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舍不得
耳边是府中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身青衣的婢女小莲目送双手举着比自己个子大了一圈盘子的孩童身影，也是忍不住捂嘴轻笑一番。记得是大约是四年前，小少爷突然说要个伴读书童，还指名道姓要许家这个小孩子。老爷和小姐虽然起了疑心，可许家很久以前就在府中居住，调查一番后便也准了此事。现在看来，少爷的算盘打得可是真好。许家这个孩子，现在应该才十二三岁，可这力气却大的出奇。自己第一次见也是吃了一惊，连老爷也在称赞这许家孩子是个天生的练武胚子。眼前早已没了许小书童的影子，婢女小莲转过身去，端了两碗米粥朝小姐住处走去。小姐的住处离厨房并不远，转个弯走几步就到了。站在院子门前，婢女小莲叹了一口气。院子里，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们父女两，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小姐屋前的阶梯上。
心里不怕这寒风腊月里小姐坐在这冰冷台阶上会生病，而是有点心疼手里这碗粥得给了老爷。婢女小莲苦了个脸走进院子，这吴家父女两好像在讨论什么事，只是稍稍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也没在意便又开始说了起来。婢女小莲显然也是习惯了，走在他们中间，晃了晃手里的米粥。坐在石头上的吴妙儿接过了米粥，吴晨这次出了奇的没要，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他摆了摆手。婢女小莲摇了摇头，也没跟他多少客气，端着米粥靠在阶梯旁的柱子上，大口大口吃着这还冒着热气的米粥。
吃了几口米粥的吴妙儿眨了眨眼睛，随后说：“吴老头，你说京城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依他在大玄只手遮天的本事，这玄通不可能在他眼皮直下全身而退才是。”
“谁知道呢，所谓文人骚客，不都喜欢拐弯抹角变着法子来占你便宜。所以啊丫头，你出去得激灵点，别被人卖了还傻呵呵的给人数钱。”吴晨摇摇头，朝自家丫头微微一笑。
“怎么，吴老爷子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啊？”吴妙儿放下瓷碗，眯了眯眼朝自己老爹说道。
要是平时，吴晨肯定会甩个鬼脸然后继续绕着弯子，可今日，不知怎么的，这个向来是嬉皮笑脸的老爹很认真的问：“丫头，你跟我说说，昨日为什么会去见那二皇子。”
“为什么啊，”吴妙儿又拿起瓷碗，吃了几口粥，抬眼看了看还留有几缕早霞的天，她淡淡的说：“可能因为我是忧子的姐姐，是这个府里的大小姐。老爹你知道为什么前几年我还嚷嚷着要把忧子从书房里拽出来，而这后几年，我却没有再吱声吗。”
吴晨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丫头。
“因为我懂了，为什么忧子会在书房里一呆就这么久。从小那么要强的他，会隐忍别人这么多年往吴家泼的脏水一声不吭，甘愿在书房里做个傻子。”吴妙儿吃下最后一口米粥，放在瓷碗，又看了一眼身旁靠在房柱的小莲，她微微一笑，继续说：“以前我仗着比忧子大几岁，天天教训他。也一直以为他在书房这一呆就会离我们父女两越来越远，可是啊，每次我这么想时，抬眼便能见到书房里闪动的那一点光亮，我就觉得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轻轻一叹，吴晨这张沾了岁月的脸上有点点欣慰之色，他想了想，随后郑重的问：“丫头，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吴老头。”吴妙儿朝自己老爹轻轻的说，动人的容颜满是与自己老爹一般的认真神色。
吴晨点点头后便起身，站在屋子外，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丫头，吴妙儿也是抬头，目送自己老爹的同时，嫣然一笑。父女对视一眼，一人红了眼，一人眸含笑。
“小莲。”沉默了许久，吴妙儿冷不丁的朝身旁喊了一句。
婢女小莲也是赶忙回道：“怎么了小姐。”
“我以前觉得老爹能永远年轻，永远能仗剑走天下。可就在刚刚，老爹那双红了的眼，我一下觉得他老了。”风轻云淡的语气从吴妙儿嘴里说出，好像是闲来无事与她说着他家趣事般。可越是这样，婢女小莲却越觉得伤心。
“小姐别那么伤感，要是老爷和少爷真的能想到对策呢。”婢女坐到小姐身旁，柔声的说。
吴妙儿顿时觉得有点无力，靠在小莲的肩膀上。三千青色有几缕披散在前，遮盖些许她倾国的容颜。好像是刚刚跟人大战了三天之久，满眼写着疲倦，吴妙儿停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口：“我不想再看到老爹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可转身却是皱眉苦叹了，也不想再看到忧子没日没夜站在书房窗口帮我想怎么跟京城那位周旋了。小莲你说，哪有定亲皇子现身的道理，还是个手里没有拿圣旨的皇子。他这次来，就是跟吴府赌，与他玄家赌。赌赢，便是他日老玄家要换天时他能是最先乘风夺天的那个人，吴家倒是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那要是赌输了呢。”小莲问。
吴妙儿微笑回答：“赌输，便是人头落地，他与吴家上下。”
“这么危险的事情，老爷会跟他赌吗？”小莲皱起眉头，不解的问。
靠在她肩头的吴妙儿摇摇头，自嘲一笑后说：“会，怎么不会。能在京城皇家活这么大还手握权力与名声的皇子，能打这么无准备的仗吗。”
“可我刚刚听你和老爷的意思，是他背着皇上偷偷跑出来的。”小莲想想原先吴妙儿和吴晨的谈话。
吴妙儿颔首：“没错，所以他是被自家给算计了。你要想，现在这大玄家家主本就是夺嫡才上了这皇位的，连他自己兄弟都算计的人，又怎么会不防着自己的儿子。夺嫡这事，他老子才是老子。”
“那小姐你这次入京岂不是”小莲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刚刚老爷会那么一副表情，睁大眼睛的她，一时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吴妙儿对此一笑置之，“没那么糟，毕竟我的嫁妆可是吴家气运，虽然只是一半，都也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筹码。再说了，昨日与那二皇子对上几剑，也是觉得此人没我想的那么糟糕。很可惜，看不到忧子娶媳妇那天了，以前还想到那天给他包个红包，再闹个洞房什么的，也算先礼后兵不是。”
婢女小莲听着小姐在身旁碎碎喃喃的嘀咕，这些年她第一次觉得没那么嘈杂，也愿意听小姐的碎语。她抬眼看了看书房那扇开了的窗户，愣愣的出了神。吴妙儿说了一会，见小莲没什么动静，也是顺着她的眼，看向书房那扇窗户。轻轻一笑，她说：“要不，这次你留下，跟着忧子？放心，这事我做主。”
婢女小莲苦笑一声，随后道：“小姐你可别讨我笑话，我这等身份怎么跟在少爷身边。”
“曲小莲，做人不能忘本，你可别忘了，你姓曲！是江湖少有气功大宗师曲先泉的女儿！”吴妙儿忍不住的点了点小莲的鼻子，气愤的说。
这姓曲的婢女听闻抿了抿嘴，她不甘示弱的揉了揉自己小姐的头，轻声说：“这次，就让我陪小姐吧。”
“你舍得忧子？”知道这个从来都被她看成妹妹的婢女喜欢自家弟弟，她试探一问。
婢女小莲瞪了她一眼，“你舍得？”
“小忧子现在长得可是水灵，我自然不舍得。”吴妙儿皱了皱眉，摇摇头。
曲小莲听后也是一笑，说：“你舍不得，我更舍不得。”
又忍不住看向那扇打开的书房窗户，她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们都舍不得。想来这个时辰，忧子正跟大玄二皇子兜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