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皇后去往乾清宫。
皇帝早就吩咐下去, 早早就有宫人侯在一边,察觉她来之后,一脸为难的将她拒之门外。
她察觉之后, 让乾清宫里的眼线过去, 跟盛公公塞了钱财, 跟皇帝说了恶奴欺主, 自己肝肠寸断, 渐渐病重下去的情况。
而在这几日里。
她就摘下钗环首饰,命宫人收下坤宁宫里的贵重物品,一切都按昔日为妃的时候摆设。等到几日后皇帝过来, 她卧在病床旁边,泪眼蒙蒙朝皇帝看过去。
是要念旧情了。
四周的下人都退到一边。
皇后素衣病容, 比为妃之时更要落魄。
“皇上, 臣妾一家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皇上知道我家里人的忠心,怎么做出这种事。臣妾一家当真是蒙受冤屈, 都是外人陷害……”
“臣妾与外人无冤无仇,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三郎,当初他一家人被诬陷落难,也是这样……”
皇后神色越发凄楚, 就差下跪了。
皇帝因为夫妻的情分, 才来见她。他见到这副怨妇的脸, 更是烦闷,脸色一沉:“这自有大理寺的人去办,你在这里风言风语,妇人之言能有什么作用?三郎怎会跟你这妇人见识。”
他眼里都是漠然之色。
皇后原来明白他的心意, 是他的贤内助,可这一年之间做了太多昏头的事情。
他默许她做许多事情,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明白分寸的基础……
如今做这种事情。
就是愚蠢了。
皇后从来在意自家人,因为自家人是根基,而今瞧见了皇帝的冷冷目光,只觉得心底裂开一道缝隙,失声道:“皇上——”
“三郎如今针对臣妾,是因为臣妾过去对他所做之事,而做这些事的是臣妾,更有皇上的一份功劳。皇上如今放任,便是养虎为患……他针对臣妾,以后还会针对皇上啊!”
皇后醒悟过来,睁大眼睛看向皇帝,而皇帝瞧着她的这副尊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真是毒妇!”
“他既然对
你做这些,便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当初对三郎做了那些事情,如今都是报应。”
皇帝眼里都是漠然,冷冷道:“既然是你做的,那你自然是心里有数,更何况……你一家人这么多年做了许多事情,难道真当朕不知道吗?”
他压低声音,话里的意思显露出来。
皇后一时间毛骨悚然。
她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丝毫没有想到,皇帝一直都信任自己,怎会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又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以往都是放任。
如今说出来。
难道是想把自家人供出去,以换取苏廷的效忠吗?皇后看向皇帝,浑身一软,差点就要栽倒下去。
而皇帝没有看她,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出去。临走之前,还派人封了坤宁宫,留下了一道禁足的圣旨……
摆明了要严惩皇后的架势了。
这便是帝王之术,一切只凭时局,怎么会因为喜恶动摇呢?当初皇帝对孝贤皇后便是如此……
当今衡王大权在握,太子身份高贵,若是这两人争权夺利,恐怕皇帝自己的地位更要稳固,比以前坐的更踏实了。
皇帝从前扶持周家,不过是为了平衡朝政,铲除叶家……
而如今。
这周家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想明白这一点,久久坐在坤宁宫中,脸色灰败起来。她想要让苏如辰坐上皇位,想要让周家势大,想要做权倾朝野的皇后,太后,可如今……
一切都注定是一场空了!
苏如辰得知皇后禁足之后,在皇帝面前求了几次情,又以太子的身份,虽是民怨沸腾,却留住了周家的女眷。他暗中派女眷送去别处,将这些都压下去。
皇后禁足一月,出宫之后,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周家人没了权柄,她在宫里……
亦是没什么人尊敬了。
这就是她的好丈夫。
竟然这样的对她……
皇后这么多年,从来是借刀杀人,而如今一步步被威胁,周家被除去。但除了这些人外,她还有人能
用……
坤宁宫冷冷清清,不见昔日的盛况。而皇后却是用一道凤印,宣召几名幕僚暗卫,去到小佛堂的密室。匆匆一面后,又让他们都出宫去,召来昔日曾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奇人异士,谋划如何对付苏廷的事。
一直便有人愿为苏如辰赴死。
皇后用苏如辰之名,让这些人为自己做事,这些人纷纷宣誓效忠。
“衡王始终是乱臣贼子,怎能与太子殿下一争光辉?又怎能继承大宝?”
“衡王虽是立下功劳,却是谋反之人,难以收为己用,这种人就应该早早除去,才是为了大雍的未来考虑!”
“皇后娘娘高瞻远瞩,这是我们为了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建功的好机会,切不可放过啊!”
这些幕僚歃血为盟,掷杯为信,他们齐齐发出声音。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抛头颅洒热血,他们都是甘愿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冒着一时的危险,得来长久的富贵……
哪怕是杀身成仁,他们都是甘之如饴!
这些事情在隐秘之处细细谋划,他们借用了许多暗桩,自以为瞒天过海。却被苏廷看在眼里,他之所以留着这些人的命,便是猫捉老鼠罢了。
倒不急于一时……
苏廷的心里曾经只有仇恨。他从未重视过别人,而如今朝暮都与余清清相伴,过着简单恬静的日子……
便是一件好事。
心里的戾气渐渐少了。
这几日余清清都在养花,冬日养花极需要学问,光照、水源肥料,都要细心。对于苏廷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而余清清近日得了几盆异花,在花圃里栽种起来。不过是几天,便开出了几团花叶,一时间繁丽欲燃。
苏廷从来对这些没有感觉。
他虽是杂学颇多,却是从未养过花,他发现余清清为植株浇水施肥,修剪枝叶,画了画像之后,有些奇怪起来。
为什么她总有那么多充沛的精力。
又总是关心这些脆弱无助,一场风雨便能凋零的生灵?
明明没什么用处……
苏廷对这些看不
上眼,一日远远看见余清清浇花的时候,多待了一会儿。余清清回头时候,瞧见一直等在这里的苏廷,反应过来。
“是殿下?”余清清眼眸弯弯,含着一份笑意,只是瞧见了苏廷,便很是高兴了。
瞧见了苏廷带来的糕点之后,她更高兴了。
“我就知道殿下一直都记着我,不会因为旁杂的琐事就忘了我。”她取出云片糕咬了一口,眼里漾出浅浅的光。
“吃起来味道像是宜春楼的糕点,殿下这么关心我,特地派人去了宜春楼?”
她有些含糊的说着,眼眸满足的弯了弯的模样。苏廷瞧着她的眼眸,心里柔软了下去,呼吸跟着轻了些。
他道:“这并非是宜春楼的糕点……”
“宜春楼的糕点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这里面都是殿下对姑娘的心意,自然是殿下亲自去做的,只要是姑娘喜欢的,殿下都记在心里……”
苏廷还没说话。
旁边的赵公公笑眯了眼,此时主动说出来,苏廷有些皱眉的看了他一眼,赵公公笑了笑,躬身退下了。
殿下脸皮薄了些。
到了这种时候……
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奴才上场的时候了。
苏廷的手段雷厉风行,不过是一个月,便将周家人都发落了。但凡犯过罪行的男子都斩首,而女眷除了年幼者,要么充为官妓要么自尽……
血债终究要用血来偿。
对苏廷来说,狠辣是一种本能,而今留着皇后的命,不过是想让她失去一切,肝肠寸断,体验元后当时的心情罢了。
赵公公知趣的退下去。
余清清吃的很快,一会儿就把苏廷做的糕点吃尽了,她又瞧见摆在甜白釉瓷碟里的蛋糕,多看了苏廷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殿下装作不在意,原来是这么在意的,做这个很花工夫,但既然是殿下,手艺总是比旁人要好的……”
她轻轻尝了一口,满足的弯了弯唇,忽然笑道:“我对殿下很有信心,殿下的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天下无双……”
她扫了苏廷的脸色一眼,笑道:“就跟殿
下的容貌一般!”
“油嘴滑舌。”
苏廷冷冷看了她一眼,似是一本正经,耳畔悄悄红了。
余清清抿唇笑了笑,点点的星光都像是落在她的眼里。她把那蛋糕划开,给苏廷喂了一口,瞧着苏廷转霁的脸色,她举起瓜瓢,牵着他的手,轻轻给这些植物浇水。
她又拉着苏廷的手,轻轻触碰着花瓣。
她曾经教过他骑马,射箭。
如今又要浇他养花,浇水了。
苏廷生出这样的想法,心里仿佛落进了点点春光,郁气随之消失,而等到余清清牵着他的手,把这水一一撒出去。
耷拉着头的花儿又精神起来。
余清清才放开了他的手,含笑看着他,道:“现在殿下会了吗?”
“花儿就跟人一般,要好好侍弄,光照,水肥一一不可短缺,还得记着修剪花枝,虽然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这就是养花,养人也是这般……”
她道:“殿下觉得花好看,就笑一笑?”
苏廷有些诧异的看她。
余清清微微一笑,就着自己唇边的一点奶油,抹在苏廷的唇瓣,苏廷下意识的露出怒意,却见余清清轻轻抚着他的唇,往上提了提。
像是教他微笑一般。
苏廷察觉余清清的用意,一时瞳孔骤缩,余清清又把他的唇瓣擦净,自己尝了奶油。
她微笑起来。
“殿下总是光风霁月,保持着毫无破绽的模样,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又有什么能始终完美无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殿下身侧……”
“殿下一直是我的殿下,就极好了。”
她瞧着苏廷,轻轻笑笑,笑意仿佛能落到苏廷的心里。
苏廷一时失语,脸颊漫了点点的绯色。
“余清清……”
“殿下愿意如何唤我,便该如何唤我。只不过殿下一定要记得,我是殿下的妻子,而殿下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她笑着看向苏廷。
少女双眸灼灼生光,身边是几束花儿,迎着阳光繁丽盛开。苏廷怔怔看着,半晌,如同蛊惑一般。
他道:“余清清,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友人。
是爱人,是发妻。
更是一直陪伴。
将要一生陪伴的人……
苏廷没办法说太多话,难以说出爱这一个字,这便是他能说出的极致。
一时间暖风融融,两人四目相对……
一切都像融在了春风里。
皇后借用苏如辰的名义,做了很多事情,因着这些周家子弟的案子就要审判,若是苏廷派人主审,这些人万万没法逃得性命。
如今是京城。
又不是偏僻的燕州……
没办法派出杀手刺杀……
自然该用别的手段。
皇后这些日子笼络了不少心思叵测的官员,这些人要么是奸恶之徒,要么是阴险之辈,都想要除去苏廷,换得自己的前途。
皇后一向不肯轻易服输,为了权力,做出很多手段,她做出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
权力就如美酒,越饮便越甘醇。
她怎么肯让出自己手里的权力,让其他人决定自己的生死呢。
再说周家被收拾,如果她不做些手脚……
唇亡齿寒,接下来就是她自己了!
这一日入夜。
夜色深沉,寒风阵阵。
一阵夜风吹过来,风里夹杂一股淡淡的香气。药香混入食水,乃是有人早早放下迷魂香,只要闻一点,便没了力气。
内院的丫鬟婆子,乃至外院值守的护卫,一瞬倒下去。
余清清与苏廷新婚燕尔。
苏廷既然心系余清清,沉迷感情……
那这就是他防备最低的时候。
冬日气候干燥,是容易走水的天气,房内又生着炭盆,生着地龙。只要买通伺候的丫鬟,在房间掺和迷香,又在周围下人的食水下药……
放上一把火。
便能将这些人铲除殆尽。
皇后派了可信之人前去放火,都是忠心耿耿的暗卫死士,又有昔日与苏廷交恶之人向她投诚,想要借此铲除苏廷。他们用家人威胁丫鬟,点燃迷香,放置火盆……
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掌灯丫鬟偷偷混入,在门外点了一把火,大火从东跨院一路烧到
西跨院,等烧到了下人房才有人察觉。到了这时,早已备好的松油往苏廷院内泼洒,刁奴里应外合,又为皇后派来的暗卫引路,让暗卫一举确认苏廷的存亡,将苏廷铲除……
皇后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她安排暗卫混入人群,前去刺杀,就是想着再补一把刀。
可惜的是……
苏廷同样想到了。
院落之中,四处起火。
苏廷与余清清站在高楼楼顶之上,淡淡俯瞰下面的景象。夜风寒冷,道道火气蒸腾,扭曲下面的视线。
仆人到处救火,一片沸腾呼号之声。
夜风吹得苏廷有些寒冷,他咳嗽了两声,余清清敏锐的望过来,他心里一暖,道:“我没事……”
下面都是火海。
下人之中,混入一些暗卫浑水摸鱼,这些人都是皇后派来。他们自以为计划严密,而实际上……
都是蝼蚁罢了。
苏廷站在高楼之上,与余清清一同纵观全局。更有他的许多手下,在一边静侯他的吩咐。这些都是苏廷收服的亡命之徒,许以威逼利诱,他们知道苏廷的厉害。
苏廷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贵人。
他们早就臣服,一丝邪念都不敢生出……
他们握紧手里的刀剑,只待苏廷一声令下,便去处理这一件事。苏廷望着皇后派来的人,就像望着愚昧蝼蚁,目光深邃。
半晌,他朝余清清看过去。
“这是我为你精心布置的婚房,却被他们烧坏了……”
余清清疑惑的朝他看去。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眼睛,目光暗了暗,声音含着一丝记仇。
“既然婚房被烧坏了,那我以后在宫廷之中,为你修建一座新的宫阙……怎么样?”
一眼就能看出的野心,由他说来却是理所应当,他本就是大雍的太子。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不过是一时的命运出错,才坠入低谷……
而今得到机会……
必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再次登上顶峰。
苏廷问出这话之后,便任底下人厮杀,他朝手下看去,这些人顿时从天而降,与底下的
死士刁奴展开拼杀,就如羊如狼群一般。
底下顿时乱成一片,皇后派来之人昏头转向,都被一一挑断筋脉,随后打昏。
苏廷望着余清清,一直等待她的答案。
夜风吹过余清清的眼睫,月光流转,有些阴晴不定。她看着苏廷的眼睛,目光一如既往的宁静,苏廷等待许久,听到少女清灵的声音。
她的话语落在他的耳畔,带来夜风般的柔意。
“好。”余清清道。
只这一个字……
对他而言,便是犹如仙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清:忽然想起来,簌簌也喜欢吃云片糕。
苏廷:簌簌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