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辈子造过孽
一班作为该校唯一高一重点班,自然有了换一栋楼的特权,高二高三的重点班还有高四高五的复读班,都在这。其他教室是老师的办公室。
地处更高地势,意为步步高升,离食堂也更近,提前五分钟下课,教室有空调,配的老师都是骨干教师,尽可能多出的所有优待可谓煞费苦心,毕竟行才一中每年的升学率就靠这几个班撑了。
江诹向另一栋楼走,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十班。如果说他在六班时还有几个人想改变命运认真学习的话,那这个十班是真的乱成了一窝粥。
抽烟的打牌的,喝酒的,围成一圈打游戏开黑的。叶漓说得对,那只是军训而已,好坏学生混杂,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个学校很多都不如他所愿。
这一天来得很快,仅在分班后的半个小时内,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各自都不再收敛,何况这是本性。
叶漓叼着一根烟在打牌,烟没有被点燃,嘴里骂着脏话,将牌一拍,伸手就是给钱。
这一幕对江诹来说很陌生,叶漓有他从没见过的恶劣,那是在自己与他的相处中从未有过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
他怀疑哪个才是真实的叶漓,他偏向于这个。他看得出来叶漓很轻松,比坐在他旁边轻松。很畅快,比坐在他旁边畅快。
叶漓有的时候游戏打着打着就挂机了,在忍不住骂脏的时候。有时候口袋的轮廓是烟盒子,拿出来的却是糖。有时候他很沉默,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哈哈大笑。
因为志同道合,所以轻松,不会有任何顾忌,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当初也只是叶漓心血来潮同意他的邀请,大概没过多久就后悔了,所以疏远了。
不是同一类人,何必为难彼此,只是一份略微可惜的友谊而已。江诹没再上前,没缘由的疏远让他不甘,如今知了缘由,却也无可奈何。
同一所学校,他们一个住宿一个走读,两栋楼间中间还隔了一栋楼,江诹在食堂吃饭,叶漓一般能收到方航的投喂,然后在宿舍分吃。他们很难碰到一起,除了每次周一的升国旗仪式,江诹能隔着九个班的距离远远地看叶漓一眼,他们毫无交集。
除了有一次,江诹在厕所被十班的人拦下了。
叶漓依旧在旁看他打架,却冷冷地不说一句话。和上次一样,江诹容易以为是他找的人。
他们的身边总有很多人,江诹的身边是和他讨论学习问题的,叶漓的身边是和他讨论一会儿去哪玩的。他们各自被拥簇,也该彼此遗忘。
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二。
行才一中换了个新校长,名叫吴建,四十多岁了,办事雷厉风行,脾气暴躁,他在誉升高中当老师腻了,就跳槽来行才一中当了个新校长,励志一年内,改变这所学校的风貌。
除各年级一班重点班外,各年级二到十班,重新洗牌,将九班和十班的学生,分散到其他几个比较听话的班末尾中。
制定一系列校规,违者进行严厉处分,分不够者不予毕业,围墙重新修建,上面还布满了玻璃渣,学校还多加了几个摄像头。
一众老师每天围在教学楼抓迟到的人,个人荣誉关乎集体,采取流动红旗记分模式,每周班级扣分低于80分的,人均处分05。
最重要一条,禁止携带手机,违者没收。
开学,令初下,群情激愤。
其中为高二那帮小子最不服,每天在走廊高声抗议。吴建毅然决然,决定担任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叶漓分到的那个班),还有高二(一)班的数学老师(这是个人理想,他想认识江诹)
凭借他不容质疑的威严,神出鬼没的巡查,和把学生骂服的本事,一个月后,行才一中的学生皆敢怒不敢言。
除了高一新生外,他们会觉得这学校也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自由)。然后在听高二高三讲述这所学校未改革时的大辉煌时,露出羡慕的目光。
有幸体会过一个月前的自由,也成为了行才一中特有的吹逼资本。
叶漓与他十班的兄弟分别后,进入了六班的大家庭中,以其非同寻常的环境适应力和自身控制力,迅速掩盖了他在十班的恶劣行径,笼络一帮哥们,好人缘永远是处世之本,生存之道。
方航第三次高考发挥超常,踩上了三本大学的分数线,成为他校外兄弟中学历最高的人,他走了,杨一天也跟着走了,胡同帮解散了,可能关系好的会聚起成立一些小型的,但叶漓没参与——他也出不去,墙上都是玻璃渣。
自从叶漓当着她的面被拘留后,陈艳含再没出入那些酒水场所了,她成了一个小摊贩,卖一些发卡胶圈之类的东西,倒是安分,只是不知道能安分多久,好歹安分一年了。
叶欣上了初中,也是住宿,初中自然比不上誉升,但至少比叶漓那所好,名次稳定前二十,还算省心。
唯有一点,十六年了,叶志策也不知道突然犯了什么病,非要每月看他的成绩单,叶漓录取通知书都能p出来的人,成绩单自然是小事。
只是他入学注册表上填的家长电话是吴辉的,给叶志策留的老师电话是杨一天的。叶志策隔段时间就打电话问他在学校的成绩表现,杨一天有时候被问得烦了直接破口大骂,再挂断。
他爹就会跟他念叨现在的老师一点都不负责,怎么对学生家长这种态度?
叶漓道歉恳求完杨一天,又要来安慰劝导叶常隶,好不痛快,玛德,这是他爹吗?早干嘛去了?
他并不开心,倒是有点心虚,而那个娃娃一岁会走路了,他爹在朋友圈分享小视频的时候,那股心虚也化为讽刺烟消云散了。
住宿生活很容易让人忘记家庭的烦扰,谁都不用他管,却有人管起了他。
叶漓成了吴建唾沫星子下的常客。
即使他身经百战,但每次吴建条理清晰地翻旧账,有理有据地骂人还不带脏字,皮笑肉不笑地内涵,一场有声式教导类嘲讽型三万字小论文下来,叶漓仍不可避免地腿软着出了办公室。
上辈子造过孽,这辈子被吴建抓到,第几次了?能不能放过他?
叶漓捂着被吴建净化过的心灵,只想找一个人扶一扶,胳膊被一托,这不来了?
“你不舒服吗?走路都不稳?”江诹将他立正了些,言语很是关心。
叶漓怀疑他被吴建骂恍惚了,这是他能遇到的人么?他整个人都瘫在江诹身上了,“我要死了,太狠了。”
“喂,你站稳点。”江诹后退一步,忙撑住他。
叶漓回过神,也往后挪了一步,他用手腕扼着额,“该死。”
江诹没听清,“什么?”
“噢,没什么。”叶漓放下手,又抱起臂审视,“你去哪?”
——江诹发现叶漓真的有自动忘却尴尬的本事,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很熟的朋友。
他举了举手中的试卷,说:“找老吴问一道题,他的解题思路对我很有帮助。”
叶漓神情复杂:“老,吴?”
是他想的那个老吴吗,是刚才要把他骂晕的那个老吴吗,是那个恨不得要用言语把他撕碎的老吴吗?
“打扰了。”他不是很想在这体会人与人的差距,摆摆手正要走,被江诹拉住了。
“你能走么,刚才不是不舒服?”
“没啊,我很好,我非常好,我是新时代新青年,未来国家接班人,学校的荣光父母的骄傲啊!”叶漓干笑两声,余光瞥见吴建站起身往他这个方向走来了,忙说:“我不配,我先走了,别说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就这样,拜了。”
“喂?”
叶漓跑了,江诹怔怔望着他背影,本来想邀请一起吃个饭的……
肩头忽然一沉,吴建按住他的肩,问:“你认识叶漓?这种学生你还是少接触为好,影响学习,我现在都头疼得很。”
江诹扭头说:“你身为老师竟然带有这种歧视?”
“这是歧视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是在保护你,想成为高考状元就不能被任何东西打扰,你的面前只有试卷和分数,来,让我看看是什么题?”吴建抽过他的试卷,一边往回走,一边对上面标有红圈的题仔细研究起来。
江诹落在后面,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抿着唇想,为什么认定了是近墨者黑,就不能是近朱者赤么?
晚自习,叶漓本来伏台睡着觉,突然被教室的一阵骚乱吵醒。
“完了,完了,学生会那帮人突击检查,已经到五楼了。”班长杨昊(没错,升职了)冲着一帮睡神们大喊:“头发长的,指甲长的,同桌帮忙剪剪。”
“黑板槽,蜘蛛网,今天的值日生是谁啊!”
“垃圾筐里的垃圾就我们班没倒,这周已经扣了19分了,再随便扣两分就要人均处分!”
最后一句话让本还在懒懒散散的人瞬间炸起,一小撮人忙拿起扫把清理座位垃圾,“妈的,垃圾也太多了,能不能讲点卫生啊?”
“说得好像你没份?”
“王立杰,你的头发太长了,别动我帮你剪。”
“不行!”
“被处分了我跟你拼命。”
“来不及了啊,学生会那帮人堵在楼梯口了,就等着抓谁临时去倒垃圾的呢。”
“藏,藏起来。”
“满满一筐怎么藏?”
“分摊,点?”
“这招用太多次了,现在每个班都有人守着自己的空垃圾筐。”
“……”
“我,我有办法。”王立杰突发奇想,智慧的眼光表示他有绝佳小妙招。
“什么办法?”
“贿赂。”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叶漓。
叶漓:“看我干嘛?”
他表现得他很富有吗?
学生会人员分散于教室的各个地点巡视,六班人员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叶漓单手托着腮,有点心痛。
“噗哈哈哈哈!这头发谁帮你剪的啊!”登记人员梁颂一个爆笑,顺带整个班的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屁,笑屁!不扣分就行了!我已经为了班级荣誉牺牲了!”王立杰怒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不扣,不过你们班这垃圾……”
“别——”
梁颂正划了个减号,被杨昊一把拽过来。。一块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校服口袋里,
杨昊讨好道:“那个梁大哥,这个你收下了。”
梁颂摸了摸,问:“这什么呀?”
“巧克力。”""
“所以?”
“你看这个分,能不能消了?”
哈,一块巧克力就想收买他,梁颂弯腰忍不住嘲笑:“我这人是有刚正不阿的精神的,你知道吧?”
“啊?”
“贿赂检查人员扣五分,巧克力充公。”梁颂瞬间变脸,按了按口袋走了。
“等……等……”杨昊自知理亏,持续性结巴了。
叶漓在后桌看到这一幕,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他踹了一脚杨昊的椅子,“那巧克力贵得要死啊,消不了分你给我要回来。”
“这……他都走了。”杨昊显得很为难。
“靠!”叶漓捂着肚子跑了出去,朝正在观看走廊顶上蜘蛛网的梁颂一撞,梁颂差点被撞地上。
“不好意思,憋不住了。”
“我操,能不能看着点啊!”梁颂痛得倒抽一口气,看着叶漓朝厕所那个方向跑去,才自骂:“真倒霉。”往楼下走了。
走廊尽头,江诹恰好从另一个班检查完出来,他帮肖梧代班,又看到了他不愿看到的一幕。
“等等。”他伸手拦住叶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