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凤归晚吓得两眼一翻,差点就过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身边居然会有人。
凤归晚惊恐的侧头,然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徐,徐婶……”
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徐长烟?
凤归晚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徐长烟。
他心口的石头落了地,下意识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我相公。”
“哦,来找林虎的啊。”
徐长烟沉默不语,目光在被屠杀的蛟龙身上游移。
凤归晚只以为她是在担心林虎,不由出声安抚道:“没事的,蛟龙很快就会死了。”
“呵……”徐长烟似乎在笑,只是笑声有些哑,她道:“为什么一定要让它死呢?”
凤归晚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疑惑道:“因为它是的妖啊。”
“妖啊!他们当初求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长烟垂眸看着脚上被鲜血染成猩红的鞋,一双明明该是温柔无限的杏眼此刻溢满了哀伤。
“他们喊它蛟神,给它镀金身,给它立庙上香,跪着求它保佑,求它留在双泉镇护佑这一方。”
凤归晚愣了愣,茫然道:“可是……后来不是说它吃了人吗?”
“吃人?”徐长烟侧眸看他,目光冷凝:“你亲眼见过?”
“没,没有,只是听说。”
凤归晚被她问得一噎。
“听说,都只是听说,虞山的修士一句话,他们就砸了它的庙,毁了它的金身,把它压在长春山十年。”
徐长烟冷笑:“那些修士蛊惑人心的本事确实很厉害,他们告诉你,蛟龙吞兽吃人,可是他们没告诉你们,蛟龙的蛟珠可助他们修练,蛟鳞可炼器,蛟心可入药,蛟骨可炼丹……”
凤归晚哑口无言,只觉得徐长烟的话细思极恐,让人心头发冷。
他沉默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由把目光看向了场中。
山顶的屠杀还在继续,人类修士气势冲天,剑气如虹,巨兽哀嚎声不断。
可变故突生……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紧紧困住巨兽的网兜莫名弱了势。
凤归晚定神一看,一个修士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他用力捂着肚子,挣扎了一下,猛的吐了一口血之后,从半空掉了下来。
接着又是下一个。
不过片刻的功夫,好几个修士像同时魔障了一样,口吐鲜血,捂着肚子从半空掉了下来。
还不等其余人回神,那本已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的巨兽,竟然从网中一跃而出,以无可匹敌的气势冲向天空,一声清脆厚重的长啸,犹如天际的炸雷,震得人耳膜发聋,眼冒金星。
事发只在片刻间,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偷看的凤归晚躺在地上挣扎的修士,下意识的喃声道:“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徐长烟幽幽的在他耳边说话,语气森冷又阴郁:“也不过就是被我投了点毒而已。”
“什,什么……”刚刚的情形太惊险,加上人怒兽吼声阵阵,让凤归晚完全没听清徐长烟说了什么,或许听清了,只是他不敢置信。他猛地睁大眼睛,又问道:“刚刚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他们喂了点毒。”徐长烟勾起唇角,笑得异常冷漠。
凤归晚瞳孔猛缩,他口齿不清,不敢置信道:“你,你,你投的毒?”
徐长烟笑而不语,她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血迹,笑起来的时候艳丽又惊悚,像盛开的罂/粟花。
她的默认,让凤归晚脸色苍白,却又不敢置信,这些可都是修士,一般的毒药怎么可能不被他们所察觉。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徐长烟不缓不慢的晃了晃手腕上的白尖牙,道:“蝰蛇尖齿中空,毒腺藏于齿中,里存着天下至毒,无色无味亦无解,食之穿肠烂肚而亡。”
竟然是蝰蛇牙。可她之前不是说这是她相公的乳牙么?怎么又成了蛇牙?
凤归晚盯着那颗蛇牙,难怪一开始就觉得这颗尖齿眼熟,原是他曾经在赵无眠化蛇时看到过。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一步。
徐长烟柔声道:“放心吧小晚,我不会害你,否则昨天那碗汤,就不是撒在你的衣袍上。”
那碗汤,竟然是那碗汤……
凤归晚都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庆幸。他慌乱的喃喃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徐长烟笑色收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山顶,她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而山顶上,重伤的巨兽突围后,畅快的在空中游移,而后怒吼一声,猛地一个俯冲而下。
它硕长的身躯伤重至几乎支离破碎,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伤重的巨兽也依旧是一头凶猛的巨兽,它怒吼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中了毒的修士逃无可逃,被蛟生吞了几个,见到几个要逃跑的,又是几爪子下去,连跟着来看热闹的林府也不例外也被他给撕得粉碎。
坚韧锋利的爪子直接把人拍成血雾,淡红色的血液,顺着雨水往下流,在它漆黑的鳞片上镀上了一层红色的亮蜡。
它像游蛇一样戏耍着吞噬着山顶上的四脚生灵,搅起的腥风血雨与残肢断臂,洋洋洒洒半座山,那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头晕眼花,仿若至身地狱。
凤归晚惊恐的看着这一切,一旁的徐长烟都笑得愈发畅快。
她道:“小晚,你刚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吗?我想做的,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他们让□□离子散,家破人亡,我就让他们付出生命做代价,岂不是很公平?”
谁?谁妻离子散?谁家破人亡?
她究竟在说什么?凤归晚已经无心再去问她,有风声从耳边一闪而过,带着血腥气的热息划过侧脸,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硕大狰狞的兽首便赫然在眼前,嶙峋不齐的尖牙恐怖锋利,挂着血肉的爪子朝他缓缓伸来。
凤归晚脸色惨白,血液倒流。
“不,不要伤害他。”徐长烟猛地扑了过来挡在他的面前。
她的叫声让蛟龙停顿了一下,巨大冰冷且猩红的瞳眸缩了一下,而后清晰倒映出人类娇小的身影。
它盯着徐长烟看了一会儿,竟然放弃了要攻击凤归晚,而是尖爪一拢,将徐长烟抓着腾空飞起。
凤归晚回过神来,拔出尖刀愤而朝那粗壮的妖爪砍去,蛟龙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巨大的爪子兜头而下,直接把凤归晚也抓了去,巨大的失重感,让他有片刻的晕眩。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速度太快,睁眼睛都成了困难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风声消失,四周安静了下来,凤归晚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他被蛟龙扔在一个山洞里,山洞的墙上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
浑身是血的蛟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淋淋的青年人。
青年人俊眉修目,眸深浩瀚如苍穹,长相堪称绝美。
凤归晚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他的眉眼和赵无眠的有三分相似。
青年吐了一口血,踉跄的靠着墙边缓缓坐下,他看向身旁的徐长烟,眼中的暴戾和咄咄逼人的杀气烟消云散,含着血气喊了一声“烟烟。”
徐长烟眼眶通红,眸色中情愫翻腾,思念的,庆幸的,绝望的,不甘的,最后万般情绪化成了一缕笑。
“是我。”她不顾一切扑入了他满是血痕的怀中,眉间炽艳,绚烂如春花。
一旁凤归晚膛目结舌,诧异的看着如同鸳鸯交颈般相拥的两个人,脑中浮现一个荒谬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真相。
徐长烟口中所说的相公,从来都不是林虎,而是……
凤归晚的目光落在了青年的身上,像是印证他的猜想,徐长烟抬头看向凤归晚,“小晚,介绍一下,这是我相公。”
明知道是这样,凤归晚还是震惊不已。
“很不可思议吧?”徐长烟笑了笑,幽幽道:“小晚,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徐长烟被人伢子卖到了林家,她读过不少书,自然不愿意窝在这偏僻的镇子里做当林虎的童养媳,她一次一次的逃跑,又一次一次被林家抓回来,毒打也未曾让她屈服。
当时恰逢蛟龙作恶,虞山道长要求双泉镇民献祭,林家一不做二不休,把又一次逃跑未遂的徐长烟绑了出来。
徐长烟被推到了长春山里的祭台之上,那天天阴,山里的风比她的哭声还大。
她的双手双脚被牢牢捆住,身上衣服被刻意浸满了鸡血,又湿又冷,冷风一吹,如坠冰窟。
一个时辰后,徐长烟只觉得,或许在蛟龙吃了之前,她会先冻死在这长春山里。
快晕迷前,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你为什么在这哭?”
徐长烟扭头看去,祭台边站了个人,听声音倒是个年轻人。
她泪眼朦胧,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当然也看不清他身/下长长的尾。
见她不回话,年轻人也没再多问,只见手一挥,银光闪过之后,捆住她手脚的麻绳就应声断了。
徐长烟手脚僵硬,麻绳一断,她便“叭”的一声掉在地上,那年轻人也不嫌她脏,伸手扶了她一把。
“姑娘,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徐长烟虚弱的靠着他,闭上了眼睛,凭本能道:“我没有家。”
“那我送你下山?”
“不要。”徐长烟猛地摇头,下山后,不是又被抓住做祭品,就是被绑回林家做童养媳,
她死抓着那人的衣,晕迷前最后的念头是:“不下山,不要下山……”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爬上山头,几个星子孤零零挂在天上。
徐长烟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她试图爬起身,手撑地时摸到了干燥柔软的干草,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眼,她在一个山洞。
长春山上竟然有一个这样的藏身之所,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
徐长烟抿了抿嘴,自言自语道:“这是哪?”
身后有人回答她:“长春山的后山崖。”
徐长烟吓得翻白眼,手脚还是酸麻的,却依旧快速的翻爬起来,警惕的盯着发声的地方,色厉内茬道:“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这干什么?”
月亮已经完全爬上山头,山洞内不甚明亮,却也能正常视物,徐长烟侧头,看见不远处坐了个人。
借着浅淡的月光,看清对方长相后,徐长烟愣了愣,想不到这荒山野岭,居然还有这等模样的人。
“鬼鬼祟祟?”那人似乎在笑:“我的家,我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徐长烟愣了愣,晕迷之前的意识回笼。
“你是……刚刚救我那位?”
“是。”那人点了点头,又道:“倒是你,为什么会绑在那?”
“他们要把我给献祭了。”
黑暗中的男人歪了歪头,疑惑道:“献祭给谁?”
徐长烟沉默了一会,道:“长春山里有蛟龙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男人愣了愣,“不会是把你献祭给……蛟吧?”
“嗯。”
男人猛的站起身,怒气冲冲道:“我才不食活人。”
“又没说你……”徐长烟觉得他的话有点怪,刚想反驳,目光却猛地落在了他的下半身。
借着浅浅的月光,徐长烟看见到他的下半身不是人类的脚,是一条长长的长着鳞片的尾巴。
那尾巴无意识的晃动着,上面的鳞片漆黑无比,在月光下泛着冷冷寒光。
“啊啊啊啊……妖啊……”徐长烟吓疯了,明明酸麻难忍的手脚,都仿佛有了无尽的力气,飞快的不顾一切的朝洞口跑去。
可她没料到,洞外面没有路,洞口下就是悬崖,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由于惯性已经冲出了洞口。
风在耳边呼啸,身体的失重感让她忍不住尖叫,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她突然鬼使神差的想,与其被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还不如被那妖吃了。
好歹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帅妖……
似乎被老天听到她的心声,下一秒,一条漆黑的尾巴裹住了她的腰身,猛烈的下坠感一顿,徐长烟还来及惊呼,又被拉回了洞里。
这次真是差点死了一回,徐长烟再勇也提不上劲了,咸鱼一般瘫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道:“要吃你就吃吧。”
“吃你?……”只见那妖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满身血糊糊的少女一眼,眼神中全是嫌弃。
“吃你不如吃野鸡。”
徐长烟一噎,莫名其妙有些不爽,她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直起身叉着腰气冲冲道:“瞧不起谁呢!我,我洗干净还是比野鸡强点的。”
“……”妖勾起了唇角,他似乎在笑,长尾一甩,在她的惊呼声中,蛟尾又环住了她的腰。
冰冷如铁的鳞片泛起寒光,隔着衣服都让人心颤,徐长烟暗暗倒吸一口气,后悔自己口无遮拦惹怒了它。
好在妖没有把她扔下山崖,而是沿着山洞往里游去,山洞后面似乎有条暗河,潺潺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下一秒,徐长烟就被它丢了进去。
冰冷的河水淹没耳鼻,徐长烟被迫吞了几口河水,慌得手脚乱晃,不停的扑通。
“救,救命……”
她闭着眼睛胡乱的抓着,竟运气好摸到了河岸,她慌张的站起身,却赫然发现河水极浅,才到她的膝盖处。
妖在岸边好整以瑕的看戏,他的目光在徐长烟被河水冲净的脸上瞥过,突然挑了挑眉轻笑道:“似乎……真比野鸡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