像星星一样的粉末，那是张三小在生活中的每一处微小的记忆：可能是今天起床起晚了被张大娘呵斥，可能是今天吃了一顿自己很喜欢的美餐。
方玉越走越深，他已经走到了意识空间的尽头。
虽然看着像是没有路了，但当方玉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周围的场景疯狂扭曲变化，他仿佛到了另一个场景：
这是一片纯黑的空间，向上延伸出极高仿佛没有尽头的距离，没有一丝的光芒。
这里唯有白色的水晶一样的台阶闪烁着光芒，这台阶蜿蜒盘旋仿佛没有尽头。
方玉有些紧张，他曾在别人的意识空间里翻过车，差一点就没办法回到现世。
“呼芙～呼芙～呼芙～呼芙～”
他深呼吸了几口，踏上了这有些神秘且位置的潜意识之旅。
“我目前的能力，最多只能勉强探索张三小的潜意识，绝对绝对不要误入集体潜意识！绝对不能认错门！”
方玉反复地鼓励自己，似乎这样能带给他勇气。
每踏上一节，脚下的白色台阶就随着脚印荡起涟漪。
高度戒备中他的眼睛逐渐泛起绿色光芒，很快，他看到了无数扇白色的浮在阶梯两边的大门。
他极其认真的挑选着，筛选着。终于，他似乎很笃定的选择了第十二节台阶左边的白色大门。
“行将踏错，一步地狱。”
方玉仔细想了想，由于上一次出事，他一直都不太敢再次潜入别人的潜意识。这次，他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回忆中的心魔压下去。
他又一次的深呼吸，然后毅然决然的推开这扇门一步踏进去。
“赌对了。”
方玉不悲不喜，他行走在张三小的潜意识里。
方玉看到了蓝紫色的云朵，看到了红橙过渡的天空，看到了稻田里孤孤单单的稻草人，看到了和伙伴嘻笑打闹的张三小，看到了被张三小抓住踩死的蝴蝶残留的翅膀，看到了一排冰糖葫芦……
“每一个人的潜意识里的想法都有好有坏。别不通过别人同意擅自探索了别人的潜意识之后，就单方面认为这个人卑劣无耻。别看他们想什么，看他们做什么。”
方玉脑子里回想起一个严肃的女人对他们说的话。
“老师啊，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探索过程中，他尽可能无视张三小潜意识里好的想法和坏的想法。
一来，他不想破坏师门规矩。二来，也不想破坏三小在他心中可爱单纯的形象。
方玉漫步了很久，终于，他总算找到了“原因”。
只见，在潜意识河流的源头，一块儿红黑色的树扎根于此。它枝繁叶茂，凹凸粗糙的树皮是虎皮一样的纹理，却是红黑相间的颜色。无数河流经过此地不知不觉的带上了点蓝色的浮沫。
“伊甸园！？”
方玉心中大惊，他二话不说的靠近这颗长在张三小潜意识里的怪树。
“完全剥离的树种？”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心生无奈。
“三小啊三小，你说你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这些天使联众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这也太助人不利己了，做慈善都不带这样做……算了，我要是能想明白疯子的打算，我肯定也不正常了。”
“唉，最起码目前可以确定，这对三小来说，是一场没什么危险的机遇。简单来说，撞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