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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五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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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 纪逐鸢在门外廊下站了许久,终于推门进去。

    沈书抬眼看到是他,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写好了?”

    “马上。”沈书封好信, 用油纸包上, 取出小指粗细的私印, 落在蜡封上。康里布达一看就会知道这是十分要紧的东西。

    “我去送?”

    “不, 交给暗门。”沈书道。

    “你放心?这封信很重要。”

    “没有重要到需要你离开我身边。”沈书笑了起来。刘斗说的话引起他的怀疑,他让康里布达派人接触刘斗,是要探探他对方国珍的忠诚,再则是要看刘斗的本事, 值不值得引荐。而刘斗白天说,他派人寻访文天祥当年亡命扬州带的几个侠士的后人, 有人找上门去。既然刘斗说对不起自己, 那就是他改了主意了, 不打算投靠朱文忠,而是要投这江湖门派。他所说的这些, 恰恰与暗门的渊源不谋而合。回来之后, 沈书立刻着手给康里布达写信,需要确认同刘斗接头的人到底是谁。

    但刘斗本身不重要, 晚上林丕过来吃饭,已经同沈书谈过。方国珍派来的船没有问题,林丕也十分感叹, 这方国珍近乎是海上霸王了,他不仅拥有众多艨艟巨舰, 船上也装备有少量火器。

    “装样子吓唬人罢了,我在军中听过,他那些炮能不能用还不知道。”纪逐鸢把信收在怀里, 牵起沈书,把他送回房间,让他先去睡觉。

    累了一天,没等到纪逐鸢回来,沈书就已经迷糊起来。再醒过来时天都已经亮了,又是忙得头脚倒悬的一天,核查所有已经打好封角的粮,编号封箱装船。从卯时到天黑,沈书人还在码头上。

    “还有多少?”林丕一巴掌拍在沈书的肩头。

    沈书头晕目眩地抬头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腕子,以手中的笔指点给他看,源源不断的车子还在往码头上挪动。

    “晚上不睡了。”沈书道,“夜长梦多,上了船再睡。”

    林丕粗喘了一口气,临时搭建的凉棚外,风吹着绵密的雨丝。

    “今夜也弄不完,先去睡觉。”说完林丕不由分说地把沈书从座位上拽起来,冷不防沈书腿都坐麻了,不由自主地朝林丕身上倒。

    “大人、大人!”幸好有杂役扶住他两个,否则都要摔在泥地里。

    到了车上,沈书一手扶额,靠在窗边,脸色难看。

    林丕:“贤弟?”

    沈书连忙摆手,拍拍胸脯,又指向喉咙。

    林丕倾身过去,将窗帘卷起。

    马车开始行进,凉风吹拂在沈书脸上,他这才好点,转过来看林丕,说话声音还有点抖:“没吃饭,饿的。”

    林丕哭笑不得:“不是叫人给你送饭了?你哥呢?”

    “带兵给你看着粮,免得给人抢了去。”白天沈书和纪逐鸢两人必须分头行动,职司不同。眼下四处不太平,稍有些势力的人家都养着兵。十五万石粮食,跟十五万石白银拉出来亮瞎人眼差不离,这批粮要有什么闪失,问责事小,再要重新筹办又得拖延不知道多久,那得饿死更多人。

    “回去就吃。”林丕简直拿沈书没办法,他把屁股挪过去,让沈书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从澉浦码头到林家老宅,马车要走半个多时辰。

    车里就沈书和林丕两个人,沈书闭着眼,头晕脑胀,一整天就没歇过,这时脑子都不转了。

    “沈书。”林丕低声叫道。

    沈书嗯了声。

    “我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林丕为难至极,捏了捏沈书的手臂,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窘迫得难以为继。

    “这个漕粮。”沈书说。

    林丕被打断思路,愣怔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沈书在说什么。

    此时沈书已经坐起来,车里昏暗得看不清彼此的脸,落在林丕眼中的,是不时被窗缝漏进来的光照亮的沈书白皙光滑的面庞。林丕莫名地心想:这人年纪到底还很小。

    “一回生二回熟,朝廷一旦开始需要江浙行省援京,打通南北运道后,必是年年都需要江南运粮进京。主公归附朝廷后,顶多是向杭州交过些许银课,每年的夏粮秋粮,现在是已

    经断了的。”

    “嗯。杨完者还在的时候,看他的面子。”

    沈书笑道:“不是看他的面子,是看他的兵。”

    达识帖睦迩联手张士诚扳倒了杨完者,杭州却也失去了苗军的拱卫,达识帖睦迩威势不再,官军落于下风,张士诚自然也不会再对他俯首帖耳。

    “这倒是。”

    “我只走这一次北运。”沈书言简意赅。

    林丕倏然睁大了眼睛。

    沈书没有看见,自顾自地说:“我在大都有几个朋友,他们会捎给我一些北方的消息。进京后我们便分头行动,那时还要林兄多分担,是以眼下该我忙的事,我必然尽心尽力。”

    言下之意,就是让林丕到了大都之后,就不要多管闲事。

    林丕一时间五味杂陈,复杂地看了沈书一眼,道:“早就听人说,贤弟的来历不简单。”

    从周仁给沈书那么大个地方住,又时不时把他带在身边,隆平府里说什么的都有,沈书也不大在意。

    不过,林丕的语气转而轻松起来:“你忙你的就是,只走这一次又是怎么说?”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等从大都回来,我就会同周叔去说。余下的安排,关乎主公的脸面,林兄还要问?”

    林丕一愣,旋即大笑道:“不问,你小子。”他用力拍了两下沈书的肩,按捺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这么一来,林丕在漕运的事情上更卯足劲费心费神,到翌日傍晚,十五万石漕粮全部装船。为怕夜长梦多,林丕趁夜便在江边祭河神,让船队扬帆起航。

    晚饭在船上吃的,沈书吃得不怎么舒服,到舱房里休息时,还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的。纪逐鸢找来一把铁茶壶,就在房里给他煮茶喝。

    “刘斗今天不怎么高兴,晚饭的时候你看见没有?”纪逐鸢瞥一眼沈书,烫了两只杯子,分别放在沈书和自己面前。

    “他想明日再走,来了嘉兴,林丕怎么会听他的?”林家在嘉兴势大,林丕回嘉兴后,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何况沈书昨天同他说那些,在林丕

    心中,漕粮已经是他年年都要办的一件正差,现在虽然暂且居副,林丕也已把自己当成正位看待。

    “办不成什么大事。”纪逐鸢递了杯茶给沈书。

    “只要方国珍肯配合,漕粮上头,也就是些冗杂琐碎的差,谁都能办。”这正是沈书现在不想再同林丕起争执,尽量安抚他的原因。沈书在打算离开隆平后,每年漕粮还得有一个靠谱的人来办,起码保证有十几万石粮食进京。只不过过了今年,纵然还是十五万石,也不是今年这十五万石了。

    “李维昌的信。”想到这里,沈书从怀里摸出白天收到的传书。

    “他都安排好了?”纪逐鸢匆匆看过信上的内容。

    “嗯。”

    纪逐鸢在火上点燃信纸,看着那张纸化为灰烬,用一个茶杯装了,茶水冲进去,即刻化作浓浓一杯墨汁般的液体。

    “找个时机同林丕、刘斗吃酒,到时候大家一起担责。”

    沈书沉吟道:“我得受点伤。”

    “不行。”纪逐鸢变了脸色。

    “你随便给我一刀。”沈书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一下,“又不疼。”沈书怕纪逐鸢发火,忙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随便来一下,这趟漕运是我负责,我们三个同时失职,我的责任也比他俩要大。但是我殊死搏斗了,没有保住,而他俩吃醉了酒压根没起来,我就好说多了嘛。”

    纪逐鸢反手握着沈书的手,担忧地看他,说不出答应的话。

    沈书突然起身。

    纪逐鸢:“???”

    接着沈书跨坐到纪逐鸢的腿上,手抚上纪逐鸢的后脖颈,拇指与食指分开,按在纪逐鸢的脑后,扳起他的头。

    纪逐鸢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嘴唇绷得僵硬,嘴角一丝笑意也没有。

    “哥。”

    纪逐鸢没有答应他。

    “哥。”沈书笑着拨了一下纪逐鸢发烫的耳朵,手顺着他的后颈往下移。

    纪逐鸢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唇微微分开,呼吸急促起来。

    “你不帮我,到时候我就自己来。”沈书在纪逐鸢唇上吻了一下,拇指无

    意识地揉他的喉结。

    “反正我武功不行,用刀用剑也手生,一不留神就血流成河。”

    “……好了。”纪逐鸢抓住沈书的手,就势把他抱在怀里,这一下抱得很紧,让沈书无法乱动。

    沈书笑了笑,笑被纪逐鸢堵在唇里。

    纪逐鸢给了沈书一记深吻,他一只手掌按在沈书的腰后隔开沈书的身体和桌子,吻他时自己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唇齿间的博弈却不让分毫。

    沈书心里暗骂,手在纪逐鸢后背拍了又拍。

    唇分时沈书整个人都软了,他脸没红,耳朵却红得不行,不敢看纪逐鸢的脸色,心里狂跳不止。

    船身猛然一震。

    沈书头撞在纪逐鸢的胸膛上,纪逐鸢双手环住他,等到风平浪静,不想再等,便把沈书抱到榻上去。

    夜深人静,从嘉兴起锚后的第一晚,江面并不平静,后半夜风浪大得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稳。沈书醒醒睡睡,后来纪逐鸢说“不弄你了”,沈书才放松下来,让纪逐鸢安然入睡。

    醒来后整个船舱内都是亮的,纪逐鸢脸上的绒毛被阳光照成了金色。

    沈书拿手摸了一下纪逐鸢高耸的鼻梁。

    纪逐鸢立刻醒了。

    突然沈书看到纪逐鸢嘴唇上有伤口,一时窘得想死,偏偏这时纪逐鸢舔了一下嘴。

    沈书:“……”

    纪逐鸢嘴唇微弯,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下床穿好衣服,示意沈书起来。

    “我自己来。”昨夜的记忆并未远去,许久没有这么放纵过,事后沈书想起来觉得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那样大胆。

    “想什么?”纪逐鸢弯下腰,以唇去碰沈书通红的耳朵。

    沈书眼睛虚起,看起来迷迷糊糊没太睡醒,纪逐鸢也便不再多问。

    两日后恰是刘斗的生辰,在船上推杯换盏原是常事,船工们也三不五时聚在一起耍骰子,走船的日子本就枯燥乏味。入夜后许多舱房亮着灯,门窗洞开,烛火亮光洒在寒冷漆黑的江面上。

    “哎,把门稍掩一些,菜都快凉了。”刘斗大着舌头,

    酒过三巡,他是寿星佬,船上小吏都先敬他。

    “刘兄少喝些。”沈书笑道,朝纪逐鸢使了个眼色。

    纪逐鸢从末席端起杯,走到刘斗的面前,还没说话,刘斗先就自己捧起了酒盏,他侧身时半个身体贴在沈书的身上,揶揄道:“奈何不得我不喝啊,也就这一次,我干了。”

    林丕看着刘斗摇头。

    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山顺着江波向两岸滑动,芦苇在微风中摆荡,巨舰进入狭窄的湾道。

    数不清的小船从芦苇荡中尾随而上,船上没有点灯,船桨落在水中的波浪声被前方大船上的喧哗彻底掩盖。

    船工的号子声响起。

    刘斗愣了一下。

    林丕端起酒盏,朝刘斗扬起。

    刘斗不再去管那无关紧要的号子声,双手捧起银杯,满面红光地喝干一盏酒。

    船上没有歌女,便有一些相貌俊俏的年轻小吏吹笛子唱歌舞剑赏玩,权且当是给刘斗做寿。里头许多人沈书也不太认识,只看得出来两边的人都有,这景象也是令人好笑。

    沈书朝纪逐鸢的方向看了一眼。

    纪逐鸢在看场中舞剑的少年,沈书便也看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吟唱时嗓音一出来,连沈书都听得有些愣住。他的声音柔润清亮,清泉一般沁人心脾,听完一曲,刘斗还不尽兴。

    少年不好意思地前去给刘斗敬酒赔罪,刘斗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就手从他端着的酒杯里把酒喝干。

    沈书不自在地扭开脸,纪逐鸢正好在使眼色,示意他可以离席了。

    正在这时,刘斗突然一声惨叫,林丕大叫一声,人反倒踉跄着后退,踹翻了身后的凳子。沈书被吓了一跳,只见刘斗一手捂住胸口,沈书当即飞起一脚,少年被踹得滚翻在地,重重砸在船板上。

    纪逐鸢拔剑而起,那少年倒在地上不住喘息,毫无还手之力,脖子上是冰冷的剑锋,更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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