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枝9
善悟道：“只要你的小师妹活着，世道就会变得无比凶险。”
边楚不信，“善悟大师，我只相信发生过的事情，不为他们没有做的事情担忧。”
善悟道：“因为卦象凶险，所以我日夜占卜，妄图寻求一线生机。”
边楚侧着头，此刻才看向老和尚。老和尚一脸慈悲，但是说出的话和慈悲算不上关系。
善悟道：“卦象毫无更改之意。我欲杀了她，但是破解无上天道尊阵法的点在你身上。”
边楚一字一句，“所以你让她发誓？”
善悟道：“是。”
边楚笑起来，“我家小师妹如果真的是大凶极恶，你觉得发誓有用吗？”
善悟坦然道：“无用，不过聊胜于无而已。我会治好她的伤，但是会在她体内下一道禁制，她此身修为将止步于元婴。”
边楚问道：“那你为何告知我？”
善悟道：“因为如果她有朝一日突破元婴，那意味着凶局已成，你便替我杀了她。”
边楚站起身，漠然道：“大师，她是我的小师妹。”
善悟道：“施主，如果那一日到来，你会动手的。”
边楚径直告辞，推开门出去，却看见裴寄酒站在不远处。
裴寄酒正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天空，感受到边楚的视线，她看过来，一脸平静。
边楚走到裴寄酒身旁，也抬起头看天空，天空还未亮，太阳还未升起来。
边楚道：“要不要陪我走一走？”
裴寄酒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小庙的后院往后山走。
后山有一道溪流，溪水清澈，冒着寒气。
太阳还未出来，四周皆是暗寂，直走到一树木开阔之地，边楚停下脚步，说道：“我们还是去寻瑶草吧。”
风萧萧，吹动落木，树下杂草长得碧绿幽深，偶有鲜艳的野花夹杂其中，见一条鲜艳的毒蛇盘在野草中，大概是感受到动静，那毒蛇摆动蛇身，立即爬走了。
如果是凡人，遇到毒蛇必得打死，否则下次碰见那蛇咬你一口就要了你的命，不过她们是修真者，毒蛇对她们而言不足为惧。
裴寄酒道：“不是说善悟答应治好我的伤吗？”
边楚说得轻松：“老和尚说话不算数，倒不如寻了瑶草，免得求人。”
裴寄酒沉默了片刻，看着边楚不说话。
边楚问道：“怎么呢？”
裴寄酒道：“我曾发誓，如若我入魔，你绝不能善终，所以我不会入魔。让老和尚治好我的伤吧，我接受老和尚的附加条件。”
裴寄酒是听到了，但是边楚却摇头，“不可以。”条件不是这样谈的，裴寄酒现在答应，是因为她的修为还没有到元婴，如果有朝一日到了元婴再也无法进展一步，就算裴寄酒不后悔，她也会觉得可惜。
人只能在抛弃拥有的东西才有权说不后悔，对永远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不能说不后悔。
因为没有人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后悔。
边楚再次摇摇头，“我不同意，我们先去找瑶草，将生死尺和禳灾祭留在这里，等你伤好了，我们走一趟净慈寺。”
裴寄酒没有作声，她只是看着边楚，似乎在看什么稀罕物。
不过边楚本来就稀罕，能受了鹤栖阁的咒语活下来，能被落霞剑刺穿心脉活下来，的确是一个稀罕物。
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特殊。
边楚和裴寄酒既打算先去找瑶草，那便无须再被生死尺绑住。
边楚当天去辞行，善悟并无二话，明净没吭声。
来的时候裴寄酒背着边楚，去的时候是两人同行。
边楚带着裴寄酒下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下了山。边楚在山脚下看到桃花枝，桃花枝说道：“你们要走啦？”
边楚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桃花枝说道：“那你要不要带上我？”
此时，边楚看了一眼裴寄酒，边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裴寄酒，裴寄酒同不同意反正她也会同意的，但是她还是看了她一眼。
裴寄酒正看着她，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视线触碰在一起，边楚立刻移开了视线，对着桃花枝说道：“那你跟着我们吧。”
边楚飞快说完，拽着裴寄酒就走，桃花枝跟在她们身后。
边楚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觉得自己这点不好意思莫名其妙，五指却紧紧抓着裴寄酒的手腕，裴寄酒被她带着往前走。
裴寄酒也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桃花枝。
桃花枝笑眯眯，裴寄酒轻飘飘瞟了她一眼，立刻回转过头去。桃花枝笑容淡了，她是妖怪，对危险一贯有预感，这个人非常危险，但是看一眼自己傻乎乎的师父，拉着别人还凑过去不知道在说什么，桃花枝没眼再看。
但她们没有走多远，明净就从她们身后赶来。
“等一下，等一下！”
边楚正和裴寄酒讨论她们从哪里走，回过头来，明净气喘吁吁的，明净可不是什么修真者，怎么赶得上她们。
桃花枝开口问道：“小和尚，你不是在山上吗？”
明净看一眼桃花枝，正色道：“我的确是在山上，但是师父将我送下山来。”
边楚说道：“那是要做什么，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啊？”边楚语气寻常，带着戏谑。
明净道：“师父请裴施主上山一趟。”
裴寄酒还未开口，边楚拉住裴寄酒，“这倒不必了，我们总归是要回来的，我答应过的事，我会回来应诺的。”
明净说道：“师父说他会替裴施主治好伤，没有任何附带条件。”
边楚愣了一下，松开了拉住裴寄酒的手，说道：“真的？”
明净说道：“师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桃花枝在一旁说道：“那不是出家人就可以乱说了吗？”
明净道：“桃花枝，你不要乱说话。”
桃花枝逗小和尚，“乱说话会怎样，我又不是出家人。”
明净认认真真道：“你既然踏上求道一途，自然要严谨认真。”
裴寄酒不理会桃花枝的插科打诨，说道：“我去。”
边楚没有拦，毕竟善悟没什么好骗她们的地方，八级的丹药说给就给，那可是很贵啊。
裴寄酒上山，边楚和明净跟着去，桃花枝不去，她说不喜欢庙里香烛的味道，熏得她头痛，边楚还想了一下她为什么不觉得头痛。
但不过都是片刻，上了山善悟正等在银杏树下。
善悟道：“我会打通裴施主的七窍，修复她的灵根。”
边楚直言道：“你曾说过会下禁制，现在还会下吗？”
善悟道：“自然不会。”
边楚有点疑惑，那之前何必提出这样的条件，但是裴寄酒却一脸轻松，“那开始吧。”边楚光听就觉得很危险，想不通裴寄酒为什么不当一回事。
裴寄酒劝她：“没关系的，善悟大师可不会杀了我们。”裴寄酒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还带着笑，似乎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不过边楚不觉得哪里好笑，只能看着善悟和裴寄酒去了丹房。
这座庙宇虽小，五脏却俱全，不过虽是丹药房，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最普通的丹炉。
边楚和明净等在外面，丹药房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打通七窍，修复灵根，对善悟而言并不难，只是面对的对象却不是他所愿的，净慈寺讲救助世人，只是这位可能是灾星。
善悟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会死？”
裴寄酒道：“我怎会知。”
他们的对话压在神识空间里，不会传出半分。
善悟道：“浑沌门的人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裴寄酒针锋相对，“浑沌门的人如果都有本事，就不会死得只剩下我了。”
他们俩心知肚明，裴寄酒当然知道善悟快死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还动用佛珠杀人更是雪上加霜。
善悟将食指和中指并拢贴在裴寄酒手腕的脉搏上，立刻就感知到了裴寄酒体内杂乱的灵气。善悟将自己体内的灵气传进裴寄酒的体内，裴寄酒极力忍耐，人体本来就带有防御功能，他人的灵气入体那必是极痛，善悟修佛，灵气平和，可稍解疼痛。
不过就算如此，那也必然也是痛到难以忍受。
善悟的灵气在裴寄酒体内运转一周，一点点修复裴寄酒体力的灵根。
善悟察觉不对，裴寄酒体内有一处如窟窿一般，用多少灵气去填补都不够。
善悟讶异道：“为何如此？”
裴寄酒缓缓道：“妖怪的事情，我们人类修道者怎会清楚？”浑沌门并不是一夕之间就被灭了全族，为了求救，曾让门下弟子求助，却得到一句“妖怪的地界，人类修道者怎能随意插手，如若引发人妖大战，后果不堪回想”，裴寄酒记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裴寄酒面带嘲讽，善悟的灵力远远不断地填补裴寄酒体内，已然认命，但裴寄酒却忽然抽开了身，灵力传送的过程戛然而止。
善悟大叹一口气，“浑沌门到底做了什么？”
裴寄酒微微一笑，“自然和你们一样，修仙求道，斩杀不听话的敌人。”
善悟道：“净慈寺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裴寄酒说道：“善悟大师，你避世太久了。”
善悟道：“裴施主，你活的时间太短了。”
修者寿命都是以白成千来计，对善悟而言，裴寄酒和稚子小童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是刚刚出世的善悟，遇到这样的卦象必得请师叔算上一卦，如若师叔不会，倒不如提前杀了。
但现在他活得太久了，久到不愿轻易杀生，久到知道天命难违不愿轻易更改。
裴寄酒说道：“浑沌被杀的时候净慈寺的方丈就在现场。”
善悟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