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软
知晓了黎宛来意，李婶没有拒绝，她长年做针线活，这些家中都备着齐全，匀出一些也无妨。
且黎宛也说了明日去镇上后就会带回来还给她，虽然她不怎么信得过黎宛，但有宋廷舟陪同，还是相信的。
这也是黎宛要让宋廷舟陪同的原因，有他在，就是别人心中的定海神针。
黎宛期间看了眼她们的绣法，还是比较普通的，只是熟能生巧，而且在绣线颜色搭配上比较亮眼。
她倒是发现了几处针法错误，但是现在她也没有资格说，毕竟李婶都绣了那么久，这项工作也是李婶引以为豪的安身立命本事，她冒然说出来会得罪人。
只能等着之后，她自己在针线活上展现不错的本事了，她们有资格一起探讨的时候，才能平等交流。
来之前，黎宛已经想好要绣什么图案了，她借了两张面料，还有需要的颜色绣线，这才和宋廷舟打道回府。
这段路不算远，几分钟就能到的，只是两人间不熟悉，没有什么话要聊，很安静，但也没有多尴尬。
因为黎宛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要绣什么好，而宋廷舟更不会了，只是偶尔偏头看向黎宛，见她想得认真，就没出声打扰。
回到家中，两个小的在喂鸡，后院有片菜园子，里面种了些青菜，他们抓虫子，也是为数不多的童年乐趣。
宋母生前的绣活工具，黎宛不知道在哪里，她让宋廷舟找出来，其实她已经想好解释会刺绣的措辞了，就等着被问。
可宋廷舟就好像没有注意到一样，沉默的什么都不问，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黎宛虽然有点奇怪，但她觉得挺好，也没有探究原因的欲望，起码相处起来没有什么压力。
当宋廷舟搬出工具进入她卧室放好，黎宛在一旁检查时，这才发现他袖口处衣服已经裂开，想到昨天晚上的衣服因为打架也撕扯了些，他就没有什么完好的衣服了。
他帮助了她不少，起码没有宋廷舟在，她是借不到面料和绣线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关系也不能太僵硬，互相帮忙才是好的。
黎宛主动道：“你有需要补的衣服，全都拿过来，我一起弄了。”
宋廷舟似乎有点差异的看了她一眼，但没有拒绝，“麻烦你了，随便补一补就行。”
他是会缝补衣服，现在两个小穿的衣服，就是他以前的衣服给拆分了，然后自己缝缝补补做好的小孩衣。
只能说勉强能穿，要论好看的话，肯定说不上，李婶是会做，但宋廷舟不喜欢麻烦别人，况且妇女若是为外男做衣服，容易惹闲话，他总是要避嫌的。
黎宛看了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缝缝补补堪比乞丐装，若不是人长得极其好看，这般走出去，手中再拿个碗，或许还会有人可怜而投两个铜板。
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见宋廷舟疑惑眼神，黎宛也没解释，同时还有点心酸，“两个小的也一起拿来。”
宋廷舟点头，转身出去，很快就抱着几件干净衣服过来，都是缝缝补补过的，没有一件新衣。
除去外头牵绳挂的新洗衣裳，黎宛看了看，宋廷舟这般大的人了，还是个长相俊美的少年郎，拢共就三套衣服，最好的一套，还有两处补丁。
姐弟俩倒是多了两套，只是瞧着颜色，还有粗糙的剪裁缝制，肯定是用宋廷舟他以前的旧衣服改。
至于宋父和宋母的旧衣服，都已经收拾出来跟他们一起下葬了，并没有留下，穿逝者的衣服总归不讲究。
“你回房看书吧，这儿我来忙就行。”黎宛的房间不大，但朝阳，光线很好，只是宋廷舟这大块头站在门口，挡住了光线，整片阴影投下来，她嫌弃得不行。
这越发熟稔语气，可听不出前几天还在暴躁骂人，宋廷舟眼底划过暗光，听出了赶人的意味，他似有若无的视线掠过黎宛脸蛋，她低着头，翻看衣服，已经在研究怎么补，宋廷舟轻轻嗯了声，离开屋内。
只是并没有去看书，而是心中将这段时间在码头听到的各个地方民情思考过一遍，动作不慢的拿起农具，往地里走。
家里三亩地，他还是很上心的，种出来的粮食虽然不多，但家里留下一点自己吃，剩下的拿出去卖，也能还债。
三亩地是良田，那肯定是集中在靠近村民的地方，宋廷舟过去到时，碰上了不少同村人，他们生疏打招呼。
宋廷舟走了，依旧能听见背后的议论声，无非就是各种讨论他家里的事，这点并不足以引起心中波澜，被说几句也不会掉块肉，他也管不住旁人的嘴巴。
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很多，他们忙着呢，并不会抽空去看有谁来了，只不过老宋家的良田，是和宋家的靠在一起，当初是成片，然后分家才等份的分成几块，然后抽签决定谁要那个地方。
靠近宋家那三亩地，是宋大伯一家，他身为长子，虽然很讨厌老三压榨他们，兄弟情闹得很僵，但是现在老三夫妻都不在了，他对这个亲侄子也上心几分。
现留在田里劳作的是宋大伯，还有宋大哥两人，其他人在另外田地，这里需要翻土松土，体力活，比较累。
见宋廷舟过来，他们互相打了招呼，瞥见宋廷舟脸上还有着淤青，宋大伯皱眉，想要问怎么回事，可又想到，要是五郎说了，他也没办法解决，这要怎么办。
给钱给粮是肯定不能的，家里婆娘凶得很，拿得很紧实，一毛不拔，就宋廷舟欠了三两钱，隔三差五的上门问要，他脸都羞得慌，可拦不住。
宋大哥却没有那么多心眼，他瞧见，就是大大咧咧问出来，“五郎，你的脸怎么回事，咋受伤了？”
宋大伯面色一僵，暗暗瞪了眼这脑子愚笨的长子，可话都说出来了收不回去，他也不能不跟着表态，“是啊，怎么搞的？”
宋廷舟几乎能猜到宋大伯心中所想，熟练的开始锄地，然后随意寻了个理由，“昨天去码头搬货，不小心磕碰到的，不碍事。”
“码头鱼龙混杂，是要小心些。”宋大伯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宋廷舟开口求帮助，那他要怎么拒绝。
毕竟他自认为对三房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帮，损害的就是大房利益，这可使不得。
眼见宋大哥还想出声，宋大伯连忙赶在之前说到，“老大，你去你二弟那边看看菜苗长得怎么样，他笨手笨脚的，别压断了。”
“哦好。”宋大哥没有多想，他扛起农具，扎着裤脚，踩上了田埂，就朝上而去。
宋廷舟知道他们在防备什么，他没有在意，受到的冷嘲热讽何其多，况且他们确实负债累累，害怕被沾上也正常。
宋大伯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瞧着宋廷舟一直在埋头翻地，他也就没有再出声，继续做自己的活。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今天天气还算凉，太阳不大，况且也是趁着昨天下雨土湿了好翻地，等太阳出来后晒得半干，再过来敲碎平整挖坑，就能种了。
宋廷舟先前已经挖过一些了，剩下并不多，这次他就是挖到了中午就回去。
其他村民还在劳作，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送饭送水，他们休息时吃了，会再继续下田。
从田地走出来一段路后，就会有条岔路，分别往两边走，左边村民住得集中，哪儿地势平坦，右边的话很少有人去住，因为石头较多，还有各种小坡。
宋廷舟自然是往右边走去，只不过他走到半路，看见前面站着个年轻女子，长相清秀，提着挎篮，似乎专门在等他。
李玉看见宋廷舟，眼前一亮，连忙跑上来，亲昵喊到，“五郎哥哥。”
宋廷舟皱了皱眉，脚步往旁边站，立马拉开安全距离，这份防备和生疏，让李玉停下了脚步，眼神受伤的看着他，“五郎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玉啊，以前跟在你身后，和你一起长大的小玉妹妹啊。”
她说得很伤心失落，就差没有说是青梅竹马了。
当然，在李玉心中，他们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感情可好了，她也悄悄爱慕着宋廷舟，因为附近就没有比宋廷舟长得好看的男人，但是宋家太贫苦了，令她望而止步，可这情况下，偏偏就有人嫁给了宋廷，可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或许得不到的总是心心念念，李玉做了好久的准备，等宋廷舟的孝期一过，终于鼓起勇气来同他说话，可是想象中的欣喜没有出现，反而是很冷漠，她心中既是受伤也是生气。
“这位姑娘，请自重。”宋廷舟眉眼冷淡，看都没看她一眼，抬步就是继续往前走。
他小时候独来独往，还经常会被同村的其他孩子欺负，什么小玉，大玉，他没有印象，更别说什么一起长大的情谊，简直扯谈。
“什么嘛，我都主动过来找你了，还不知道珍惜！”李玉气得直跺脚，不甘心瞪着宋廷舟渐渐消失的背影，只好转身回去。
她也不是突然想起要过来，只是最近家里开始为她找婆家了，李玉在家中还算得宠，然后私底下有偷偷见过那男人一眼，大失所望，长得太丑了，这一对比，她脑海里就浮现了宋廷舟的脸，不甘心的想要来看看。
好嘛，这一看不要紧，看过后才发现，宋廷舟长得越发俊了，心里痒痒得很，有了珍珠在前，谁还看得上鱼目呢，只是宋廷舟怎么娶妻了呢，李玉越想越是愤慨。
其实现在穷点没关系，宋廷舟长得好看，还勤奋，听说债务已经还得七七八八，而且公婆都没有了，等她嫁进去了就能当家做主，至于两个小的当然不会白养，等她拿捏住了宋廷舟，再吹吹枕边风，到时候找个无儿无女的人家将他们“送”出去，这得来的钱不止够还债，还能过好生活，可偏偏宋廷舟早早娶妻了，这让李玉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廷舟可不知道有人想了那么多，他回到家中，推开院子门，就闻到了菜香味，弟弟妹妹在追逐玩闹，似乎往常沉寂的家庭有了活力，他心头一软，嘴角不自觉扬起。
宋倩倩开心跑来，她拉着衣角，努力展现上面的图案，“哥哥，哥哥，你看，大嫂帮我绣了只小蝴蝶，可漂亮了！”
“我也有，这是小猫。”宋廷观也是同样动作，他扬起脑袋，一脸神气。
孩子都喜欢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份快乐会持续很久，给他们带来信心。
宋廷舟发现了，他们穿的衣服已经换过，他自己缝补的自己知道，以前那衣服前有破洞，就找块粗布给缝上，堵住就好，现在绣了活灵活现图案上去，明明也是缝补，可却变得格外夺目，有种特别的美，两孩子也有了朝气。
宋廷舟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眉眼温和，“都很好看，有谢谢你们大嫂吗？”
他以前踏进家中都是沉重的步伐，现在好似变得很轻松又迫不及待了。
“嗯嗯，我们谢过了。”姐弟俩乖巧点头。
宋廷观这次也没唱反调，他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衣服，开心得笑眯了眼，在他心中这就是件新衣服。
“好，去玩吧。”宋廷舟也没拘着他们，随后走去了厨房，越发靠近，香味就越是浓郁，这是肉香，但没有分辨出是什么肉。
站在门口，见黎宛在聚精会神的切菜下厨，她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是弯着的，侧脸很温柔。
不知不觉间，宋廷舟看得有些久，直到听见黎宛有些气鼓鼓的说了句，“你怎么不出声啊，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吓死我了。”
任谁在全神贯注做一件事时，回头就见有个人一直盯着你看，能不被吓到吗。
“抱歉。”宋廷舟坦然自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黎宛本来想说没有的，但转念一想，舍友嘛，要想吃一顿好的，当然得分工合作，不能她什么都做。
随即黎宛指挥得很溜，“外面木桶里面有几条活鱼，你去处理干净，然后将鱼肉单独弄下来全都剁碎。”
宋廷舟没有异议，他撸起袖子，乖乖照做，等黎宛已经做好小鸡炖蘑菇了，他就提着三条处理过的大肥鱼进来。
虽然他没有多问，只是安安静静做着黎宛吩咐的事，但同在一屋檐下，也不能什么都不说，黎宛主动解释，“我刚刚上了一趟山，本来想去蹲着那野鸭有没有溜达回来，晚上就能吃鸭肉了。野鸭是没等到，但雨后水涨，石缝里塞了不少鱼，我逮住了三条，回来路上还碰见被风吹断树枝，压晕的野鸡，鸡蛋捡了几个。”
这野鸡是在孵小鸡，可惜鸡蛋被大雨淋湿了，已经孵不出小鸡，而且也没有公鸡，很幸运的便宜了她，这块秘密基地，黎宛决定，要经常上去转悠，以后吃肉就靠它了。
宋廷舟听着，没觉得黎宛在撒谎，现在能让她主动说出来的解释，就证明是真的，这点敏锐度他还是有的。
他也没在意幸不幸运，只是说道：“山上太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去，要去的话，我陪你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不要再去，宋廷舟知道，劝不住的，黎宛肯定还会上山，所以要在他陪同的情况下才行。
“好吧，以后我去，会叫上你的。”黎宛想了想，没有拒绝。
她知道宋廷舟是在关心她，而且话虽这样说，一副有商量余地的平和，可背后就是没有商量的强硬。
本来上山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况且她也是实实在在找到食物，而不是凭空拿出来需要掩饰，宋廷舟一起去也没什么，要是幸运的话，多份力量，还能多抓几条大肥鱼呢，这一餐下一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