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西善求娶
“若真的有人间呢？”顾钦反问道，他叹了口气，他虽知齐晏之心思不若面上这般光风霁月，却不知他竟偏执至此。
“若真有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盛世，届时，你这个恶鬼又该何去何从呢。”
“你可曾思索过，得报大仇后，你的人生又该如何。”顾钦循循善诱道。
“你总该会过上正常的日子。恶便是恶，无甚理由亦无甚区别。若非必要，还是干干净净走向那天吧。”
“当真有那天么。”齐晏之看向顾钦，眼里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不过也还是个孩子，顾钦又轻叹了口气。
“就算没有又如何，虽未推翻炼狱，但亦未曾任它侵染，便是倒于路上亦是心安理得。”
齐晏之不言语。
顾钦又呼了下他的头，“总之，你做事注意些分寸，年纪不大，戾气不小。”
齐晏之抬眼，眼神复杂。
顾钦倒颇有些不安，疑心齐晏之不会又被呼哭，亦或是气得吐血吧。
“你莫不是，真想做我兄长。”齐晏之缓声问道。
顾钦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齐晏之说得是他怼安国公时所言。
顾钦挑眉，“如何，我不配么。”
齐晏之偏过头，“夜禁将至，你该走了。”
顾钦无语，不同意还废话那么多。
“走啦，糕点你记得吃。”顾钦转身出门。
齐晏之独坐在房里，良久，他低声道了句，“好。”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菘蓝惴惴不安，走向顾钦。
顾钦不语，径直进了屋。
菘蓝呆立于原地，竟忘了反应。
“你叫他回屋，别说是我说的。”顾钦低声吩咐空青。
空青看向顾钦，又看了看院中的菘蓝，心下复杂。
“少爷当真恼了菘蓝么。”空青语气中多了些惶恐。
“菘蓝性子太弱。”顾钦语焉不详。
空青面色却渐渐发白，“少爷若有气，便怪空青吧。菘蓝他年纪小不懂事，少爷别和他计较。”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顾钦挑眉，“菘蓝也该懂事些了，你便是自小护着他，又如何能护他一辈子。”
“明日，我独自去地坤居，你叫他回屋，然后早些休息吧。”
空青只得喏喏应“好”，他又看向院内，夜凉如水，菘蓝身影格外寂寥。
翌日清晨。
“少爷，我陪你去听课学吧。”菘蓝泪眼汪汪，拦在顾钦身前，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哀求。
“不必了。”顾钦表情平静，菘蓝的脸色却逐渐灰败了。
“你想想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学休时来地坤居找我。”语毕，顾钦绕过菘蓝，步履如飞，他是当真怕自己再待会儿就装不下去了。
顾钦踏进地坤居，途径薛哲成时，特意顿了顿。
薛哲成饶有兴趣看向顾钦，“美人可是有事找本公子。”
顾钦见他色眯眯的打量自己，心知他并不知晓昨日之事。
顾钦看向窗格，语气缓缓，“太子殿下说，自此处隔窗观望倚澜亭，是最适宜的，此言当真不虚。”
薛哲成听顾钦提及太子殿下，当即按下浮动的心思。
“太子殿下谬赞了。”薛哲成假意笑道。
顾钦暗暗翻了个白眼，澹台阑说的又不是你，你谬赞什么。顾钦没接话，转身离去。
及至书案，宋隐早已按捺不住，“薛哲成又放了什么狗屁，若非陆秉文拦我，我早上前揍他了。”
陆秉文摇头，含笑问道:“你合计得如何了。”
顾钦闻言微笑，语气笃定，“且待学休。”
学休钟铃刚响，菘蓝便跨进地坤居。
“少爷。”菘蓝嗓音有些沙哑，面露忐忑。
顾钦抬眸，“你且说说。”
“我不该，不该和人起冲突，”菘蓝心中不安，言辞哽咽，“往后断不会如此了，少爷，你别不要我。”
顾钦头痛扶额，“我让你想想，你就思索出了这些玩意儿？”
菘蓝慌了神，顿时泪如珠落，“我知错了，少爷，我真知错了。”
顾钦叹气，从怀里掏出丝绢，“你哭什么，擦擦泪，不许再哭了。”
菘蓝听他如此说，也强压下泪意。
“菘蓝，你跟我那么久，我可曾打骂过你。”顾钦见人冷静些了，方才如此说道。
“少爷，对菘蓝，极好，”菘蓝泪眼婆娑，抽噎道，“自然，是，是不曾的。”
“既如此，我都不曾打骂过你，你凭什么让别人欺负你。”
菘蓝表情微愣，似是反应不过来了。
“被欺负，无法当场反抗回去就罢了，事后也不知来找我么。”
“又或是你觉得，少爷我护不住你？”顾钦终究是没舍得说重话。
“不，不是的，”菘蓝语无伦次，“少爷是全天下最最好的。”
顾钦见菘蓝又快急哭了，连忙打住，“不许再哭了，随我去后院。”
顾钦说着还给陆秉文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宋隐看住。
陆秉文了然，拦住正欲起身的宋隐，“你就莫去了，不过是群小厮，还能将三弟欺负了不成。”
“三弟身子虚弱，心地又软得很，保不准就有哪个不开眼的冒犯了他，”宋隐拂开陆秉文的手，“你当二哥的不管就罢了，我可得去看着。”
陆秉文心下好笑，“三弟虽心软，却不会任人欺负。他既不想我二人插手，顺着他便是了。若真有事，我们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他心里有数，你也该信任他才是。”
周围人早在菘蓝入地坤居时，便不时打量着顾钦。见他带着菘蓝走向后院，更是兴致勃勃。
奈何碍于宋隐、陆秉文，无人敢跟着去看热闹。
顾钦熟视无睹，对菘蓝说道，“想好一会儿该怎么说了吗。”
菘蓝面露迟疑。
“骂他，怎么凶狠怎么骂。若实在不会，就扇他耳光，用脚踹他，左右出了气便是了。”顾钦说着，推开了门。
四周瞬间安静。
“昨日，欺负了我家菘蓝的各位，都出来吧，应是不必我挨个点名。”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动弹。
“又或是，需要我亲自去找各位的主子聊聊，”顾钦见不少人面露难色，“我数三声，再无人出来，我便去前面好好论道论道。”
此言一出，当即有不少人站了出来。
“搭过腔的，也算。”
于是又站起了大半人。
顾钦看向菘蓝，“是这些人吗。”
菘蓝犹豫着点了点头。
“想好要如何了吗。”
“要他们，给我道歉。”菘蓝眼神渐渐坚定。
顾钦点头，“都听见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钦斜坐在旁，看着众人逐一向菘蓝道歉，菘蓝点头应好。
或有态度敷衍的，菘蓝便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那人碍于顾钦，也只好唯唯诺诺继续道歉。
及至薛哲成的书童，菘蓝冷了脸色，“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顾钦挑眉轻笑，“那你便先站至另侧吧。”
此人面色难看，却不敢真对上顾钦，只好听从。
其余人道完歉后，菘蓝看向顾钦。
顾钦颔首，“今日是菘蓝良善，只让你们道歉。若是照我的法子，各位怕是没那么容易带过这事。”
众人本在怨怼菘蓝，而今，又忽觉菘蓝此举，虽让他们丢脸些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顾钦又看向薛哲成书童，“只剩下你了，你自己说该如何。”
那人脸色苍白，眼见着就要给菘蓝下跪。
顾钦阻止道，“下跪就用不着了。菘蓝不愿原谅你，你也不必如此逼着他原谅。”
“我倒是好奇，你昨日都说了些什么。你当着我，将昨日所言一字不落再复述一遍。”
菘蓝急忙看向顾钦，“少爷。”
那人也彻底呆滞住了。
顾钦摆手示意菘蓝不必多言，“你若不说，我便去找薛哲成，莫再耽搁我的时间。”
那人心知今日是躲不过了，只能颤颤巍巍说：“小的说，顾少爷对菘蓝这么好，想必，想必菘蓝伺候得很好吧。菘蓝本事这么好，不如，不如。”剩下的，他说不下去了。
顾钦挑眉，已是怒火中烧，“说下去。”
“不如让我们也见识见识，传授下经验，让我们也学学该怎么讨好主子。”那人说完，连忙跪下磕头告罪。
顾钦气极，当即就是抬腿踹过去。他脸色阴沉，“好得很，你说得好得很。”
顾钦缓了缓气，抬眼四望，“你们也是如此想的？”
众人连忙跪下告罪。
顾钦冷静了些许，对菘蓝说道：“你看到了么。”
“你生得好看，便有人诋毁中伤；我待你好些，他们便诬蔑造谣。错的不是你，是那些心思阴暗、恶意揣度别人还自诩理智清醒的蠢货。”
“你只需问心无愧，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必为此难过。”
菘蓝怔怔看向顾钦。
顾钦忽而笑道，“若是实在想不过去，便告诉我，我请你喝奶茶。”
菘蓝红着眼，点了点头。
顾钦转向那人，“识字么。”
那小厮愣住，不知顾钦是何意，犹豫着不敢应答。
“说话这么难听，便将‘我心思龌龊，恶语伤人，特此向菘蓝赔罪。’誊抄万遍。”
顾钦不愿就此放过此人，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惩戒。忽而想到澹台阑罚自己誊抄《时论》，当即决定效仿。
正所谓，己所不欲，必施于人。
语毕，顾钦心满意足，带着菘蓝离去。
待行至院中，顾钦又忽问菘蓝，“我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他仔细算了算，虽罚了万遍，但比之他的百遍《时论》，还算是极轻的，顾钦忽有些后悔。
菘蓝看向顾钦，“这很好了，我很欢喜。”
顾钦：行叭，就算是小惩大诫了。
陆秉文见他表情轻松，知道事情是处理好了。
“方才窦学监来了。”陆秉文低声说道。
顾钦侧目，“他来查我逃学？”
陆秉文自然知道窦学监曾带人查顾钦夜禁之事，毕竟当初闹得沸沸扬扬。
“西善三皇子今朝觐见，说是想要一睹大启少年风采。故而，午间时候，五殿下将带领西善皇子及使臣参观太学院。”
“所以，我们须得整装正冠以待么。”
“他们既来瞻观，自然是去天玄所。怎么会来我们地坤居呢。”陆秉文好笑道。
顾钦无语，“那窦学监来做什么。”
“来告诫我们，下午不用听学，都各自回院里歇着，莫要四处走动。”
顾钦：感觉有被排挤到。
“不用听学倒是蛮好的，二哥要去丹樨院么，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顾钦转而说道。
“怎么就请他不请我。”宋隐吃味。
自从陆秉文给顾钦解惑后，俩人关系越发亲密，偏生宋隐还听不懂他们所言何物，自觉也受到了排挤。
顾钦忍笑道：“那我也邀请大哥。”
宋隐满意颔首，“既然三弟如此诚心邀请，那我便去吧。”
待回丹樨院，空青见顾钦与宋隐等人谈笑风生，菘蓝也紧跟其后，面色轻快。心知顾钦应是不再恼菘蓝了，当即长舒口气。
顾钦见了，却心下好笑，他昨夜话说得重，怕是连空青也吓着了。
“我和大哥、二哥谈天，你们也自去休息吧，有需要我会叫你们的。”顾钦挥手，连带着徵羽、璇玑也赶开了。
空青闻言，直接盛上糕点、果盘，又摆了壶茶，便将菘蓝等人带去偏房休息了。
“菘蓝不知世事、性子绵软，空青倒是老练稳重得很，”陆秉文轻笑，“你院中人竟也如此有趣。”
顾钦无奈，“空青惯来护着菘蓝，久而久之，便如此了。”
三人说说笑笑，倒是好不快活。
……
“少爷，饭食都备好了。”空青低声道。
顾钦放下书卷，“辛苦啦，改明儿给你加鸡腿。”
“不知不觉，竟都到这个时辰了，先去用膳吧。”顾钦转向陆秉文、宋隐。
三人走向院中石案，空青等人则另坐一侧，两处菜色并无差别。
及至用完膳，顾钦便帮着收拾桌子，宋隐、陆秉文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随他端盘递碟。
收拾好后，几人在院中品茶闲聊。
“西善人大抵都走了吧。”顾钦随口问道。
“我去公厨时，听人说了些传言。”空青斟酌着说道。
顾钦挑眉，看向空青，示意他说下去。
“据说，西善皇子在射场对世子一见倾心，当场求娶了世子。”空青语气复杂。
顾钦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空青口中的世子是齐晏之，被呛了个正着。
“你慢着些。”宋隐替他顺气。
顾钦缓过气来，当即笑得弯腰捧腹；“哈哈哈哈哈，你说，齐晏之被当众求婚了？哈哈哈哈哈，还是西善皇子？不得了，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就是嫁的远了些，这倒不是太好哈哈哈哈哈。”
许是顾钦笑得太有感染力，其余人亦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