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二演 琳琅梦(63)
自高贵妃那里复命回来的宫女, 正撞到抱着楼西胧的翟临,她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二人身后, 见黯然夜色中,声息悄然,欠身行礼,“见过四皇子, 见过翟伴读。”
翟临只经过她时‘嗯’了一声。
目送着翟临带着四皇子离开, 宫女连忙走到假山后,在见到藏身在那里的赵息玄之后, 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叫人发现了。”
赵息玄本是装的呆子, 刚才如愿见到了楼西胧,变成了真的呆瓜了。还是宫女伸手拉扯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才清醒了过来。
“走了,我带你回去。”
跟着宫女走出假山, 一路避开巡逻护卫, 返回了翰林院中。
“多谢姐姐。”想到方才虽然见到了想见的人,却没有机会上前说一句话, 赵息玄的语气都带了几分落寞。
宫女也是好心, 走时还提醒了他一句, “以后可不要乱走了, 男子进后宫,可是大罪。”
“方才我不是见过两位——”赵息玄试探道。
走出几步的宫女回首道,“那二位,一位是陪三皇子读书的翟小将军,一位么, 可是金尊玉贵的四皇子。”
……
夜风习习。
靠在翟临怀中的楼西胧眼睫动了动。翟临一下顿住脚步。
楼西胧酒量实在是浅,喝一点就要醉的,他此刻睁开眼睫,眼中也是七分的醉意。翟临见他醒了还好好的伏在自己怀中,知道还没酒醒,又是失落又是松了口气。
楼西胧身子侧出去了一些,似是把他的怀抱当成了床榻,怕他跌倒的翟临,便只得合抱住他,“别乱动,我抱你回去。”
楼西胧似乎听懂了,又靠在了他的怀里,又似乎没听懂,仰面望着他。
翟临继续往前走去,他走了片刻,一只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胸口。他低下头来看楼西胧,见楼西胧眼眶微红与他对视。
“翟临,翟将军。”眼前的翟临,已经与之后那战功赫赫的骁勇战将有了七分的相似,楼西胧看他,先是怕,而后是悲,“我对你有求必应,你
何至于反啊。”
楼西胧叫出那一声‘翟临’时,翟临以为他的清醒了,但当后一句话说出,翟临又觉得他还没有清醒。
楼西胧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抓着他衣襟的手指颤颤发抖。
翟临闻到了他口中浓烈的酒气,猜是他酒后说的胡话,但他内心又隐隐觉得,这荒唐的呓语下,或许就是楼西胧恐惧他的源头。
翟临试探的叫了一声,“四皇子。”
按在他胸前的手掌慢慢滑落了下去。
“你说我……谋反了?”
这件事就是楼西胧最大的心结,况且翟临还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林明霁之后又杀了他,“我知道我不如两位已故的兄长,我知道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可我……可我从来没有负过你们翟家。即便那三番五次违抗我的旨意,我也从来没有降罪过你。”这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喉咙里又隐隐藏有呜咽之声,“你何以要对我赶尽杀绝,何以连林爱卿都不放过。”
这一通质问叫翟临有些手足无措。
四皇子已故的兄长……是太子与三皇子吗。可他们分明安好。
胸前拉扯的力道小了下去,楼西胧合上的眼睫,在眼睑上留下月牙儿状的影。
翟临知道自己不该把楼西胧醉酒后的几句话语当真,但他心中还是乱了,将楼西胧送回翠微宫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
今夜乱了心绪的,又何止翟临一人。
回到宫中居所的赵息玄,开窗望着头顶明月,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怅茫来。他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正是这种不择手段,让他离开了青州来到了京城。可他目的已经达成,中了状元,进了王宫,却仍旧只是翰林院里一个修订书籍的人。虽有官职,却无实权,而他自以为能够的人,他平步青云去看,却仍旧还是挂在高高天上的明月。
何等惆怅。
何等沮丧。
“一位么,可是金尊玉贵的四皇子。”
今夜那位宫女的话,又在脑海中回响起来。赵息玄攥紧了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窗框——既然登上云够
不着,那就再往上爬高些!
……
叫阳光照的蒙蒙亮的床幔上映出几道穿梭的人影,照进卧在床榻中的人的面颊上,让他不自觉抬手挡了挡自己的面颊。
进了寝宫看到四皇子还没有起来的宫女正要回去复命,忽然见到一只手从帘幔里伸出,抓住帘子向一侧拨开,只穿着一件亵衣,丝发披在肩上的楼西胧望了出来。
“四皇子,您醒了。”
楼西胧这一觉睡的出奇的沉,只他醒来,也将昨日发生的事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自己从东宫离开后,眼前便生了重影,后来如何回来的,如何休息下的,一概都记不清了。
端着洗漱用品的宫女进了寝宫,为他擦汗拭手。
“我昨日何时回来的?”楼西胧习惯了侍奉,将手递给她们。
“亥时。”宫女道,“还是翟伴读送您回来的。”
“什么?翟临?”楼西胧脸色微变。
宫女看他将手抽回,怯怯看他脸色。楼西胧按了一下额头,勉强自己去回忆昨天离开东宫后发生的事,可仍旧是一片空白,加上母妃派了宫人过来叫他用膳,楼西胧就愈发没能细想了。
……
锦鲤摇曳,碧波轻荡。
高贵妃站在荷花池中的回廊上,看着那箭一样从荷叶里钻出的花苞跟几只立在上面的蜻蜓。她实在有些百无聊赖,宫中的女人,都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繁华中消磨着青春。
手捧着一条披帛的宫女一路匆匆跑来,气息都没有喘匀,却仍旧被品阶更高于自己的宫女教训了一通。
“怎么这个时候才送来?”
送来披帛的宫女正要解释,对方却已经匆匆的走到了高贵妃身旁,将披帛递给了她。高贵妃出来时,不小心弄脏了一条披帛,她这样的人容不下污秽,便叫宫女去又拿了一条。现在见新的送来,换上搭在臂弯之后,就继续款步上前游览满园寂寞春光去了。
站在柳树下的送来披帛的宫女垂首正要离开,不想走出去几步,又见到一个眼熟的人。那人在这女眷众多的后宫之
中格外显眼,躲在一棵树后,向她招手。
宫女往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之后才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又来了?”
这又来到后宫之中的,可不就是不怕死的赵息玄吗。
林明霁能安于闲散的职务,他可不能。若不能通过仕途往上爬,他自己再开辟一条就是!
“又是迷路了?”
“非也非也。”赵息玄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帕子,帕子里有一盒小小的胭脂,“上回得姐姐相助,这次特地送来谢礼的。”
看到赵息玄递来的胭脂,本只是嗔怪他的宫女,一下咬紧了唇瓣。
赵息玄嘻嘻笑道,“姐姐快收下吧。”
宫女伸手将胭脂盒拿起。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却是她这个在宫里品阶低的宫女享用不到的东西了。
看着宫女爱不释手的摆弄精致的胭脂盒,赵息玄趁热打铁的问道,“姐姐是高贵妃宫里的?”他这几日心思又活络了,哪怕是在以读书为重的翰林院里,也将宫里各个权力的分布摸了个清楚。
宫女也没什么防备,加上刚刚又得了他的谢礼,“对呀,刚才我还给高贵妃送了一条新的披帛过去呢。”
“高贵妃这么受宠,姐姐在宫里也好过吧?”
“娘娘受宠是受宠,只对我们下人……”不敢说主子坏话的宫女忍了有忍,才终于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而后她也反应了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不只是问问。比起权力稳固的皇后,高贵妃似乎更容易对他青眼相待。
“关心姐姐么。”赵息玄又有了些油滑的腔调。
宫女脸颊红了红,轻哼一声十分娇嗔,“谁要你关心呀。”
赵息玄最懂揣摩人的心思,他看得出面前宫女的单纯,也看得出她对自己心生了好感,他可不是林明霁那种君子,能有助于他的,他自然要好好利用,“我有一件事想问姐姐。”
“你说。”
“高贵妃近来是不是遇到了一件难事?”赵息玄会将目光落在高贵妃你身上,也与这几日他‘不小心’听到的翰林院士同人私会
时交谈的内容有关。
“难事?”宫女细细思忖一会,“似乎是有一件——不过这是娘娘的事,我也不清楚。”
“姐姐不想得到娘娘恩宠吗?”赵息玄今日也是有备而来。
宫女此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这个她一开始以为是呆书生的青年。对方唇若涂朱,眸如点漆,哪有半点的呆傻?
赵息玄招了招手,示意宫女附耳过来,他悄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姐姐若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姐姐放心,我对姐姐可是有十分的真心呀。”至于是百分之十还是千分之十,也只有赵息玄自己清楚。
……
书柜里,陈列着百十本修订好的书。本来专心读书的楼曳影,望见了一本被强塞在里面,扉页都有些褶皱的书之后,怔了一下才将其抽了出来。
几日前匆匆一瞥,已经是活色生香。
因为他在温书,东宫里的宫女不敢打扰,都退到宫殿外去了。楼曳影一个人端坐在书桌后,将这一本‘杂’书夹在他正在看的书里面——这样他仍觉得羞窘。将书立起来,等到完全遮挡后才真的翻开。
书上只简单几幅图画,画的极为传神。楼曳影翻了几页呼吸就沉浊了下来,掌心里更是出了一层绵密的热汗。
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未尝鱼水之欢,也无男女情爱,偏偏书中内容如一把钥匙似的,撬开了他心门中隐秘的一角。若说那出来自市井的皮影戏给予了他启蒙,那这形神俱佳的画集,更是让他直白的感受到了这一切。
只有一样他觉得不美。
扶住书页的手缓缓下移,遮挡住了那个抱着男子脖颈的女人的眼睛,一颗心一下子更滚烫了许多,连着手上的热汗都沾在了书页上。
他想到了谁?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等到将一本书匆匆翻完,饮了一壶凉茶,内心躁郁仍旧不得平复。楼曳影一面在心里骂自己的无耻龌龊,一面又为自己开脱……古往今来那些读书人都常意淫些狐妖鬼魅的,他存了这样的绮念又如何?只要他没有做,他便不算谁错的
。
这一念头仿佛安慰了他,让他心中一直折磨他的罪恶感,一下子被压下了不少。
手掌又提起水壶,倒了一杯冷透的茶水,只他内心战栗,手掌亦是颤抖,漏了几滴茶水在桌面上。他端起倒满的茶杯,一饮而尽,将几乎从腹腔里喷涌而出的燥热竭力压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骨科,老皇帝头顶有点点绿
小剧场:
渣读者:哈哈今天你要赶榜单,还不快把三更吐出来!
渣作者:榜单只有1w5哦,今天三千,刚好写完。拜拜,麻将桌上见【抛飞吻
渣读者:【小丑竟是我自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