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替罚之罪
在他怀中,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很温暖,很舒适,他真的很不想离开。戴殃把头埋进宋珉晞的胸怀,猛吸了一把,仿佛这样就能吹去他内心的恐惧。
天雷仍然在耳边不休不饶,给人一种整个天都要塌下来的错觉。
戴殃抿紧了嘴唇,终是不忍再贪婪下去,他心思一绝,用脑袋抵开了他:“宋岩你给我滚!我不想你留在这里,快点给我滚!”
口上恶言相向,心里却希望他不要离开,再陪陪自己一会。不知是昨夜雨太冷的原因,导致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有一个人,能陪在他的身边。
宋珉晞拧紧眉头,痛苦地闷哼出来,身子也往他那边倾斜,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这声闷哼,唤醒了这货的一点神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求他留下,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求他留下。承认自己对他的确不好,动不动,就对他撒脾气。他和自己好过那事,也是自己强迫来的。不对他主动一点,根本两人就不可能发生到这种地步。事事都逼迫着他和自己胡闹,管师哥愿也好,不愿也罢,都要和自己这坨污泥缠混在一块。
死白莲他不是逃走了吗?离自己这个魔头远远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救他?
戴殃眸间闪烁,心脏一阵阵地抽痛起来。心痛归心痛,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系列的暴力举动。他一口咬住了宋珉晞的肩膀,牙齿深深陷入肉里。他这人天生带了一对虎牙,咬起人来特别疼。
但这通暴力,却是他的好意。戴殃的手脚被锁链捆着,根本无法把他推开,只能用这种最愚蠢的手段,让师哥承受不住疼离自己远点,越远越好。
天雷把他的背部劈得血肉模糊,他始终还是太小看了宋珉晞,虽然被执魔得这么惨,但他仍然丝毫未动,为他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庇护。
戴殃咬着咬着,不觉就湿润了眼眸,如鲠在喉松了狠口,他哽咽了起来:“宋岩你走,走啊!我不想你留在这里,我不要你在这里。”
“你不是想离开我吗?”
“好,我以后不纠缠你了,现在你自由了!”
戴殃用头撞击着他的胸膛,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他没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宋岩你倒是走啊!”
他戴殃任凭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么护过,这么在乎过。让他一时间,感到无助和虚假,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他封王后,被人骂成人面煞星的例子,数不胜数,给他取了‘東污尊’这个封号,更像是一种讽刺,不就想形容他蓬头垢面吗。
有时,连自己都在怀疑他的爹妈,是不是被他给克死的。
这些年做的种种破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在黑暗中,寻找那束迟迟未出现的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光。
把守在外阵的弟子,目视着雷劫霹下的地方。显而,个个都知晓了,有人擅闯雷劫。
天雷还在往下劈落,现下他们不敢冒险进去。
雷劫一旦开始,就无法在中途终止了,且时间持久,只能待雷劫过了,他们才能进去抓人。
途中,一阵轰雷响过,带起了一丝电光。照亮了台中的两人,也映入了戴殃惊慌失措的眸底,此时的他是如此地惊慌。
台中刮起了狂风暴雨,水滴拍打着两人的衣袍,冲刷着他们依偎彼此的身子。
湿腻的碎发贴在宋珉晞颊边,背部的血水冲染而下,与石板雨水浑染在一起,成了一条无阻的红溪。
宋珉晞埋头吸着冷气,手臂环紧他的身体,开始带着他哆嗦了起来,隔着薄薄的布料,颤抖不止。
“宋岩!我叫你滚!你没耳朵的吗?我不稀罕你这么做!”
“滚!”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依旧是那么地伤人。
其实,他不想这么说的。宋珉晞能来,他就已经很高兴了。说明,师哥还是在乎他的。哪怕是一点点,也能让他开心很久。
在地狱挣扎是很痛苦,很绝望,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拖宋珉晞来陪他。
一开始,也藏了龌龊的私心。无否决,自己对他确实有那方面的意思,惦记他的身子,馋\他的味道,身心上的想侵\占他。
心里想着,如被别人抢先了一步,自己且不是要后悔死。不如,就恶人做到底,反正,他在师哥心里的印象就不好。日子都混成这样了,自己不好过,宋珉晞也别想好过。
但他从没想过,要宋珉晞陪他一起死,自己罪无可赦死了也是活该,可是师哥他不一样。
“宋岩你不怕死是不是!!!”
宋珉晞没有回答,只见他在虚空一点,开口念起了咒语。
空中渐渐出现个黑色的旋洞,淡淡的灰烟把两人都包围其中。
不知他又从哪学来的新玩意,但这次,他成功了,旋洞越阔越大,竟可容纳一人进出。
戴殃眼睁睁地注视着他,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好熟悉的场景。
现实的师哥和梦中的人影相互重叠,一样的白衣飘飞,一样的刑台场景,同样的人。
为什么?会和昨晚的梦一模一样,梦里白莲花为了救他!
为了救他!死了!
这下子,真的把他给吓惨了。如果真的和梦里一样,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去。
戴殃颤抖着身子,不行,他要阻止这一切。
“宋岩!”
“你给我滚!马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戴殃面露慌态之色,真的怕了他。宋珉晞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他是知道的,这人根本就不知道死怎么写。
“不走。”
宋珉晞对他摇了摇头:“这场刑罚,师哥替你。”
“我说不需要!不需要!死白莲!你听到没!我不需要!!!”
锁链再次被他振开,链子断成数节,他已是满手鲜血,肉筋外翻。鳞片深深陷入肉里,他都不觉得疼。
宋珉晞比他快了一步,把他往洞中一推:“只是几场刑罚而已。没事,师哥受得住。”
戴殃一惊,死死抓紧了他的袖子:“宋岩!你疯了吗!”
宋珉晞低眸苦笑了一声,绝情地扯落自个衣料,只听“撕拉”一声,袖子从中断开。
两人眸间相擦,宋珉晞的语气极为淡然:“此后长路不逢,莫问自今。从此各分两路,莫问归处。”
他又抬眸,似在询问戴殃:“师弟觉得,这样可好?”
说着以后,他还有什么以后可言,替罚之罪,生死难定。
虽然,戴殃有错在先,但也不是无法纠正。如在他年少狂妄时,自己能早点加之教导,也不会酿成现在的大错。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师哥的失责,不该当他的哥哥。
最后,戴殃整个人跌入洞中。洞口自虚空化成一点,从中消失灭迹。
一阵惊心动魄过后,三十八道天雷化纤为云,成袅袅烟雾淡落开来。
罪人戴殃似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毫无相关的人。
台下众人张头仰望,都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雷劫那么狠那么快,他们自个也是惊慌马乱,被吓得不清,根本就没顾其他。
那些人没看清,不等于,所有人都没看清。有人早已把他们那些举动,收入眼中。
沈千阳坐在高位之上,随后扬起一边眉梢。刚刚在天雷落下的一霎那,宋珉晞眉间的一朵花印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他现在还心有余悸,难道他是!
宋珉晞跪在台中,捂嘴狂呕着鲜血,仿佛把刚刚憋住的血,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人怎么不见了!”
台下纷纷讨论起来。
把守的一名弟子匆匆来报:“掌门,不好了,不好了!那東污尊逃了!”
此话一出,台下一阵混乱。
“什么!東污尊逃了!那日后不得来找我们这些人算账!”说话的,正是昨天闲人中的其中一个。
昨天,他还把那東污尊说得人狗不如。定都被那戴殃听了去,他会不会第一个就来找自己算账。
这人害怕到,尿都快拉在裤子上了。
空中劫云消散,从回明朗。
宋珉晞全身无力,被两名弟子一把从地上拖起。
“台上,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太远了,我也看不太清。”
众人一阵惊恐后,又猜疑起台上这无名来者。
沈千阳盯着这身弟子服饰,开口道:“仙源派,你是方曦坐下的弟子。”
对,那戴殃好像也是方曦的弟子。看来赫连青,这师尊当得一点都不顺心,徒弟个个,天才备出,英勇好死。
“你可知道?擅闯雷劫的后果?”
一字未提是他救了戴殃,沈千阳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放水。只要,他不说是宋珉晞救的,就无人知道,接下来能不能活命,凭你自己沈傅生。
“東污尊私逃,我派有责,欲辰定全力抓捕。”说完,沈千阳俯视着他。
擅闯刑台也是重罪之一,不处治他,实在说不过去。刑罚还得继续,否则难以向台下的修者交代。
沈千阳只给他限制了,三场刑罚。一罚板、二献血、三割脉。
如果,三场刑罚过后,宋珉晞还活着的话,他们也不再追究。如果,是半途断气,也只能怪他自己,这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宋珉晞喉头一阵吞咽,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用说,他心知肚明。这三场刑罚,他定是熬不过去的。
他能吃苦,能忍是真的,也从不跟别人诉过苦。身上的伤敷点药就能痊愈,何必去矫情。
宋珉晞主动地跪在刑台中央,没有人用绳索来捆绑他。他举止配合,更不会像戴殃那样乱咬乱杀,四处发疯。
背部的雷痕依旧狰狞,现在又是罪板。
沈千阳低声道:“罪过。”
言罢,他便吩咐弟子继续刑罚。
宋珉晞紧咬着嘴唇,全身密汗淋漓,背部残暴不堪,这结果只会比戴殃更惨。
刚刚护着戴殃时,之所以一声不吭,都是他在苦撑着。
现在,终于是再也苦撑不下去了,直接痛嚎了出来,疼到撕心裂肺,连指甲都深深抠进肉里。
如他所想,终是熬不过这三场刑罚,连第二场刑罚,都没有完整的撑过去。
宋珉晞眸间灰暗,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他前意识里希望,自己死后戴殃不要因为愧疚来寻他,否则自己做鬼也不会心安。
献血才执行到一半,宋珉晞的指尖就不再有一滴血水流出,他的动脉似干涸了。整个人从献血台摔了下来,再无半点动静。
“止刑!”
刑罚被半途叫止了,因为这人已经咽气了,没有再罚下去的必要。
“掌门,要不要把他尸身焚了?”
沈千阳挥手道:“仙者死后,尸身应该回归自然。把他的遗体,放入汪洋吧。”说完,又望向仙源派,那列空席。
这刑罚赫连青缺席也好,连同两名徒弟都一个样。做人师尊的是有多心寒,是否该怀疑自我,教导有误。
欲辰派一向尊礼有品,更不会恶意去贬低死者。沈千阳虽然冷情寡言,但给派下弟子灌入的,都是一些正确的价值观。
宋珉晞落在他们手里,荣幸也能保住个全身。至少,不会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连办葬时,全身都是端净整洁的。脸上也不会残留血迹,衣服整理地一丝不苟,让他浑身清爽,安心入府。
宋珉晞双眸紧闭,神情肃淡地躺在孤舟上,波纹上的这片小舟摇摇晃晃。
一名好心弟子看着天色灰暗,便在舟上绑了个琉璃灯陪他。微光照清了宋珉晞的半边脸目,给他死寂的脸庞增添了一点棱角。琉璃灯上的铃铛,伴着清风响动。
几名弟子目送着木舟渐渐行远,慢慢渡入那茫茫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