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戏与梦
细节聊完，合同敲定之后，电影拍摄便提上日程了。
作为一部资金吃紧的独立电影，节省预算是很有必要的，为了把钱花在刀刃上，主创团队掐头去尾，将费钱的实景和棚拍部分挪到了工程尾期，先从戏里最频繁出现的场景拍起，即叶冉星在排练室度过的那些日子。
早在定下夏己思之前，邵泽旼便和学校领导沟通过，最终他们以极低的租金获得了老校区底层某间排练室三个月的使用权。
开拍日当天，夏己思赶早来到学校，他到排练室的时候看见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架设灯光和机位。
经过一番布置，眼前的排练室看起来更显老旧破败，真的如同很久没有使用似的，昏黄的灯光和阴暗的角落让人辨不出白天黑夜，的确很像剧本里描述的那般。
搭景结束，人员就位，盖着摄影机的红布被邵泽旼扬手掀开，所有工作人员聚在一起齐声喊开机大吉，电影《戏与梦》就这么开始了。
因为是在学校取景拍摄，所以自然少不了以学生为主的围观群众，在他们发现电影主创团队里有邵泽旼和夏己思的身影之后，脸上便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这解答了近些天两人突然走动频繁的疑惑。
夏己思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他人到了排练室，看到众人忙碌的模样，内心的紧张感开始不断升腾，因为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正式感，知道这不是表演课，不是练习，而是实战。
“紧张吗？”正在他恍神之际一个悦耳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想都没想便点头了。
邵泽旼见状轻笑了一声，随即安慰道：“你们的出道舞台可是面对着两万人，而现在这里不过才30人左右，你不用太担心。”
“这不一样……”夏己思想说平时他有六位哥哥伴他左右，而现在他身边只有助理小忠陪着。
虽然他是表演专业的学生没错，可到底才上大一，而且刚开学没两月，是真的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根本不可能做到如同在舞台上那般的游刃有余。
“给，牛奶！”邵泽旼把手里的东西递上。
夏己思接下，知道他这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所以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邵泽旼笑笑，安抚好男主角的情绪，他走回到章皓宁的身边。
章皓宁见他过来左手一伸，望着他的导演道：“没我的份吗？”
显然他看见自己的好哥们刚刚给男主角送温暖去了。
“没有。”邵泽旼将手一拍，说得直接。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章皓宁收了手，嘴上却是不遗余力地吐槽起来。
邵泽旼理直气壮道：“照顾好演员也是导演的责任。”
闻言，章皓宁哼了一声，这个解释他恕难同意。
过了一会夏己思化了妆换了衣服，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更成熟了点。
准备工作做完后邵泽旼带着他走到校园里的某一角，侧头和他讲起了摄影机的运动路线：“你一会按我们现在这样的速度走就行了。”
“好。”夏己思乖巧点头。
最开始的是一个跟随长镜头，摄影师王英格肩扛摄影机跟在夏己思身后，一群人从校园、教室走廊跟到了排练室里，然后摄影机再从后方运动，最终停到了正侧面，镜头定格在叶冉星沉默地坐在观众席上的那一刻。
因为几乎不展示面部表情，且先前沟通过行走速度和路线，夏己思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第二个镜头，夏己思还坐在刚刚的位置上，而镜头已经推到了中近景，这一镜讲的是叶冉星接到经纪人电话的部分，那头正问他今天试镜的情况。
叶冉星声音轻微地回答：“不太好……”
经纪人并未因为试镜失败而责怪他，只安慰说：“几十个人抢一个角色，况且你年龄上吃亏，输了在所难免。”
“嗯。”叶冉星吭了一声以示回应，说完之后他掐断通话，握着手机，脸上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摄影机继续推进，此时在监视器前看到的是夏己思的脸部特写，整整十多秒的时间里没有一句台词，虽说后期会有旁白烘托，但眼下却是空无一物的，这需要夏己思用眼神和表情展现出他回想因试镜失败而气馁的颓丧状态。
“卡！”
听到指令夏己思卸下了紧绷的状态，然后姿态随意地靠在了椅子上。
邵泽旼走到他旁边蹲下来，继续给他讲戏：“待会你先沉默个一两秒，然后再抬眼往前看，后期我们会切个舞台镜头。”
“好。”夏己思点头。
休息了五六分钟后拍摄开始了，摄影机再次工作。
失落过后叶冉星重拾自信，看了眼前方的舞台他终于站起身来，然后缓缓地从台侧走到了舞台之上。
他在空无一物的舞台上表演，一段走位过后他压低声音说出台词：“你是说昨天晚上突然改的时间？那下次交易定在什么时候？”
“时间不确定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先隐藏好你自己。”
“警察也有压力，尤其是在和你们这班人周旋的时候。”
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落选了，可是叶冉星心里仍旧不甘心，他在台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表演着试戏片段。
这是一段戏中戏的表演，夏己思不仅要演出叶冉星急于求成的模样，还要呈现出试镜片段里主角的人物形象，难度叠加。可是他面临的问题不止于此，这一段戏夏己思不知道自己ng了多少次。
他是一个出道十月有余的歌手，经过各种节目录制和mv拍摄的历练，他具备了一定的镜头感，但那是作为爱豆，需要在镜头抓住你的时候迅速给出反应。可是演戏时除非是故意为之，否则演员直视镜头是一大禁忌，因为这打破了第四面墙，会让观众无法融入到故事当中。
而夏己思在拍摄时习惯使然，他总是会不自觉地瞟向摄影机，于是乎便听见邵泽旼频繁地喊卡。
在又一次失败后，邵泽旼宣布道：“先休息一会吧！”
这短短的一句话杀伤力却很大，它严重打击了夏己思的自信心。
他走下舞台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助理小忠接着便递来了水杯，他喝过水后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心底十分过意不去，就因为自己糟糕的表演拖慢了整体进度，对于电影来说时间意味着金钱，何况本就是资金吃紧的小成本电影呢。
“怎么了？”邵泽旼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便走到他身边坐下。
“对不起……”夏己思抱歉地说，在skyline他被粉丝们被成员们称为ace，唱跳俱佳，学东西快，结果到了这里他干啥啥不行。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邵泽旼体贴地说道。
可夏己思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他想要做好，想要不辜负期待。
“这就受挫了？”见夏己思还是一脸焉样，邵泽旼无奈地望着他。就像是安慰小朋友一样他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安慰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在片场表演时也会遭遇各种各样的状况，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是——”夏己思想说他刚刚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ng了一条又一条，他实在是没办法不在意。
“实战和演习是有很大区别的，今天是第一天，你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尽快适应。”
“嗯，我明白。”夏己思点头，心情也终于好了一点。
吃过午饭，休整结束后拍摄重启。
夏己思扮演的叶冉星依旧在台上重复着先前的表演片段，只是在他表演到一半的时候由邵泽旼饰演的方知念出场了。
“你这样表演不对！”他说道，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太，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却显得尤为清晰。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了正在独自练习的叶冉星，他转头看见坐在观众席上的人，心里觉得纳闷，因为他完全没听见任何声响，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他表演太投入了？
“你的表演方式是错误的！”方知念又说了一遍。
尽管这个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但是没有人喜欢听批评自己的话，尤其是在经历试镜失败之后，所以叶冉星明显有点不高兴，他气愤地说：“那你说哪里有问题？”
按照剧本的设定，方知念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十年之久，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打扰他，但那多半是偷偷幽会的小情侣，因此他从不露面。可是见有人来这里练习却是头一遭，所以今天他忍不住现身了，一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认真对待表演的人，二是因为这个人的表演实在有些糟糕。
“嗯……”在心里过了一遍叶冉星刚刚的表演，方知念评价道：“你把人物的形象想得过于刻板了，所以表演时行为举止也就变得机械呆板。”
所谓忠言逆耳，叶冉星即便知道这人说的话有点道理，但是被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挑刺，他实在气不过，便挑衅地说道：“既然你觉得不对，那不如你演一遍试试看！”
“好。”方知念没有怯场，他一口答应下来，说完他神色淡然地走到台上，然后看着叶冉星，“先说说剧情吧！”
叶冉星的怒火因为这句话再次被挑起，险些就要发作，这人居然连剧情都不太清楚就开始教训他。
算了，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带着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演成什么样的心态告诉了他剧情梗概。
“我演的角色是一个缉毒警察，我正在厕所里和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卧底搭档互通情报，话说到一半时反派人物登场了……”
方知念听过大概剧情之后点头表示明白，因为先前在台下观望了好几遍，眼下他连台词也记得七七八八了。
他开始在舞台上走位，虽然做的事和叶冉星先前做的差不太多，但是呈现效果却很不一样。
他台词好，动作自然，细节丰富，即使是独角戏也能牵引观众的视线，叶冉星因为想要挽回颜面，所以看得格外仔细，他希望能找出不足，奈何看完整段表演他不仅看不出任何问题，反而还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演有多差劲，所以一时无语。
“怎么样？”方知念转头问他。
叶冉星很想违心地说句不怎么样，可是他根本开不了口，于是他认输了，坦诚地道：“你确实演得比我好。”
“嗯哼。”闻言，方知念得意地笑了，怎么说他也是拿了奖的人，况且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高兴过后他看着眼前气馁的少年说：“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
叶冉星摇摇头，他看着方知念等待着他的下文。
方知念解释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为了担忧而担忧，为了恼怒而恼怒，没有足够的内心驱动力来支撑人物的行动，所以看起来就很假！”
叶冉星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虽然被人说教心里很不爽，但总归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话，所以他还是诚恳地说了谢谢。
大约是邵泽旼引导得好，这几条拍得很顺利，一拍完，夏己思便坐在观众席上继续低头温习剧本，作为叶冉星的扮演者夏己思发现他目前所面临的状况与叶冉星何其相似。
“我是不是也有这个问题？”他问走到他身边的邵泽旼。
“看来你自己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邵泽旼边说着话边坐下。
“唉……”夏己思杵着下巴叹气，意识到问题是一回事，可修正又是另一回事，他没办法立刻改正。
“慢慢来。”邵泽旼安慰道：“其实就叶冉星目前的状态来看，稚嫩的表演才更像他。”
“是吗？”夏己思在脑中反应了一两秒，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着邵泽旼道：“你们之所以会选择新人是不是就是因为考虑到这点？”
“额……”望着夏己思澄澈的眼睛邵泽旼根本说不出欺骗的话，他点头，“的确有。”
一个演技不好渴望进步的人就是叶冉星的定位，所以邵泽旼一直在寻觅涉世未深，有理想有激情的少年人。
夏己思给了他这样的感觉，他们身上有契合的地方，这能给故事以活力，因此在看到他的时候邵泽旼便抱有期待，试镜后更是惊喜。
“好吧……”夏己思无语凝噎，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套路了。算了，现在的他本来演技就很稚嫩，自己演自己也未尝不可，不过为了不让人看扁他会继续加油的。
接下来拍的那部分是夏己思之前试镜的片段，比起在工作室里假想的场景下表演，眼前完整还原了理想中的练习室，所以夏己思的表现比那天出彩太多，仅一条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