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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云初起日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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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蔫了一晌午,午饭也没什么胃口,阿魏命厨子做了些开胃爽口小菜,配着已经腌渍了一天一夜的糖醋萝卜,熬了些鱼肉香菇粥。

    糖醋萝卜酸酸甜甜的,鱼肉香菇粥鲜嫩滑口,这才哄得固宁用了小半碗。

    午饭过后,太监总管福德公公来传旨意,说是皇上召见。

    福德公公身材略显臃肿,脸上因涂抹了些厚粉显得有些别扭,手中帕子掩住口鼻,胁肩谄笑 。

    阿魏眸中闪过一抹怒意,这老奴竟敢在主子面前遮掩口鼻,未免太过放肆!

    福德公公见阿魏不满,连忙解释道,“望八殿下恕罪,老奴不日受了风寒,怕将病气渡给殿下,才在殿下面前这般无状。”

    固宁微微摇头,淡声道,“无碍。”

    福德公公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眉眼带笑的小太监,瘦小的身子微微弯着,穿着一套宽宽大大的灰色太监服,就像个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闻言他谄笑道,“八殿下长得可真好看。”

    福德公公脸色猛地一变,揪着小太监的耳朵就拧了几圈,疼的小太监哎呦哎呦叫唤。

    福德公公这才尴尬的道,“殿下开恩,小豆子方入宫不久,不知宫中规矩,言行无状,奴才回宫定会好好料理一番。”

    小豆子见福德公公这般说,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犯了大忌讳,哪有皇子喜欢被人夸好看的?!

    顿时噗通一声,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固宁朝阿魏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取了个物件出来,塞进福德公公手里,笑眯眯的道,“公公可否知道,上头召见主子是什么事儿?”

    福德公公摸了摸手里的玉鼻烟壶,嘴角不自觉微弯。

    这玉鼻烟壶可是个好物件,尤其对他们这种没了根的太监来说,闲来无事就喜欢吸上两口,这玉鼻烟壶就是盛鼻烟的绝佳容器,小可手握,便于携带。

    倒是上心。

    福德公公手指交叠于身前,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的道,“八殿下见外了,能为殿下解忧是奴才的福气,还赏奴才什么物件呢。”

    “至于是什么事奴才不敢妄自揣度圣意,但,”福德公公上前两步,距离固宁一步之遥停下,轻声道,“殿下怕是要大喜了。”

    固宁面色有点白,淡淡道,“多谢公公指点。”

    他原本就料定祁皇召见他,定然是为了他与裴渊的那档子难堪事。

    眼下看来,祁皇已经有了决断了。

    -

    围绕着整个京都的曦晨河水,已经冻起厚厚冰层,北风将雁雪吹的四下飘零,城外滏阳长亭建造瞭望台连绵起伏的山岭上,堆积着整个寒冬腊月都不化的广袤积雪。

    固宁撩开挡着风雪的车帘看了会儿,就被阿魏重新将车帘放下,挡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风雪进来。

    阿魏道,“殿下,帘子外雪虐风饕,奴才刚呼出的热气下一瞬就能结冰,可见这天儿有多冷,殿下要注意保暖。”

    固宁眉宇微微蹙起,“今年的寒冬,是不是有些过于寒冷了。”

    “可不是么,”阿魏将双手插进厚厚袄袖里取暖,颇为感慨的道,“今年比往年寒冬都冷,怕是西疆边关的百姓今年不好过喽。”

    “殿下,到了。”福德公公站在固宁的车辇外,顶着风雪轻声道。

    固宁下车,问荆原本想先跳下来,在马车下方放一个木制脚踏,好方便固宁下车,却被他制止了,固宁道,“无碍。”

    阿魏嘟嘟囔囔的道,“雪天路滑,殿下踩着脚踏下车安全些。”

    “本殿不至于如此娇气。”

    阿魏:“”

    阿魏嘟嘟嘴道,“娇气的孩子有人疼。”

    固宁,“那是本来就有人疼。没人疼的,不论再如何娇气,依旧是没人疼,反而还要被人说一句小姐身子丫鬟命。”

    阿魏:“”

    福德公公引着固宁到了辉月殿前,便躬身告退。

    固宁在原地小站了片刻,阿魏抖落他披风上的白雪,给其整理一番仪容,便和问荆一起等在宫殿外。

    固宁缓步进入辉月殿,躬身垂头规规矩矩的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起来吧。”

    固宁抬头,入目的便是宽大的龙床边沿上,犹如夏蝉蝉翼般轻薄透明的明黄色纱帐,纱帐两侧坠着密密麻麻的珠子,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指甲大小的珍珠,间杂着灰褐色鱼皮所制成的帐琏。

    固宁有些明悟,这就是裴渊此次从东辛国带回来的月白珍珠罢。

    可生死人、肉白骨。

    也可延年益寿。

    固宁不知这珍珠是否真的有传的那么神乎其神,倒是那黄纱影影绰绰,隐约可见半/裸的紫发男子,亲昵的搂着身着明黄亵衣的祁皇,修长双腿大开大合,勾着后者已经有了些赘肉的腰腹。

    固宁嘲讽,原来延年益寿的月白珍珠,要如此用才有功效啊。

    祁皇很忙,忙着宠幸爱妾,跟爱妾一起共赴云雨见神仙,没功夫跟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甚至是有点木讷的儿子多费口舌,他直接了当的说明本意,“老八,你暂且答应裴渊与他成亲,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命令式的口吻。

    这一幕和上一世何其相似。

    原来弯弯绕绕,始终抵不过宿命。

    宿命的无情齿轮始终都会碾压到他,只不过上一世是他犯贱求着被碾压,这一世则是裴渊脑子灌水上赶着碾压他。

    始终都没有放过他。

    固宁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祁皇既然做了决定,便都不会听,如果一再拒绝惹怒了他,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可他还是抿抿唇,咬牙尝试道,“父皇儿臣不愿与裴渊成亲。”

    随着固宁话落,塌上的明黄帐帘一阵抖动,塌上的人发出几声娇喘,娇嗔的道,“哎呀陛下,您轻点,人家怕疼~”

    固宁脸色一阵发青发红,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忍受。

    “美人莫怕,孤会轻些的。”

    “哎呀,陛下还有人在呢,人家怕羞。”

    祁皇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皇子杵在这,他不悦的道,“老八还有何事?”

    一脸的没事你赶紧走,别在这跟个木头桩子似得搅人好事。

    固宁哑忍,勉强将心口升起的一股愤怒压下,咬牙道,“儿臣无事!儿臣告退!”

    固宁慢慢退出辉月宫,临去时看到辛和祁皇抱在一起翻云覆雨,在祁皇看不到的地方,抬头睁着一双魅惑的紫眸望着他,一脸的暧/昧。

    东辛国的子民都拥有一双紫眸和及腰的紫发,各个千娇百媚婀娜多姿,这与众不同的风情美貌,常年吸引他国王储权贵们的贪婪目光。

    而东辛国之所以能以一个人口不足区区五千的小国,在群狼似虎的六国中扎根并且存在姓名,一是因为东辛国历任国主都喜好联姻,用皇子皇女与他国联姻,来巩固位置。

    再者就是东辛国靠近羸海之滨,传闻在羸海之滨生活着一种鲛人族,那鲛人族的皮有使人长生不老的功效。

    而东辛国民众的紫眸紫发,传闻便是鲛人族使者的象征,是鲛人族留在陆地上的信使。

    这世上只有东辛国人才能与鲛人族沟通联络。

    固宁漠然,此时虽未见到鲛人皮,却已见到太子辛的魅骨。

    见辛一双紫眸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固宁连忙垂下眼,离去时带上了宫门。

    望着这宫殿上的辉月宫三个大字,一时有所感触。

    不愧是一国太子,竟能在区区两日内,就能哄得祁皇赐了他历代大祁皇帝最受宠爱的宠妃所居住的宫殿。

    又一时有些叹息,若真论起来,他还不如辛了,至少祁皇还愿意听一听辛的请求,而自己却是说予了寂寞听之。

    -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一面随着辛的皇宠日盛,一面是后宫嫔妃的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

    砰的一声,天青茶盏破碎四溅。

    厉燕婉猩红着双眼怒骂道,“贱人狐狸精!凭什么!他哪一点比本宫强!你们说?辛那个狐狸精哪一点比本宫强?!迷得陛下近日来连连宿在他宫中!”

    “不过就是低贱的奴隶罢了!他的国家败了!他的子民在我大祁为奴为隶,做着最下贱的活计,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竟然还胆敢与本宫争宠?!他算个什么东西!”厉燕婉气的又砸碎几个一人高的彩绘花瓶。

    跪着的一地宫人各个吓得两股发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厉皇贵妃一言不合就拿她们出气。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低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太子殿下请求觐见。”

    厉皇贵妃眉宇间依旧留存着几分怒意,坐到椅子上,愤懑的道,“宣!”

    固始望着这满地的碎瓷片,眉眼划过一道不耐烦。

    这后宫争风吃醋的戏码,他自幼看到大,还闲他不够腻味么。

    宫女们正在用手指捡着锋利的破碎瓷片,一个宫女不小心手被瓷片割破出了血,滴落在金丝芙蓉地毯上。

    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对着厉皇贵妃一顿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其他宫女仆役们则是一脸同情,谁都知道这金丝芙蓉地毯是陛下赐予娘娘的,娘娘平日里宝贵的很。

    此时被污了一滴血,依着娘娘的脾气,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果然,厉燕婉大怒,喝道,“来人,将这笨手笨脚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饶命啊!奴婢上有瘫痪老娘要侍奉,下有三岁幺弟要养,奴婢不能死啊呜呜呜!”

    不管宫女如何求饶,侍卫们拖着她胳膊就要拉下去。

    固始见状,漫不经心的道,“慢着。”

    厉燕婉没好气的看向他。

    固始无奈的道,“母妃,您怎么又乱发脾气了。”

    厉燕婉正在气头上,霎时眉眼一横,“皇儿,你是来故意气母妃的么!”

    固始一笑,道,“儿臣怎么会故意气您,儿臣疼您还来不及。就是这宫女,儿臣看她哭的梨花带雨,颇有些心软,区区地毯罢了,母妃也不必如此就要了这宫女的性命。”

    固始在外人面前,向来披着一张文雅温润的皮。

    人人都道太子固始是个性情顶顶好的。

    只有厉燕婉知道他这儿子是个什么德行,那里子可比她凶残不知多少倍。

    厉皇贵妃向来在外人面前很维护他的太子威严,果然便道,“既然皇儿开口替她求情,那本宫就饶过她这一次!不过这宫女笨手笨脚的,本宫身边是留不得了,皇儿愿意要就带走,不愿意要,就卖到勾栏院去,省的本宫看着碍眼。”

    小宫女闻言顿时生不如死,卖到勾栏院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还不如乱棍打死她。

    固始笑眯眯的道,“你抬起头来。”

    小宫女闻言抬起头来,仰着泪眼哀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奴婢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固始笑眯眯的道,“你当真什么都愿意为孤去做?”

    小宫女闻言哭着使劲点头。

    “如此俊俏的小宫女打发去勾栏院可惜了,你唤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鸳儿。”

    “鸳儿,好名字,母妃,鸳儿儿臣就带走了。”

    “谢殿下救命之恩,鸳儿永生不忘!”

    鸳儿连忙叩头拜谢。

    固始摆了摆手。

    厉皇贵妃打发走所有宫人,这才正经起来,“你进宫来寻母妃,是所为何事?”

    “母妃,乳娘死了。”

    厉燕婉一阵头晕目眩,“谁干的!”

    固始摇头,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卯时,东宫巡逻侍卫在东宫西门发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漆红木盒,那木盒很大,打开里面是一颗人头。”

    那人头睁着一双惊恐双眼,仿佛死前见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一幕,人头下铺着厚厚一层的红白肉沫。

    那颗人头正是他的乳娘孙嬷嬷。

    固始怕惊到母妃,后半句隐了去。

    厉燕婉手扶在桌面上缓了好一会儿,猛地喝道,“来人!给本宫去查!查是谁送到太子宫殿的漆红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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