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装潢奢华的高档酒店里，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穿着花哨的男人正快步流星，后面跟着几个花颜月貌的女孩，女孩们服饰统一，身着修身的短款衬衫和百褶短裙，男人道貌岸然，女孩们神色局促，引得路人有的不时侧目打量，有的明目张胆地张望，走到一个包厢门前停下，男人敲了敲门后推开，探进去半个脑袋，笑得一脸谄媚，“各位老总们打扰
了，李总身体抱恙，但属实不敢怠慢各位，特地派我来替他赔罪，也顺便给诸位老板助助兴。”说完便示意女孩们进门，她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先迈入房间，僵持了片刻，一直站在最后面的长发女孩走上前，轻蔑地瞥了络腮胡子一眼，没等男人发火，就径直走进包厢，其他女孩舒了一口气，也纷纷跟了进去。
宽大的圆桌上坐着七八个男人，看上去大多处于可以当女孩们父亲的年龄，女孩们站成一排，垂着头听候发落。络腮胡子语气里尽是讨好地说:“姑娘们都是第一回，都腼腆，各位老总见谅，先让姑娘们表演个节目吧。”说完，趁着转身的空档，用眼神剜了带头的那个女孩一眼，经过女孩身旁时，他小声警告道:“余灼，你今天别挑事儿。”女孩收到他的警告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撇了撇嘴。在场的那些所谓的老总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们，等着看她们的表演，余灼无奈地逼迫自己抬头，故作镇静地看着那群衣冠楚楚的人，心里骂着:老流氓。
突然，一个宽大挺直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男人始终背对着她们，泰然自若地喝着酒，她只能看到男人那白皙的后颈和优越的后脑勺，那道身影和周围那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目光被吸引住。
络腮胡子叫胡威，平时公司里的员工都喊他灰哥，灰哥调试好音乐后，也发现那个与众不同的背影，于是凑上去，敬小慎微地问:“苏总是不是不喜欢，我再换几个来？”那人侧目看他，而后淡淡道:“不必了。”声音低沉而性感，开口便吸引了几个女孩的注意，她们纷纷抬头凝望灰哥口中的“苏总”，说完，男人站起身，胡威很有眼力见儿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女孩们，以方便男人观看她们表演。
男人背影高大挺拔，目测直逼一米九，肩膀宽阔平直，腰身瘦削，光看背影就气度不凡。男人转身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地敞开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余灼瞳孔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嘈杂的音乐声响起，打破了原本恬静的空间，在场的人都躁动起来，只有余灼和苏铭琛沉默地对视着，暖色系的灯光打在男人脸上，却丝毫没有削弱他威严的气场，映入眼帘的这个棱角分明的面孔，和记忆中那个少年温润如玉的脸庞重叠，故人重逢，恍若隔世，她惊觉身体里像有一股电流直冲大脑，冲击感使她有点眩晕，脑海里不停盘问——这是梦吗？终于找到他了吗？
灰哥注意到她的异常，以为她只是怯场，但又不好打断，只好拼命使眼色，但余灼像把他完全屏蔽了一般，依旧木然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直到舞蹈结束，胡威面色铁青地走到她身边，撞了撞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幸好另外四个女孩跳得出彩，讨得在坐几位老板的欢心，胡威给女孩们使了使眼色，让她们去敬酒，女孩们红着脸照做。
苏铭琛也回过神来，站起身朝她走来，胡威以为是余灼惹得他不快，连忙挡在女孩面前道:“苏总，这丫头性格内向，放不开，扫了您的兴，回去我就好好罚她。”
苏铭琛没有理会他，直接对着余灼说了句，“好久不见。”
余灼的心脏失控般狂跳不止，努力收敛压抑已久的情绪，道:“好久不见。”
胡威看了余灼一眼，惊讶到一时语塞，而后识相地说道:“原来两位认识，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你们好好聊。”说完便利索地去向其他老总敬酒。
苏铭琛歪了歪头，示意她出去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包间，来到一个隐蔽而狭小的阳台，两人并肩而立，沉默良久，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余灼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铭琛侧目看着她，迟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19岁，不读书了？”
余灼低下头，淡淡道了声，“嗯。”
“是为了追逐梦想？”苏铭琛的声音比初见时成熟了不少，更加低沉稳重。
提到梦想，余灼脑子里立刻崩出的词就是“苏铭琛”，初见太过惊艳，在心里一放就存了好多年，对苏铭琛的感情早已扎根心底最深处，转身默默注视着这张思恋已久的脸，岁月只是在他的脸上精雕细琢了一番，当初青涩的男孩蜕变成了稳重的大人模样。
她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是的，为了追逐梦想。”阳台灯光昏暗，看不清他那双眼睛，记忆中，那是双宝石般闪耀的琥珀色眸子，清澈透亮。
“你那个公司好像不太靠谱。”他目光扫了一下她的衣着，意有所指。
余灼感到十分难堪，面对苏铭琛时她的自卑感是无所遁形的，她幻想过无数种两人重逢的场景，但今天这种情况是在意料之外。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若无其事地说:“这在这个圈子不是很常见嘛。”
“嗯。”苏铭琛依旧是面无表情，像一尊精致雕塑，他的沉默让余灼更加窘迫，她还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晚风缱绻，吹散了将要出口的话。
许久后，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她，“你需要帮助的话就联系我。”
“谢谢。”余灼犹豫片刻，接过名片，小心地攥在手中。
不知默立了多久，苏铭琛才缓缓开口道:“回去吧。”
两人一同回了包厢，几个老板正兴致勃勃地搂着女孩们喝酒，女孩们被灌得小脸通红，余灼看到此番此景，猜想苏铭琛在心里对自己的看法，她在心底狠狠地嘲笑自己一番，她们被通知过来，原本只是说表演一个节目，她本想拒绝，但被老板威胁不同意就别想接任何通告，当初少不经事，一下子签了三年合同，解约要赔付巨额违约金，在经纪人胡威再三保证让她们安全的情况下，她们才同意来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但事态竟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有些惶恐，看着瘫在椅子上，醉到不省人事的胡威，她心里窜出来一团无名火，她走到胡威身边偷偷地掐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但他酒量一向很差，又不知被灌了多少，这次竟醉到没有任何反应。
旁边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突然起身，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说:“小美女，来陪我喝一杯。”说着就把自己的酒杯往余灼嘴边送，余灼双手用力推着这个油腻的男人，全身都在排斥男人的靠近，但她的力量太微弱，根本无法反抗，她在心里咒骂着，看着桌上的红酒瓶，她尽力控制往他脑袋上来一下的冲动。
苏铭琛一直关注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窘迫的神情，他皱了皱眉，低头发了一条信息，而后抬高声音说道:“诸位，我让助理在nightbreeze订了包间，不知各位老总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放松，顺便享用一下饭后甜点，安排的车就在楼下，恭候各位的大驾。”饭后甜点显然意味深长，那些喝多了就原形毕露的老总们，听了他的话也不好推拒，只好一边配合地称赞他够意思，一边不舍地松开怀里的女孩。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余灼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他狠狠地踹了胡威一脚，其他女孩有的委屈地小声啜泣，有的醉倒在地，她叹了一口气，打电话给老板，让他派人来帮忙接人。
她们所在的公司是个小型的娱乐公司，有专门的星探专挑那些出身贫寒却长相出众的女孩，因为她们不仅没有背景，好欺负，还更容易控制，找到目标后就哄骗她们签约，说得天花乱坠，实则签约后基本上不会给她们安排有利的工作，只是让她们主动“争取”，余灼来了大半年，除了一个小广告和一些平面模特工作，工作上并没有其他进展，公司还要求她们在网上直播吸粉，积攒名气，但她并不擅长去吸引别人的注意，所以即使灰哥磨破嘴皮，她依旧固执己见，毕竟公司并不能强制她们直播，但她也因此收入微薄，每个月只拿到保底工资和少量的工作抽成。
当初她身无分文，在老师的帮助下才能来到京城，她并不想欠别人的，为了尽快还钱，她病急乱投医，为了一万块钱的签约费把自己推进了火坑，本以为像签约前许诺的那样，她可以边工作边上学，但一切都是为欲望编织的陷阱罢了，诱惑像梦幻的泡影一般，只能短暂的宽慰自己，这半年间她声讨过，反抗过，崩溃过，而现在只能无力地劝自己放平心态，她一直在等一个帮助她摆脱现状的机会，今天这个机会好像来了，但却是她最不想利用的人，她无法把苏铭琛当作爬出泥潭的工具，他给过她很多温暖，她也想站在他的高度去回馈他，尽管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