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第三演 奢靡香（112）
沈景时在床上躺了一夜。
从夜幕如海, 到头顶枝桠在明亮日光中摇曳。他这一夜，想了很多，从倒悬向他抛出橄榄枝, 他千里迢迢来投奔倒悬，回忆到昨天晚上，独自开车来到白鹭庭院。
两人身体并不契合, 沈景时每次都是羞耻大于舒服，而倒悬正是热衷于这种事的年纪。两人的人生经历, 成长环境，也都截然不同。倒悬有天才通有的怪癖，喜欢独处, 沉默内敛, 除了他才华施展的地方, 他其他领域都是一片白纸。但他用才能赚来的钱, 支撑得起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生。但沈景时不是, 他是真正的，中庸的普通人, 他喜欢闹市, 朋友很多，他的一切都是中庸，所以在遇到倒悬之前, 他还是个被物欲左右, 为金钱困顿的人。
这么看来，沈景时爱的的确该是他的钱。
不想再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中深究下去的沈景时，披上睡袍起身——昨晚回去，他连饭都没吃，现在又发了一夜的呆, 实在饿的厉害。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在他下楼准备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的时候，正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阿姨，正从门口进来。
在他们搬走后，这里应该只留了一个阿姨做日常打扫的，那现在——只会是倒悬叫她们来的。
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而生气，但还记得要照顾他的生活。
成年人权衡利弊选择的感情，是真的会在年少者的直白与坦诚下落败。在沈景时侧身为阿姨让出一条进入厨房的路时，看到她们大包小包提着的都是他爱吃的食材的时候，这句话平白的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但他落败了吗？现在没有，以后总有一天也会被倒悬打动的吧。
……
沈景时收到了一个节目邀请。
之前他做网红时，就收到过许多，有真有假，假的他直接无视，真的在考量之后，自觉自己的人生经不起大众的细看，也一样都放弃了，但这次，对方言辞相当诚恳，直言自己是肖歧的经纪人，知道他对肖歧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想让他在节目中现身，给予肖歧一些鼓励。即使理由如此难以拒绝，沈景时还是一口回绝了。
在对方契而不舍的联系中，查证了确有这个节目，且联系他的人，也与节目曝出的联系方式一致后，他终于放缓了口风，和对方进行了二次线上交谈，“我不是很想在公众面前露面。”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
“没关系，是坐在观众席的，我也会和节目组提前说好，不会将镜头切给你。”或许是从沈景时的沉默里，感受到了他仍要拒绝的意图，对方连忙补充一句，“其实这种节目，本来该邀请选手父母的，但肖歧家里的情况并不允许。我实在不想在那种时刻，他一个人站在台上……”
沈景时终于被他说动了，“我考虑一下吧。”
“好，好，如果您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我会向节目组申请，为您报销往返机票以及来这边的酒店住宿费。”
沈景时现在也不缺这些。
……
在经纪人契而不舍的游说下，在白鹭庭院等了一周也没有等到倒悬的沈景时还是答应了，他启程前往节目录制的城市。
往返行程，大概三天左右。沈景时以为倒悬不会知道，没想到他刚抵达目的地，倒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倒悬有些不敢开口似的，沉默了好久，才带着感冒了似的鼻音问出口，“阿姨说你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去哪了？”
沈景时也没想着瞒他，将收到节目组邀请和自己已经动身的事告诉他。
倒悬没想到他会这么平和的告诉自己行踪，一点性子也不敢使了，“大概要几天？要我来接你吗？”
“往返加节目录制要三天吧。”一面回答，一面往场地里走的沈景时，被人拦了下来。
对方质问他的身份，即使他明确说自己受邀而来，还说出经纪人的名字，工作人员也一样将他拦在门外，让他等候。
倒悬对对方不耐烦和轻视敷衍听的分明。他有些不舒服沈景时被这么对待，所以在沈景时听从工作人员的话，站到门口的角落里等待时，感觉到安静下来的倒悬才开口，“可以把地址发给我吗？我想来接你。”
沈景时也不抗拒倒悬的示好，甚至有些享受他的示好。他将地址发了过去。
两人已绝口不提几天前闹的不愉快了。
……
三邀五请被请来参加节目录制的沈景时，并没有受到‘三邀五请’的优待，除了肖歧的经纪人，来短暂的看过他一眼，对他能来表示感激之外，整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都相当冷淡。
甚至为他安排的住处，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巷子里的旅馆，还是经纪人看不过眼，自掏腰包为他在条件稍好一些的酒店里开了个包间，并把门牌号给他，让他自行前往。
沈景时婉拒，说自己已经订好了酒店。
经纪人在得知他订的是五星级酒店的包房后，一下有些难受了，“非艺人入住星级酒店，公司报销可能有些难度——”沈景时想说自己已经刷倒悬的卡付完钱，没想着找他报销，经纪人就已经抛下一句‘不过没关系，我也能找公司争取的到，你住的开心就好’就挂断了电话。
倒悬赶上了最晚一班飞机，但抵达时，沈景时已经进节目组录制了，他提前安排好，为出门什么也没带的沈景时订了一套体面上镜的正装，租了辆暂用的轿跑。
当沈景时第二天，穿上一身刚置办的行头，带着经纪人给的‘通行码’来到录制场地时，在他第一天到来时，对他相当冷淡的工作人员，看了眼他身后的车，估计将他当成接通告的明星了，连码上显示的嘉宾身份也不看，就将他请了进去。
沈景时被带到了化妆室，等他稀里糊涂化好妆之后，肖歧的经济人才从这里找到他。
“这里是艺人化妆间，我不是让你去嘉宾室等吗？”也是找他找了半天，经纪人语气难免有些急。
“他们让我进来的。”那个‘他们’，自然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经纪人看他脸上的妆容和穿的秀场新款的时装，眉头直皱——他把沈景时身上这套衣服，也当作是误穿了那些大牌给明星们提供的了。但现在，一堆人在忙碌，他也不想沈景时再脱了换回来，只想着等会节目录制，再把衣服还回去，自己多说点好话说，让那些大牌通融通融。
沈景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来因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让经纪人找了半天而不好意思，面对经纪人再三拉扯他衣服，让他好好爱惜，千万不要弄脏弄皱也只是频频点头。
“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沈景时道，“我租了车。”
“开车？”
“嗯。”
听沈景时答应，经纪人回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认识路吗？”
“不认识，所以还雇了个司机。”
“……”经纪人脸色变了一下，半晌，才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这些，公司都是没法报销的。”
沈景时想说自己知道，已经将他带到嘉宾室门外的经纪人，就打断他的话头，再三叮嘱过会会有人来叫他们，那时候跟他走就可以了，然后经纪人就匆匆准备离开。
沈景时知道他忙，知道他急，但他一路上，连句话都没来得及问，现在还是拦着他问了，“刚刚那里既然是明星化妆室，怎么没有看到肖歧？”
经纪人和他解释，“他现在正当红，公司着重培养他——化妆室和服装都是自带的，不用去那里。”
沈景时‘哦’了一声，也为他而欣慰。
经纪人心里也烦，瞒着肖歧，请了沈景时过来，是为节目效果，现在看来，就是之后节目效果再好，后续他要报销的那些费用，加上衣服归还，都够他烦的了。
……
沈景时来得早，等的也久。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节目托儿这种东西。除却几个特别嘉宾外，台下到场的观众，全是500一天雇来的气氛组。
他站在后台，看前方幕布上光影变幻，人影晃动，是真的有些好奇。
但他还记得经纪人和他说的，是实时直播，即便心里再好奇，也不敢伸头，乖乖在后台等候着。
他这一等，就是个把小时，腿都麻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借由话筒音响传递出来的，有些熟悉的声音。
好像肖歧。
但有些失真了。
肖歧的经纪人这时候过来，让他可以准备出去了。沈景时问他，“不会上镜吧？”经纪人说，不会，只让他隔着纸板，和肖歧说几句话。确认之后，沈景时跟着他站到了一个地方，在脚下履带滚动中，他感觉自己离那外面的声浪越来越近。在他眼前，一个白色纸壳一样的东西挡在他和舞台之间。
极致明亮的台前，站着两个身影。
……
这个节目，倒悬也看了。
和沈景时只能在后台等着而看不到台前不同，他看完了全程。
他对明星毫无兴趣，无论出场的是谁，他的脸对于倒悬而言都是陌生的，但是他还是看了下去。
直到他等到了肖歧出现。
他其实一直关注着肖歧的发展，从他在选秀节目里脱颖而出，到被签约，再到如今，往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他的通稿。再明显不过，这是资本即将将他捧上神坛的征兆。
倒悬拿着正在播放节目的手机，跟随着引路的门童，进入了电梯。
刚刚表演完，票数毋庸置疑是最高的肖歧，被主持人示意闭上双眼，在种种夸张的提示次下，他已经能完美的管理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破绽。
节目右上角，提示现在有千万人正在同时观看着这个节目。
这正是明星拥有的，网红难以企及的声量。
门童已经为倒悬打开了酒单的门，他低着头，目光未从手机上移开的走了进去。
被聚光灯包裹的肖歧，调整好了表情，做出了第一次猜测，“是……”他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心里的答案。
他身旁的主持人，又给了他一个提示。
是他的经纪人大费周章的请到节目现场的。
沈景时的影子，从幕后透了出来，肖歧想要回头，却每次都被主持人挡下。
他们明白如何为这个节目博得更高的关注度。
肖歧抓着话筒，嘴唇数次局促开阖。
主持人让这位特约嘉宾，主动开口，当沈景时说出第一句话时，肖歧就猛地转过了头去。
门已经被出去的门童带上了，倒悬就站在玄关，看着手机里的实时节目，等待着后续。
“没想到是他吧？”
“不，我第一个想的就是他。”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节目里的肖歧那种忐忑又欣喜的表情，对倒悬来说，实在是太碍眼了。
“就是……不敢。”被上了精致的舞台妆效的脸上，再度出现了那种羞涩的，局促的少年的神态。
“之前在采访里，说是为了一个人才走上明星这条路，不会就是他吧？”
肖歧还在往后看，只是一道影子，就足够让他的视线偏离镜头，“是啊。”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接下来就是渲染肖歧之前那坎坷的家庭背景，以及让他愿意为之走上星途的人，是为他带来了多大的帮助。
“你觉得他是像哥哥一些，还是像父亲一些？”
这个无论怎么回答，都能很好延伸出去的话题，却让肖歧犯了难似的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许久后，他才终于开口，“都不像。”他现在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一无所有，连一句喜欢，都斟酌的不敢说出口，脚下的舞台，灯光，以及正好在这里的沈景时，让他有了一种，如果不说出来，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的感觉。
这种感觉，催生出了一种极强的冲动。
“哥哥父亲，都是要照顾我的，但是我想，以后我能照顾他。”
倒悬的手指，捏的手机屏幕出现了三根指头的陷窝，而后手机翻倒，掉在了地上，倒悬弯下腰，将屏幕开裂的手机捡了起来。
“谢谢你能来。”
“来今天的节目现场，来我的人生。”
肖歧眼里那一层泪膜，比他眉弓上的高光更要耀眼，“我真的，喜欢你好多年了。”
手机延那一条缝隙裂开，一半变成了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