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年长者身姿挺拔地站在九队的门口。他不高,微胖,五十岁往上的样子,修剪齐整的头发虽已灰白,可幸好短时间内不会有秃顶的风险。岁月侵蚀皮囊,一道道皱纹褶皱里星星点点散布着棕褐色的斑点,下耷的眼尾,下垂的嘴角,凶态与老态和谐共处,但以松弛皮肤为障的肌肉仍存在感十足,随着动作鼓出一道道充满生命力的弧度。
如果他尚年轻,大抵也是一打多的狠角色。
他似乎刚从九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瞧见秦观,好心情的挥挥手,“回来啦!”
“回来了。”
秦观对这人感到陌生,回应只是出于礼貌。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人谁啊?
“你就是九队的新随行者?”年长者笑问。
国人寒暄时总喜欢说些明知故问的废话,然后用废话架起一道沟通的桥梁。秦观猜不透这个男人的身份,微微点头算是给这道桥梁叠上了一块砖。
随后年长者又道:“早该来见见你的,可惜总是因为各种事情错过了,不过现在也不算迟。这段时间在九队呆的开心吗?”
“嗯,还行。”秦观被这莫名其妙的搭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还行就行,还行就行啊哈哈哈。”年长者说着拍拍秦观的肩膀,手劲之大,让秦观一瞬间甚至朝着他拍肩的方向弯了下腰。
“那个……”
“小砚是个好队长啊,跟着她肯定开心,就没有跟着她不开心的人。”年长者双手叉腰,自顾自地说道,“她当九队队长,我也很开心啊哈哈哈!”
什么东西?哪跟哪啊这都是?这人究竟是谁啊?秦观只觉头顶一串问号。
“居然在这个时间相遇了呢。”因为去卫生间耽误了点时间的袁一心此刻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瞧见年长者,熟络地打着招呼。
“诶,怎么说话呢,说的我好像天天偷懒不上班似的。”
年长者佯装生气,本就凶态尽显的五官因此显得有些可怕,可袁一心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笑盈盈地道:“难得在上班时间遇见嘛,我买了新咖啡,要不要尝尝?”
“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喝不惯那玩意,茶的话……”
“龙井或者铁观音怎么样?还有普洱和祁红哦。”袁一心又道,巧笑倩兮。
“那……”
年长者刚想应下,李砚洗自办公室冒出个幽怨的脑袋,扒在门框上一脸冷漠地说道:“你,是不是应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哎呦呦,小砚不高兴了,得得得,我去工作了我去工作了,小袁啊,有机会再请我喝茶吧哈哈哈。”
年长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豪迈地笑着走远了。
留下秦观眉头紧锁,还在状况之外。
看人彻底走远了,李砚洗长吁一口气,少见的垂头丧气,“老混蛋。”
“那个……那人谁啊?”秦观问。
袁一心这才回身看向秦观,笑道:“也是,你来这些日子都没见过呢。”
李砚洗抬头,不耐烦的一声咋舌,“啧,咱分局局长,贺铸。”说完,缩回了脑袋。
“哦……啊?!!”
局长?可是,刚才老大是不是喊他老混蛋来着?
“贺局和九队前队长很熟,所以在老大还是个新人的时候就相识了,这事曲径他们比较熟悉,我来的时候老大已经是九队的老大了,所以我也只是听说呢。”袁一心笑着解释说,“听说贺局算是九队前队长的师父,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并不好,这就造成当时九队的人和他关系都不太好。”
“但是,看刚才……”
“嗯,但是他和老大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哦。”袁一心道,而后又添了一嘴,“虽然老大傲娇得很,嘴上不承认。”
“袁……一……心……”一个幽怨的脑袋又从办公室伸了出来。
袁一心后背一僵,颤抖着转过身,讪笑道:“老大……”
“进来开会。”幽怨的脑袋再次缩了回去。
“好、好的。”袁一心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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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三点钟的太阳最为热烈,笼罩下来,无处可寻阴霾。行人急匆匆地穿梭,他们脚步急躁,额头冒汗,被这热烈的阳光攻击的体无完肤,只想赶紧找个阴暗的地方躲起来,好让这太阳照不见自己。
只有他,脚步沉稳,踟蹰而行。
他的头发乱成一蓬,低眉垂眼,脊背佝偻,缓缓拖着这具疲惫的身躯,行走于世间。穿过人潮喧嚣的街巷,走过繁花盛开的公园,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
与居民楼相连的车|库,二十平方的大小,几百块一月的房租,通电通水,独立空间,唯一的问题不过是光照不足,这一点在将卷闸门换成带玻璃的防盗门之后也得到了解决。狭小却充满安全感的房间,久聚不散的烟火气将人间温暖填充的格外丰满。
他的妻子坐在床边,安静地为一件衬衫缝上一颗崭新的纽扣,赤豆色的纽扣,和它的同伴们格格不入。电风扇摇头摆尾,阳光于飞舞的尘埃中梭巡,途径床边,给晶莹的汗水施以魔法,赐予金黄与闪烁。
他手里提着几颗苹果,写着sale的红色标签让原本并不好看的苹果显出不一样的气色。
“今天警|察来过了。”妻子说道。
他不曾言语,取出苹果,径自走到水管旁清洗。碎裂的白瓷洗手池,未曾修补,红色的塑料脸盆取代了它原本的工作。
“等我爸的死亡证明开出来,是不是就可以去领取保险金了?”妻子又道。
他洗好苹果,拿刀仔细切成小瓣,装在从大排档捡回来的塑料小盘里——透明的塑料制品和透明的玻璃制品一样漂亮,女孩子总归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他将苹果递给妻子,自己则小口小口咬着剩余的果核,努力让每一丝果肉都实现果生价值。
“等保险金下来,我想去买条新裙子。”妻子接过苹果,微笑着说道。
他点头表示同意,依然不发一言。
妻子笑着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说道:“再过几个月,这裙子就穿不上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浑身战栗,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呀不清的音节。
“嗯,我怀孕了。”妻子温柔地说道,“我们的家更完整了。他是你的孩子,会是个可爱的人类宝宝。”
他颤动着喉咙,拼命挤出一声嘶哑的呢喃,隐约可辨原意。
他说,“家。”
室外花开正盛,阳光正好,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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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法医死亡回溯后得知,江巍死前处于沉睡状态,沙峰死前处于昏迷,没有收获。汪岩死前似乎是在努力从坑里向上爬,接着被人用铁铲攻击了头部,只能看到凶手穿了一双白色的新运动鞋。林岗……林岗的死亡回溯刚好是死之前的五秒,除了被砸后脑的痛苦,什么也没感受到。哦,她说触摸到的地板很奇怪,很硬,有土或者灰的质感,但很干燥。”
余酒遗憾的叹息声中夹杂了一点幸灾乐祸。
“死亡回溯?”秦观歪了歪头。
“是法医徐少饮的能力,她是二代,可以随机感受死者死前两分钟内的五到十秒,包括全部五感,徐少饮自己说,有点像附身的感觉。”李砚洗淡淡道。
一下子感受四个人的死亡吗?还真是种痛苦的能力。秦观暗道。还好不是一代,五秒到十秒的死亡体验就够折磨人了。
是个狠人。秦观默默给这位没见过的法医贴了个标签。
“我们同时还调查了报案人郑杰,目前没发现可疑之处。”余酒放下尸检报告,接着说,“关于林岗的微信号,我查……我让网络侦查的同事帮忙查了查,还没有发现是谁在盗用。”
“比起报案人,现在被害人家属更可疑。”曲径举着笔记本接话道,“汪岩的女儿,汪佳佳,在听到父亲去世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可以去领保险金,有为财杀人的动机。汪岩的女婿,洪旗,他的父亲曾是汪岩抢劫时的共犯,因为汪岩的证词而被捕,后在牢内突发疾病死亡。洪旗本人则流落孤儿院,甚至因病失声。同样有杀机。江巍的儿子柳冬,虽然没明说恨他父亲,但看情况似乎与江巍相处的也并不融洽。”
“林岗这边,她妹妹林芳和儿子聂庆同样表现出了对林岗的厌恶,但一心姐说林芳的嫌疑极小。反而是沙峰,孤家寡人一个,寻访周围人也都说他是个亲切友善的好人,除了二十多年前曾因盗窃入狱,没发现什么污点。”秦观补充道。
曲径不耐地丢下笔记本,皱着眉毛道:“各自都能找到对他有杀机的人,但却找不到同时对他们有杀机的人?难不成他们不是一个人杀的?”
“都埋一个坑里了,不是一个人杀的也得是一个人埋的。怎么?尸体自己爬起来自己刨个坑把自己和朋友一起埋了?生不同衾死同穴吗?”路远一个纸团砸在曲径脑袋上。
“那林岗不是没埋嘛!他自己死外面了。”曲径展开纸团,三两下叠成个小飞机,又给路远飞回去了,“不过老路你要是想跟我以后埋一块,我是没意见的哦。”
“滚蛋!”路远啪得一下用文件夹把纸飞机打飞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比巧乐兹更巧的巧合。”余酒眨眨眼,说道。
“再提巧乐兹我就把你做成巧乐兹!”被路远一文件夹赶到李砚洗领地的纸飞机,又被李砚洗拾起来团成一团丢到了余酒脑袋上,“我让你去五队要的东西呢。”
“哦哦哦,汪岩的失踪是他公司报的案,他和他负责的那辆商务车一起失踪了,后来商务车找到了,但汪岩没找到。沙峰那个比较不一般,报案的是他的房东,本来说好的交租时间,沙峰没出现,又发现他的饭店已经停工好几天了,房东就直接报警了。江巍……报案人不详,报案人说约好了一起钓鱼但是江巍没有出现,去他工厂问了也说很久没见过了,所以报案失踪。”
余酒抱着笔记本站起来,说道。
“报案人不详?如果是电话报案就会有电话信息,本人直接警局报案也会留下身份信息,怎么会不详呢?”秦观不解。
“的确是电话报案,但是手机号……身份登记是林岗的,至于报案时的录音,你们自己听吧。”
自余酒电脑中传来的声音是个女孩,镇定,有序,逻辑清晰。余酒见众人疑惑,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又说,“他用的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变声器,我试着还原了一下,你们再听听看。”
这次传来的声音是个男人,隐隐有些熟悉。
“有点耳熟。”曲径掏掏耳朵,重播一遍后再次听了一遍,“我这几天肯定听到过,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又听了几遍之后,袁一心轻轻皱起了眉毛。
“我也觉得耳熟。”路远点点头,道:“这个人为什么用林岗的手机乔装声音报案?”
李砚洗手里捏着曲径交给他的执法记录仪,若有所思。
“我问了黄昇,他说他们接到报案后出警了,当时也找柳冬进行了核实,柳冬确认了他父亲失踪,负责案子的说他们决定第二天再去江巍工作的厂子问一问来着。”余酒说。
秦观听到这话,赶忙问一句:“他们去问了吗?”
“没有,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咱们队就已经把尸体挖出来确认身份了啊。”余酒摇摇头,默默看向李砚洗。
“我记得是我和老大去五队……发现三具尸体的第二天,也就是说江巍的失踪报案是在……”
李砚洗沉声道:“发现江巍尸体的同一天,这周三。”
李砚洗左手闲不住地模拟马蹄在桌面上敲击着,右手背习惯性地拖着下巴,说话的末了,咬牙切齿地道:“查,还得查,老混蛋给咱们定了一周破案的死期,啧。”
“嗯?为什么呀?”袁一心秀眉微蹙,不解,“这次没有媒体插嘴,更没有高官亲属。”
“他说这个案子很有意思,他想快点知道谜底。”李砚洗,保持微笑。
拜此所赐,秦观第一次见到了袁一心的白眼,他忽然就明白李砚洗为什么叫贺局老混蛋了……局长,他活该啊。
“现在得到的线索不多,汪岩是车站接送服务的司机,江巍给一间服装厂子看大门,林岗没有工作,沙峰有自己的饭店,四个人为数不多的联系就是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还有洪旗。”路远说,“他是汪佳佳的丈夫,调查后发现,他曾经和柳冬、聂庆住在同一所孤儿院,还和柳冬做了两年的同学,但是他和沙峰也没有关系。”
“现在再加一条共同点,林岗的手机。”余酒举手道。
“啊,对。”曲径赞赏地拍拍余酒。
“沙峰是……单人坑那个来着对吧?五代类羊型。”秦观问。
“嗯。”曲径点头道,“他因偷窃入狱,孩子是在入狱前丢的,妻子也在他入狱期间车祸去世,这些年他也没有再娶。出狱后沙峰干过服务员,摆过路边摊,现在经营着一家餐馆,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是随和、善良、是个好人,和他有矛盾的无非是些在餐馆无理取闹的客人,但那些人实在也算不上仇家。”
“江巍呢?”
“他妻子在他入狱前就跟他离婚了,几年前因为癌症也去世了……他们老婆都死了,这也算是一个重合点吧。”曲径耸耸肩。
“虽然四人都入狱过,但是时间和地点不存在重合。”路远补充道,“调查过他们的过去,在加入互助者协会协会之前,彼此也都不认识。”
“所以重点还是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李砚洗想起了那四块表,“难道凶手留下表不是误导,而是真的想给我们留条线索?”
“因为他留下了机械表的线索,我们一查就查到四个人的身份了,比起其他案子根本没费什么功夫,那凶手把身份证明取走图什么呢?”余酒问道。
“追踪手机号没发现手机开机,现在大家钱包里也没有现金,身份证别人用不了,驾驶证没有贩卖价值……我不懂啊,这个凶手啥意思啊。”曲径狠狠挠了两把头皮,烦恼而疑惑。
李砚洗却问:“驾驶证?他们四个都有驾驶证吗?”
“江巍没有,其他三个人都有。”余酒噼里啪啦敲击了一会键盘,回答道,“不过没有驾驶证不代表不会开车,江巍当初有一条罪名就是偷窃汽。”
“没有驾驶证不代表不会开车……他们名下都有车吗?”
“沙峰有一辆,汪岩没有,林岗两辆。”
秦观挪挪凳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余酒的显示屏,惊讶地说:“两辆?就林岗那个靠儿子养的无业游民?”
“余酒。”李砚洗叫道。
“在!”
“重新去看一下商贸城那晚的监控,和林岗的车做一下对比。”
“了解。”余酒往前挪挪椅子,“商贸城到老港村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所以……”
“不,对比全天的,聂庆下班后到超市开门前也要查!”
余酒有些不理解,但并没有多问,打开了监控视频。
“李砚洗,你是怀疑林岗不是死在芦苇荡?但是发现尸体的时候林岗死亡才一天,尚处于尸僵状态,他趴在水塘边的样子……”路远说着说着,忽然一愣,“趴?趴在地上也是趴,趴在车后座也是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趴在水塘边形成的尸僵。”
“我查了聂庆,发现没有驾驶证也没有车,所以一直没有怀疑,可是如果他会开车,开的是林岗的车呢?”李砚洗敲敲桌板,说道。
“那凶器怎么说?就那块石头。”余酒问。
“石头嘛,哪哪都有,谁也没说过那块石头就是芦苇荡的石头啊,说不定就只是路边普普通通一块石头呢。”曲径摊摊手说道,“凶手抛尸时顺手也抛掉了凶器。”
“可如果是这样,根本不用抛掉凶器啊,随便扔在路边,谁知道上面是人血还是油漆,难道还有人会在意路边一块脏兮兮的石头吗?”余酒皱眉继续道。
曲径被余酒的问题难住,挠挠头,求助地望向路远。
“他没办法,或者没机会将这块石头扔在路边,也许是因为商贸城的人太多了,而大家又彼此相熟。”路远接收到曲径的信号,低头思索着说道,“他也没有办法把石头扔在第一案发现场,因为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而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跟他联系较为密切的地方,或者是很容易把我们的怀疑转到他身上的地方。”
“那出门扔啊,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扔,滨海市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没人的路边了吗?”余酒又问。
“那会提高一次被发现的风险,总归都要扔,不如和尸体一起扔,反正芦苇荡那种地方一般人也不去。”路远道,“他可能没想到尸体会……不对,究竟是谁拿走了林岗的手机?报警电话是谁打的?给郑杰的定位又是谁发的?”
“能拿到林岗手机,且知道林岗尸体所在地的,只有最后见到林岗的人,也就是真凶喽。但是呢,那就和他大老远跑去芦苇荡抛尸的行为产生了矛盾,既不想让人找到尸体,又诱导别人找到尸体,自己坑自己?玩呢?!”余酒瘪瘪嘴,道:“搞懂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唉……”
“兴许,他本来就是想伪造芦苇荡就是第一现场,因此故意将凶器留下。我们最开始判断芦苇荡就是第一现场,不正是因为那块石头嘛。”李砚洗淡淡道。
曲径左看看,又看看,困惑地再次挠挠头,道:“我们现在是……已经把聂庆列为主要嫌疑人了吗?那杀害其他三个人的动机怎么说?既然都加入了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他们肯定是有联系的,而且抛尸地点离得那么近,巧乐兹也没那么巧!”
李砚洗沉默了一瞬,旋即哐当一脚踹在曲径与之间的隔板上,“余酒!出去给我买根巧乐兹!要原味的!”
“为什么是我呀?”余酒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正本清源。”李砚洗冷漠地扫他一眼,字正腔圆。
一件无拘无束的白色t恤,一条便于行动的黑色工装裤,再加上双结实耐用的马丁靴,便是李砚洗工作日的固有搭配了,零星的区别仅限于t恤上有没有花纹,裤子上有几个口袋。
此刻李砚洗叼着雪糕,跷着二郎腿,左手向后搭在椅背上,右手翻看着一本书。她跷二郎腿时与常人不同,右脚搭在左腿的膝盖上,小腿悬空与地面平行,电子阅读器就摆在小腿搭造的平台上,被李砚洗一页页的翻看着。
秦观私底下偷偷学过那姿势,可无论怎么努力,右腿的膝盖总是向往天空,倔强地不肯与地面平行,换条腿翘的更严重了,翘时间长了,大腿根还撕扯的疼,无奈,只能放弃,换回原本跷腿的方式。
“老大她应该很能打吧?”秦观嘴上闲聊,心里却门清。
“那可不,除了和曲哥对打,我就没见老大输过。”余酒说着骄傲地翘起了小鼻子,“这声老大可不是随便叫的,我当初就是被她打服的,嗷嗷疼。”
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秦观无语地捂住了脸。
“秦观,跟我走,我们去一趟江巍所在的厂子。余酒,你继续查监控。”
李砚洗啃完雪糕,随手将雪糕棒丢进垃圾桶,冲秦观喊到。
“来了!”再次被李砚洗翻牌子的秦观开心得就像得了香肠的狗宝宝,摇头摆尾的。
贺铸长得像个庄稼人,面如黄土,沟壑遍布,在那纵横交错的阡陌之上,生命与希望葳蕤葱郁,一双眼睛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澄亮,像两口盛放着月光倒影的井。
“局长,这次的九队的案子……”
说话的男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自然生长的眉毛浓黑凌乱,眼神确是坚毅,一道小小的疤痕横在眼角上,使他原本平庸的气质平添悍勇,似能攫戾执猛。
“我给他们定了七天的时限。”贺铸说。
“我是觉得你不该交给九队。”
“这次其他队手里都有案子,就九队闲着,不给他们给谁?我告诉你,咱们分局可不养闲人。”贺铸笑道。
“可是……”男人脾气急,藏不住事,他无视了贺铸的玩笑,皱着眉头只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老邢啊,你该对九队放下偏见,李砚洗带领的九队,已经不是当初的九队了。”贺铸打断邢无隐的话。
“我知道,只是……她毕竟是那个人带出来的狼,就算自己干干净净的,谁又能保证她会不会像她曾经的队长一样教育她的狼呢。”邢无隐眉头紧锁,道。
“可即便是他带出来的狼,不一样是好狼吗?他带起来的九队,那些年受的伤、流的血,不比任何一队少,甚至比其他队更多。他最开始为什么被队里叫做狼王?不就是因为所有危险行动,九队总是冲在最前面吗?九队,一直都是金玉分局最勇猛的狼。”
贺铸站起来走到窗边,正巧看见领着秦观的李砚洗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
“是,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但是不应该。我们需要的不是狼,是犬,我们要的不是横冲直撞的血性,是固守后方的责任与担当。九队……太过自由不羁了。”
邢无隐走到窗前。
窗外空气黏湿,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在为一场骤雨做最后的准备。楼下李砚洗抡起腿一脚踹在秦观的屁|股上。
“你错了,我们需要狼。”贺铸转身说道,“誓词的最后一句,还记得吗?”
“为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邢无隐甚至没有思考,似是早已在心中将这句话念过千遍万遍。
“守护,总该有人无所畏惧。”贺铸双手背后,回身看向楼下的李砚洗。
直到李砚洗和余酒开车走远,他才笑着重新开口道:“别担心,这次只是个普通案子,死者都是五代,和异族关联性不大。九队可都是正儿八经从专业院校毕业的,不相信他们,也该相信他们的老师嘛。”
年轻人还带着野生的狼性,热烈却鲁莽,需要年长者的引领。我们是狼,但不仅仅是狼,我们的狼牙永远只为敌人磨尖,我们的狼爪永远只为敌人磨利,以鲜血为袍,以呼啸为号,却看身后山明水秀,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