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chapter 40
芙溪想起了一些事。
她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
她和森鸥外住在旁边。因为身体差, 她被严格限制出行,能接触的人很少,除了钢琴老师和护士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知道隔壁住着一个邻居, 是个很强壮很年轻的男人。
两个屋子的阳台上有一个很窄的洞, 瘦猴似的她可以钻过去。
芙溪在森鸥外忙着工作的时候, 经常溜去隔壁偷看那个男人。
她看到过邻居先生单手举起很重的桌子, 也看到过他一边喝冰水一边吃泡面, 蹲在沙发上看马赛, 光着上身甩着膀子, 毫无仪态,却很潇洒。
她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搬几本书都费劲, 要是喝冰水加吃泡面, 绝对会拉肚子。
森鸥外不准她在裙子上留下褶皱,也不允许她吃垃圾食品。他对别人家的女孩很宽容,唯独对她很严厉。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 但她不开心。
她羡慕隔壁的邻居先生, 是想要与他交换人生的那种羡慕。
邻居先生却似乎也不开心。
每天要么骂电视机里的赛马不争气,要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
“要是我有一笔钱就好了, 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他很缺钱。
如果他有了钱, 应该就会开心了。
幼年芙溪有了这个认知后,回到家里就把森鸥外的钱包掏空了, 然后趁着邻居先生外出不在家,将钱塞在了他的旧衣服口袋里。
她以为邻居先生很快就会笑出声来。
但她第二天听到邻居先生叹气:“好不容易找到钱,又全输了,倒霉,要是再来一次, 绝对不会输。”
——他想再来一次。
芙溪再次回家偷钱时,被森鸥外抓了个正着。
“这是应该要砍掉手的罪行。”监护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竟然为了别的男人来偷我的钱,芙溪酱,你真令我伤心。”
“……对不起。”
“为什么
做这种事?”
面对森鸥外的质问,芙溪老实回答:“我想他开心起来。”
“为什么想让他开心起来?”
“因为他不开心。”
“那我也不开心,你怎么不想办法让我开心起来?”
隔壁住了滩什么烂泥,森鸥外心知肚明。
他无法理解芙溪为什么会被烂泥吸引。
“不是烂泥。”芙溪认真地纠正,“他很好的,很好很好,我想像他一样。”
是的,她想像他一样。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用在意形象地穿衣,蹲在沙发上笑到颤抖,整天看无用的电视,吃冰水和垃圾食品也不用担心拉肚子。
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小空间里生活着、堕落着。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却不被身体条件和监护人允许。甚至,连这种不思进取的想法都不能有。
芙溪最后一次偷看邻居先生时,听到他自言自语,怎么才五月份啊,什么时候到冬天啊。
——他喜欢冬天?
——是因为冬天会下雪吗?
于是她弄出了一场雪,尽管对自己的体能消耗很大。
‘我已经不在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只想你开心起来。’
邻居先生终于发现了她。
说起来也很奇怪,她偷看他很多次,他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连她留下的一些零食和钱,都以为是和他鬼混的女人塞在他口袋里的。
大概小孩子的存在感就和家里的座敷童子差不多吧。
芙溪不敢让邻居先生发现她,家里的森先生一定会杀了他。
她发了疯似的逃了回去,在钻过那个洞的时候,嘴角被锋利的石块割破了,流了不少血。
邻居先生真的有过来找她,森鸥外在礼貌地否认她的存在时,她就捂着嘴躲在沙发后面偷看他。
再后来,她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森鸥外给她用的药里有削弱记忆的副作用,她忘了很多事,看着对面的阳台,再也不会钻过去。
对
面的邻居先生也在那天搬离了这里,再没回来过。
一切就像那场在夏日落下的大雪一样,轰轰烈烈,却什么也不会留下。
“其实还是留下了一样东西。”
记忆回笼,芙溪坐在窗台上,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她微笑的时候嘴角有一个梨涡,但这其实不是天生的。
“这是当时被石块划伤的地方,愈合之后掉了疤,就变成了像酒窝一样的东西。”芙溪又指了指伏黑甚尔的唇角,对方嘴角的伤痕就是明显的伤痕,没有变成酒窝,“我的伤痕比你的懂事,耶。”
耶,不懂她耶什么,这也要比,真是个幼稚的小鬼。
伏黑甚尔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
“是孔时雨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芙溪不答反问:“难道你不是故意住在这里,等我来找你的吗?”
“……”
伏黑甚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他只是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禅院家永远不欢迎他,他也讨厌那地方。
横滨海狼倒是欢迎他,但只是馋他的身体和带来的业绩。
自己的家就更不想回了,伏黑惠看到他永远要皱眉噘嘴,父慈子孝是只属于电视剧里的场景。
“那时候的钱是你塞过来的?”他低头看着芙溪,记忆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有了实体的容貌。
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觉得很奇妙,又觉得有点惋惜。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才见到当时那个有趣的小姑娘。后知后觉,她分明来过那么多次,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嗯。”芙溪也乐了,“那时候比较大方,可不止给了三百日元。”
森鸥外一个月的薪水都被她掏干净了。
“棒棒糖也是你给的?”
“嗯,那是荔枝味的,很好吃。”
感觉自己被伏黑甚尔抱得更紧,芙溪轻声说道,“我没吃过荔枝,就觉得荔枝味很好吃,想给你一根,让你尝尝。那样你是
不是就会开心一点?”
“你为什么希望我开心一点?”
“因为……”因为你是全世界我最羡慕的人。
因为你拥有着所有我渴求的东西。
芙溪没能说下去。
视线一点点模糊,白墙最终也成了一片漆黑。
肩上湿了一块,伏黑甚尔以为是她的眼泪,伸手一摸,竟然全是血。
“芙溪!喂,醒醒!”
东京高专的医务室门口。
伏黑甚尔和九十九由基坐在长椅上,一个盯着门上的红灯,一个支着下巴思考人生。
九十九由基想让气氛缓和点,开玩笑道:“伏黑君,我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吗?”
无人应声。
“输给一个小妹妹,真是不甘心呢。”她从包里拿出香烟,打开后递了过去,“抽根烟吧,她不会有事的,这里有可以用反转术式治疗的医生。”
伏黑甚尔拿了一根烟,轻声道:“谢谢。”
九十九由基闻言挑了挑眉:“这阵子你抽了我多少盒香烟,也没见你客气过。”
“我是谢你找到这里。”
芙溪突然陷入昏迷,他应该带她去医院。但他能去的医院,要么是公立医院,要么是地下医院,普通人对咒术和天与咒缚的了解有限,根本不可能有对应的医生。
他想过最坏的打算是把她送回港口mafia,森鸥外总有治疗她的办法。但九十九由基阻止了他。
“芙溪酱好不容易离开那里,估计是不想回去。”
然后她带他们来了高专,找到了拥有反转术式的咒术师。
“看吧,我们咒术师还是挺有用的。”九十九由基怂恿道,“怎样,要不要考虑不当术师杀手,改行当咒术师?还可以像我一样摸鱼。”
伏黑甚尔朝她翻了个白眼。
“做梦呢。”
“可不就是做梦嘛。”九十九由基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坐姿,“我想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
“别想了,只要有人,咒灵就会存在。”伏黑甚尔冷冷地说道。
“那是因为普通人无法控制咒力,要是他们像伏黑君一样没有咒力就好了。”九十九由基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的,“我想实施一个计划,叫全国人民天与咒缚化。”
“疯子。”伏黑甚尔吐槽道,“你当天与咒缚是街头关东煮吗?”
他曾痛恨过天与咒缚,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他没有术式和咒力,遭到了家族的排挤。
这是出生时就注定的,无法改变。
“天与咒缚虽然是天注定的,但据说有人从咒术师变成了普通人,脱离了天与咒缚的束缚。”话到此处,九十九由基又怂恿道,“难道你不希望芙溪小姐从这种诅咒里解脱吗?”
就在这时,抢救灯变绿了,门也打开了。
年轻的代理医生家入硝子打着哈欠走出来。
“她人怎么样了?”伏黑甚尔问道。
家入硝子:“暂时死不了。”
“暂时?”
这个词从医生嘴里说出来,显得刺耳。
“这是很复杂的情况,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家入硝子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先自己去看看她。”
芙溪已经醒了。
反转术式暂时治好了她,但疼痛并没有消失。
她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太好了,我还没死。”
“哪那么容易死。”伏黑甚尔走到病床边坐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的十亿美金你还没给我,别想着人死债消。”
他突然有点理解刚才九十九由基开的玩笑了,此时他也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放心好了,不会逃债的。”芙溪捏捏他的手指,“后天我就继任家主了,当天就可以把钱还给你。”
“……”
“怎么不说话了,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吗?”
不等伏黑甚尔回答,芙溪又说道:“我撑不了多久了,但是能在最后看到小时候就羡慕的人,我真的很开心,有种追星成功的感觉。我的男神,你以后也要开心一点——”
“瞎说什么。”伏黑甚尔打断她的话,屈
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别美化自己,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句话不准。”芙溪把右手拿给他看,“我的生命线很短,天与咒缚注定我不可能长寿。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努力了。”
“……现在我不想努力了。”她平静极了,“人不可能,也不应当忤逆天的意思。”
她垂下眼睫,眼角余光瞥见伏黑甚尔从床头抽了一支笔。
“你不会要在我脸上画画吧?住手,你不能欺负小孩——”
笔尖轻轻地落在她的手心,在那道生命线上拖出了很长的一笔,一直延伸到手腕下方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长的生命线了。
“我就欺负小孩。”伏黑甚尔捏着笔,抿唇的样子看上去有种难言的倔强,“……臭小鬼,不准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亿美金,一分得不到的。
陀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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