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邪术
患过瘟疫还能够活下来的人，在整个江南，都屈指可数。而且太医院做过记录，这里面全部都是壮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有详细的记录。
他之前在太医院的时候，不止一次查过相关的存档，可以肯定的说，这里面绝对找不出一个符合绿翘祖父的情况。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令人惊讶，但这的确是真的。”谢灵芸不急不忙，丝毫都不显得慌乱，将实情娓娓道来。
“绿翘的祖父患上瘟疫之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他不甘心，所以用了一种西域的邪术，在自己的身上做了尝试。”
西域的医术里面，也有很多耸人听闻的法子。有一些，就连当地的医者，都不敢轻易尝试。
绿翘的祖父，用的就是直接被归为邪术的——放血法！
“他发现那些长在身上的疮，会不断的变大，而且碰一下就会跟着晃一下，就像是装满了水。所以，他想起有种邪术名为放血法，若是把里面的血都放干净，会不会就能够救回这条命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于百姓而言，皮肤与头发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轻易不可触碰。
更别说，是代表着生命的血了！
放血法之所以被归为邪术，一来，是人们对此的忌讳。二来，放血不仅仅是简单的放一点血，弄不好，可能在放血的过程中，就会让人失血而亡！
所以，即使是在西域，也很少有人用这种法子来救人。放血的量要如何掌握，就是一个最大的难题。就算是最令人敬仰的名医，也不敢轻易触碰。
“绿翘的祖父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那个时候，他的妻子孩子都还在西域等着他，全家的生计都靠他一人支撑。去江南游玩，也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江南有没有适合他谋生的地方。”
没想到，这一去，就直接碰上了瘟疫。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张太医不知不觉便听得入了迷，既然绿翘的祖父活了下来，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放血法对瘟疫有用？
“他当时就剩最后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放了血，后来昏迷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扔在了乱葬岗。”
太医院对于当年江南瘟疫的幸存者，全部都有详细的记录。所以，谢灵芸就算是编故事，也不敢编到这里来。
她尽量回忆着自己准备好的话，以免出现什么漏洞，“当时他在山里休养了一阵子，等到出来的时候，江南的瘟疫已经自动消失，所以他便偷偷逃回了西域。”
那个时候的江南，就算是对于瘟疫之后的幸存者，也带着很大的敌意。所以，如果患过瘟疫，那么隐藏起来，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原来如此……”张太医自言自语，突然明白过来，“难怪太医院没有他的记录。”
那份记录，是后来江南的瘟疫消失后，朝廷派人进行整理的。所以，绿翘的祖父趁机混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西域人士，留在江南，碰到的麻烦恐怕会更多。也难怪他会逃回西域，若是换做旁人，应该也会做此选择。
“绿翘的祖父害怕招惹麻烦，从来都不让她们把这件事情往外说。这次也是绿翘跟着我过来，发现现在的症状同那个时候很像，犹豫再三，还是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谢灵芸并不想逞什么能，也不想当什么英雄，她只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到更多的人。
所以，她把这些说出来，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邀功。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张太医能够相信自己，早点破解瘟疫！
“张太医，我虽然不太懂医术，但是也知道，这放血之术的确有些骇人听闻。所以绿翘在告诉我之后，我也不敢托大，这才赶来告诉你。”
放血法虽然有用，但是在上辈子刚开始尝试的时候，也遭到了极力的反对。后来，还是有个患了瘟疫的人主动站出来，愿意进行试验，这才让这个法子推行下去。
可即使如此，在瘟疫过后，仍旧有很多人对此进行指责。觉得放血法侵蚀了他们的灵魂，以后投胎，都不会完整。
张太医显然也有这些顾虑，他比谢灵芸接触得更多，所以更加知道，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怎么来看待这些邪术的。
况且，这只是绿翘祖父的一面之词，他究竟是因为放血法存活下来，还是因为其他，目前都没有办法下定论。
可是小虎子奶奶的情况已经危在旦夕，难道，连试都不试，就这么放弃了吗？
“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谢灵芸点点头，她知道，对于张太医而言，这项决定显然会十分的艰难。他不仅是医者，更是太医院的太医。
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太医院。所以他事事谨慎，生怕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就给太医院蒙羞。
而作为一个人，一个一直在追求医术的普通人，他又无比的想要进行尝试，哪怕只有那一点的希望，他也想要尽力去做。
可是这毕竟是人命，不是其他的小事情。一旦失败，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时机。
所以他回去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一直都在思考。他想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太医的名头，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两个选择，对于他而言，将是改变一生的决定。
况且，他还是顾行之扶持起来的，三皇子是他的恩人，张太医无论如何也不想要因为自己连累到他。
可是如果他选择去尝试放血法，那么即将迎来的争议与怀疑，那绝对是铺天盖地，挡也挡不住的。
这些，他必须都要考虑清楚。即使心里再想，再不怕，可是那些肩上的责任都限制着他的行动——
成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随心所欲，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
就在张太医兀自陷入挣扎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他此时其实有些不耐烦，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但是他又担心是不是病患那边出了事情，毕竟在他吩咐过无事勿扰之后，还坚持来找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小事。
于是张太医用手抹了把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这才走过去开了门。
只是，当他看到门后面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