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
圣驾远去,浩浩荡荡好不气派,屋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惠太妃盯着几上皇帝未曾用过的香茶,强行压下懊恼遗憾的情绪,转瞬又赶紧命人找个隐蔽的角落泼了。
失了心窍的沈旖被宫人按回了床上,喂了安神汤后,双眼一闭,不一会儿,就乖乖睡了过去。
惠太妃立在床头,望着侄女的眼神极为复杂,有怜惜,也有愠恼。
怎就这般不争气,偏偏这时候出事。
父兄殷殷的嘱托,犹言在耳,沈家全族的兴盛,全都扛在了她的身上,她不能就这样认输了。
央央只是病了,总会好的。
好了,就有机会。
太医挎着药箱匆匆赶到,对着沈旖一通望闻问切后,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惠太妃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更恼了,提高了嗓音催问:“到底是不是?”
“太妃宽心,小主的病症有所不同,无传染人的风险。”
太医肯定的回复让太妃微微松快,随即又问:“那她的脸,能不能恢复如初?还有这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服用药物,精心调养,戒荤腥,容貌是能恢复的,至于,”太医迟疑了一下。
“到底如何?要不要紧?你给本宫一个准话!”
太医忙道:“小主身子骨没什么大碍,有些虚,需好好将养,只是这脑子,约莫进多了水,有所损伤,以致出现混乱,虚实不分,记忆也在退化。”
像是在印证太医的言论,睡过去的沈旖又悄悄眨开一只眼睛,看着惠太妃甜丝丝笑,水漾的眸懵懂天真,十足的小姑娘样。
“姑母,央央想吃桂花糕。”
央央小时最爱吃的点心,但也只是小时。
过了十岁以后,就吃得少了。
侄女纯真的笑靥不仅没有让惠太妃好受点,反而更加糟糕了,一颗心直往下坠,冷着声对太医道:“本宫不管,无论用什么药,一定要把央央治好了。”
沈家几个姑娘,唯有央央经过护国寺主持看过,八字大吉,贵不可言。
央央是沈家日后的希望,不能有任何闪失。
“臣,臣尽力。”太医对待这种甚至邪乎的脑疾也没什么把握,索性不是要命的绝症,暂且开些温良的补药试试吧。
太医迅速开出了药方,交给容姑姑,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挎着药箱匆匆离开,唯恐惠太妃又扯着他放狠话。
然而刚出了玉坤宫,没走多远,太医就在半道上被人截了。
截他的是皇帝身边第一红人,赵高。
一刻钟不到,赵高好一顿警告就把人放了,自己立在原地,抬手扶正头顶的三山帽,掸平衣襟上的折皱,整整齐齐去到主子跟前复命。
“真是傻了?”
周肆坐在寝殿前的长阶上,手持一把长刀,用麂皮布轻轻擦拭,玄铁打造的刀身,于这溶溶月色之下泛着凛凛寒光,便是闷暑之时,也叫人发自心头的感到凉。
赵高低头弯腰,换了个委婉的说辞:“沈小主确是脑子不太灵光了。”
闻言,周肆一声冷笑:“若是别的无碍,给玉坤宫传个话,尽早送出去。”
刀尖抵着地面,轻轻一划,便是刺啦一声,尖锐锋利,仿佛要刺到人心里去。
心软要不得,对那种丑陋无状的女子,更是不值得。
赵高身子压得更低:“诺。”
当夜,周肆做了个梦。
梦里,一女子侧卧在龙床上,发髻高高挽起,散落几缕到颈后,身上仅着轻纱薄衫,且背对着帝王,何等的大胆。
待周肆沉着脸走近,想要呵斥这等胆大妄为的女子,却不想女子肩上的轻纱滑落了下去。
整张后背露了出来,一直到那凹陷的腰窝。
雪腻腻的一片,比之纱衣的红,强烈色彩冲突直冲入男人眼中,一时间,竟顿住了脚步。
削背蜂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就连颈后那点针眼大的红痣,琵琶骨那块突起,腰窝那片凹陷,也是精致到让人蠢蠢欲动,直想扑上去,狠狠的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片国土上的所有臣民,也必须绝对听命于他,唯他是从。
年轻的帝王没有克制自己的欲望,他扯开了龙袍,俯身压了上去。
却不想,女子这时也转过了身,整张脸映入了帝王眼帘。
帝王面色一僵,突地打了个颤。
龙根处,一泻千里。
实在是,恼也。
一枕黄粱,再睁眼,周肆直直望着盘桓于帐顶的金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傲然宣告自己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九条龙。
亦是帝王的象征。
这世间,唯他独有。
无人能够挑衅他身为九五至尊的威严。
更遑论,一个没有脸的女鬼。
然而,心烦气躁的帝王闭上眼,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惊天动地头一遭,大半夜,宁可自渎也不愿找女人的皇帝居然翻起了绿头牌。
赵高恭恭敬敬跪在递上,双手托起盘子,上头一字排开,十几张碧莹莹的牌子,巴掌般大,朝上的一面全都一个样,唯有背面,刻着各宫妃嫔。
这样子的日子不常有,每有一回,赵高总能激动到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只可惜主子一心扑在朝务,和私下那几样稀奇古怪的爱好,对女色看得极淡,后院着实不丰,跟饮遍三千水的先帝完全不能比,有封号的没封号,全部摆上来,也只有这些了。
忠心的仆人,和寡淡的主子,明显不在一个点上。
周肆瞧着摆满了的牌子,不禁微蹙了眉头,心头不快。
十几个吃干饭的,再加上她们手底下一缸子大小米虫,全都只进不出,养这帮子废物又何用。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妃子的父兄至亲在朝堂上还有些用处,功过相抵,也就且留着她们吧。
赵高见主子只盯着牌子没有翻动的意思,不禁暗道,还是太少了,看来看去也就十来个,不说圣上,便是他,也嫌弃。
堂堂天下之主的后院,居然比不过他们镇上年过六旬的县令他爹。
一想到这,赵高就为主子心酸。
“殿下,不若奴才在女官里找找。”
女官比妃嫔们出身次一等,但小户女也有小户女的妙处,高门贵女端着架子,少了许多乐趣,小户女却不会,一旦寻着机会,就会卖了命地往上爬。
“不必,就她了。”
周肆意兴阑珊,随手翻了个牌子又扔回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赵大总管稳稳接住主子随手扔过来的牌子,整整齐齐放回到盘子里,笑得见眉不见眼,脚下仿佛生了风,几下溜了出去,又很快几下溜了回来,身后还多了几个膀粗腰圆的嬷嬷,托举着一个卷成长筒状的毯子。
毯子一端露出个秀气的脑袋顶,还有一小缕垂下来的发丝。
那一缕寥寥可数的碎发落在了周肆眼里,便是极致的不雅,梦里延续到梦外的那点悸动,顷刻间散尽。
不够黑,不够滑,不够有光泽,不如梦里那头云缎般丝滑亮泽的乌发让他有抚摸亲吻的欲望。
毯子展开,宫人们赶紧撤出,把门带上,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缓缓站了起来,身上只着肚兜和薄裙,胸前鼓囊囊的极为有料,眼里脉脉含情,羞答答望着高山仰止般让她又敬畏又爱慕的帝王,胸口仿佛揣了兔子砰砰欲出。
“臣妾--”
“自己脱。”
说着令美人儿面红似滴血的浮浪话,男人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起伏,明黄寝衣半掩着精壮胸膛,不输女人的顺滑黑发披在脑后,广额丰颐,丰姿特秀,光华如皎月,晃晃然让人无法直视。
论起活色生香,年轻俊美的帝王,在摇曳烛光之下,比美人更有看头。
美人心慌意乱,浮想联翩,恨不能与君王日日相对,夜夜欢爱。
却没留意到君王瞧她的神色愈发挑剔,也愈发冷凝。
肩宽,腰粗,腿也不够长,光胸大有何用,梦里那个,虽只是背影,但看后面肚兜系带绷得紧紧,胸怕是不会小。
样样不如,又有何资格睡他的床,与他同床共枕。
更不说,那一脸要将他生吞了的样子,简直是倒尽胃口。
“皇上---”
情意绵绵的一声唤,诉尽了衷肠,班婕妤按耐不住地踩着小碎步上前,期待与君尽快共赴亲密无间的良宵。
她以扶跪的姿势仰望俊美无俦的男人,过长纱裙拂到了绣云龙金纹的靴上,却毫无冒犯的自觉,只为与帝王更近了一步而窃喜。
周肆低头,掠过女子丰满惹眼,呼之欲出的胸脯,目光定在了鞋面碍眼的一截红纱。
“你踩到朕了。”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话。
却让班婕妤瞬间变了脸。
“妾,妾不是有意的。”美人泪不值钱,说掉就掉。
一行泪滑过脸颊,留下一串晕染的痕迹,显露出来的肌肤对比周边白得胜雪的脂粉,暗淡了不是一点点。
周肆眉头蹙起,绷紧的面容依旧冷硬,不仅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压着火,越发的不耐。
龙口里吐出来的字更是一丁点情面都不讲。
“你父兄在江北大肆敛财,就是为了你脸上多抹几层面粉来碍朕的眼?”
质问的语气,字字铿锵,班婕妤脸色大变,涂抹再多的脂粉都兜不住她面上的惊慌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