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男人的小心机
戴殃捂住被他撞疼的下巴,一脸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推开了人群,连忙追上:“宋珉晞!”
“宋珉晞!!你要去哪里?”
他跑上了桥头,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戴殃慌张地在桥上一阵打转,一遍一遍高喊着他的名字。
“宋珉晞!宋珉晞!”
突然,余光瞥见倒影在河面上的高大男人,是那么一张俊俏的容颜,而此时这张脸上的神情,却被深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瞳孔在极速紧缩,脸上一下子如被人抽干了血色,身子也颤抖不止,活被人当头捶了一棒,使他脑浆一阵混乱。
面具!
他的面具呢!他的脸!他竟浑然不知面具是什么时候掉的!
河中男人如他一般慌态,眸间冲刺着极大的惊惶和无措。他不敢去碰自己的脸,这仿佛是一张恶魔的脸孔。
不!这不是他,他是昆昆,不是那个师哥害怕讨厌的戴殃。一时间,他竟是自欺欺人了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疯狂摇头,脸庞已经铁青一片。
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繁华的景象已经与他无甘。戴殃从慌乱中回眸,恰好与站在桥下的人目光相对。
宋珉晞前脚一顿,立即逃离了他的视线。
“宋珉晞!别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戴殃跑下石桥,声音近乎沙哑,也有点颤抖。
轮那厮的敏锐程度,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但戴殃并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跟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就这般不徐不慢地跟着,如在猫捉老鼠一般。
兜兜转转拐了好几条街道,后面的戴殃为了避开人流,不是攀屋顶,就是走瓦墙,速度丝毫不慢。宋珉晞的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显而有点累了。
不知是,知道自己甩不掉,宋珉晞索然也慢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满是灯火的繁街上,身影映照在河边的波纹面,水纹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远很远。
这一路,气氛近乎死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耳边的喧哗渐渐消失,这是一条偏僻且无人烟的小路。
长靴边全是一些随风摇曳的杂草,因这条路走的人很少,草根并没有被人踏平。这条乡间小道,正是回平鸯村的路。
四处安静得可怕,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
戴殃不快不慢地走在后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吓到他,心脏不可抑制地狂乱了起来。他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离师哥太远。
这厮平常走路都是大步大伸的,这样慢步慢行,确实让他很不习惯。
“…师哥?”
戴殃犹豫再三,还是喊出了这个许久未唤的称呼。这个声音陌生且熟悉,如从茫茫人海传来,没错,他的声音变了,是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看他没应,戴殃又试探地唤了一声:“师哥,你不要不理我。”
声音轻如蚊吟。
听到他的称呼,宋珉晞的脚步似乎歪了一下,眼中似蒙了一层烟雾,被他这声许久未喊的“师哥”,给唤回了心神。
“师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戴殃握拳又松,低声呢喃:“我就说一句?不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可以吗?”
这句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宋珉晞虽没有回眸,却在月光下停了脚步,颤道:“我听,你……你说。”
看着那个随时都会,随光明而去的人。
戴殃垂下了眼睫,不由就支吾起来,连一向利索的舌头,都开始打起了结:“对……对不起宋珉晞。我欺瞒了你这么久,是我的错。”
戴殃猛然抬头,面露沉痛:“但,我并不是故意要欺瞒你的。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憎恶我,厌恶我,更怕你会赶我走!”
“我怕你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再也不要师弟了!”
他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激动不定,胸腔一阵阵地抽痛,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以为师哥跟他们说的一样,死了。”
“后来我找了很多地方,去过刑罚台、仙源、去过地府,都没有找到你。我知道你恨我,宋珉晞你可以原谅我的过错吗?”
宋珉晞身子在颤抖,仿佛一个机甲人般,连手脚都忘记了往哪放,这些话把他浇得外酥里嫩。
“师哥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回我的话好不好?”说着,戴殃抹了几下眼睛,像在擦拭着什么。
宋珉晞的沉默,让戴殃很惶恐。他这般不言不语的样子,如同自己就是那个陌生人。
“你不要这般冷漠,就回我一句,就说一个字?”
“你……”
宋珉晞停顿须臾,他无比艰难地说:“你为何要来寻我?”
“这是我欠你的。我已经悔悟了,是我自己的罪过,不应该你来替我背锅。刑罚台师哥相救,我定用我的余生报答。”
戴殃走前了几步,看着自己影子与他的影子重叠。
宋珉晞的眼眸,当时就暗淡了下来,他低眸苦笑:“原来是这样。师弟仅仅是为了来报恩的?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的吗?”
终是自己高兴太快了,他只是来报恩的,自己又在期望什么呢。
这一句话,直接撞进了戴殃的心坎。他双手捂上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戴殃自然不是为了报答他才来到这里的,他喜欢宋珉晞,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在没有宋珉晞的那段时间里,这种感情越加欲裂,如被人夺去的心。
戴殃锁定了月光下的人,眸中涌涌炽烈酝酿,之中还参杂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感。以一棵松木将破土而出,阻也阻不住的爱流。
这一刻,他不想顾忌太多。不管,宋珉晞心里早有朱砂痣,还是有心上人也罢。反正现在,他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一颗朱砂痣而已,日久生情,戴殃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十足的把握,他就不相信自己替代不了师哥心头的朱砂痣。
他开口直白:“师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回头,看看我。只要你回头,我随时都在你的身后。师哥你可不可以尝试一下,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别人会的我都会,不会我可以去学。我真的很好,会对你一辈子好。”戴殃狠抓了几把碎发,越说神情越是羞恼。
“宋珉晞,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其实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同时,一阵破空之声,在湛蓝的夜空中响起。把他最后这句深情款款的话,覆盖在茫茫尘埃之中。
两人都冷不防望向红云密布的高空。
刹那间,南边的上空骤然变成了赤红色,仿佛一坨坨洁云在天空燃烧,山崩间也染上了另一种血腥的艳色。
头顶风声速速,宋珉晞慌忙抬头,不停有白衣修士,持剑而过。这些银剑飞行的方向,正是平鸯村的方向。
宋珉晞冷不丁回头,打断了戴殃的话:“不要说了,你先把面具戴上。”
言罢,他便用起轻功跃步而去,一抹白色的身影顷刻便消失在寒风中。宋珉晞的神武是琵琶,御剑的功夫他自然是不会的。
自从宋珉晞出生那时起,就曾有僧人告诫过他的母亲,说他不能于刀剑沾碰,连普通的菜刀都不行。在仙源别人练武练剑,他却是学琴和琵琶。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戴殃不甘地扯下一块布料蒙在脸上。刚刚自己说的话,师哥肯定没有听清,某人虽面上不甘,但也只能紧随其后。
两人踩自祥云而过,他们都用了轻功。一众修士围堵在浩荡的夜空中,一眼望去蓝白有之,并没人注意到闯进来的二人。
空中的裂缝越阔越大,如一个血盆大口吞噬了浩然的星空。一众修士的白衣被狂风打得飞飞扬扬,连衣带也在翩翩起舞。
各派修士纷纷在裂缝前停止了脚步,个个额眉紧皱,迟迟不敢上前。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这般傲慢的口吻,还有这好出风头的气势。
戴殃瞥了一眼,那个说话的人,不是许久不见的同门兄弟将驴子吗。
仙源派中的几位高修长老也都到齐了,赫连青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发尾垂到了脚跟,随着烈风在身后摇摇摆摆,一头白发都披散了下来,如一条白色的瀑布,隐约在散发着淡色的烟雾。
这样一看,赫连青自身带着一种仙者的气度,但戴殃却不这么看,这人分明的心是冷的。
一名高个长老拧眉呼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又凝重道:“骰渊窟那结界裂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这趋势,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一般阵破,不能偏移到这么远的地方。除非有人,把骰渊窟裂口迁移到这里来。”赫连青走在众人身前,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
“是何人这么歹毒。”
众人讨论的功夫,裂缝竟自己变成了个幽暗的旋洞,如一个倒着的龙卷风,往外扩散。不知名鬼畜凄厉地嚎叫声,从洞口传来,仿佛一阵阵幽灵叫声。
在黑洞的深处,骤然出现了一双双红色的眼珠子,接着一只只骨节分明的手,攀出了洞口。
这个裂缝是悬在半空中的,这些不知名的邪物,根本没有翅膀,它们不会飞,所以它们一从洞口爬出,就纷纷往下掉落,但它们并不畏惧高空,像不要命般往外挤。
从远处看,仿佛一群群蚂蚁从高空抛落,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人大喊:“是石棺人!石棺人!”
石棺人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就是从棺材里炸出来的死人,它们的身体如石一般僵硬,仿佛美杜莎最完美的杰作。石棺人面目死白,皮肉贴骨,也是民间,最常见的邪祟之一。
石棺人虽然实力不强,体型瘦小,但它们头脑发达,特别喜欢结群成队,一来就是一大群,还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有些修士一上前,就是拿刀握剑一阵乱挥。那些侥幸掉下去的石棺人,干脆都不管了。没人在意,下面那些百姓该怎么应付。
“全部退后!快点退后!”
高个长老喝声高喊,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那道裂缝:“阴兵!是阴兵!”
闻言,众人都望向了裂缝,纷纷退后。
一股猛烈的杀气,从裂缝中扑面而来。一排排整齐的阴兵,直接遮盖了半片天。它们身形魁梧,肩挎着狼牙棒,那股豪威气势极逼众人的太阳穴。
戴殃一怔,阴兵的主人就是他,除了他以外,谁还能操控这些阴兵,他手脚不听使唤地走前。
“难道是東污尊!”
一人愤恨地接话:“欲辰没把戴殃处死,真是让人不省心。现在又来找我们麻烦了。”
戴殃无心顾及,这人的吐沫横飞,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所有的阴兵,都把头转了过来,一双双烈狱的眼睛都注视着他,接着响起了铠甲声音,所有的阴兵向某个方向单膝跪地,仿佛被某种高者的威压所屈服,那场面十分震撼。
众人皆是哑然。
戴殃立在众众修士身后,无声道。
“退下。”
仿佛感知到他的指令,那些阴兵僵持了一阵,直接掉了个头,回到了裂缝中。
戴殃望着渐渐消失的阴兵,开始思索了起来,看来幕后之人虽能操控阴兵行走,却不能操控它们杀人,那人究竟要干什么。
看着阴兵离开,但他们并没有放下戒心,依然利刃出鞘:“这東污尊一向狡猾歹毒,大家谨慎,不要掉进他的阴谋诡计里了。”
也对,在这些正派眼中,戴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安好心,胸怀歹意。要是戴殃真有那个心机,修界早就被他毁于一半了,就算不能毁掉一半,他也会扰得这些修者不得安宁。显而这男人是个痴情鬼,他要老婆不要江山。
赫连青盯着这诡谲的一目,有点心颤,转眼道:“你们这几位长老,随我去补裂缝。”
上次虽能抓住東污尊,都是沈千阳助手。而这次来的,都是一些低宗派的人,如真是東污尊,他们未必应付得了。
“绿卿归我。”
号令刚落,一把琵琶瞬间落在宋珉晞的怀中。
戴殃刚要跟上,宋珉晞却抱着绿卿回身:“你别跟过来。”
戴殃心房一触,脸色瞬间苍白:“师哥你真的要赶我走?”
“你先回去平鸯村,帮我照看一下百姓的安危。”
宋珉晞用着安抚他的口吻:“补完裂缝后,我便下去找你,好吗?”
他和戴殃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
宋珉晞催促道:“快去!如再耽搁百姓他们就要受难了。”
戴殃眸间一亮,讯息打回了鸡血:“好,我在下面等你。”
宋珉晞脚尖一点,转眼间,已经混进那群白衣修士中。
补阵的几位长老,围成一个五星阵立在裂缝八方。在这之中,只有赫连青是一身墨黑,仙源不单是弟子,连长老也是黑色衣袍。
从后一双骨节冰冷的手,触上赫连青的背部,接着是丝丝灵流涌入身来。
血盆渐渐收拢,仿佛上下合拢的大刀。有一些石棺人,来不及收回触角,手臂甚至是头颅,都被活生生的割了下来。
裂缝淹没在火烧红云中,终于回归了平静。
宋珉晞连忙伸回了手,准备离开。
有一人却比他动作更快,那人反握住他的手腕,赫连青瞠目而视,他手指收得极紧:“宋珉晞!”
宋珉晞瞳孔一缩,立即弯身行礼:“师尊。”
“宋珉晞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仙源派?”
赫连青眼睛紧盯着他,近乎是质问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