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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四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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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 正打盹的船工被叫醒,加速朝水寨行进。

    沈书知道有许多地方都在结寨自保,但没想到李维昌暗中竟也给自己划出了个地方, 还拉起一帮弟兄跟着他干。夜里船停靠在江中小岛, 李维昌突然出现, 许多人口呼“寨主”出来迎接。

    李维昌浑似变了个人, 满脸憨厚笑容,脚也不跛了。船上搬下来几口大箱子,打开后一半是粮,另一半则是零星拼凑的金玉之物。

    寨里大半的人都作农夫打扮, 妇人们只是出来看一眼,便各自带着孩子回去休息。

    看得出李维昌在自己的地盘上, 威望不小。

    “大概有七十户人, 不超过四百人, 当中一半是老弱妇孺。”天快亮时,张隋一身雾气地进来。

    沈书已睡过一觉, 他和舒原在同一间房, 以免晚上有事。沈书一手撑着头,出了会神, 方对张隋说:“得尽快找到高荣珪和我哥,李维昌的事情放一放。”

    “少主信他?”

    沈书看了一会张隋。

    张隋便不再问。

    “纪兄知道你要回隆平?”舒原倾身,捧了一只茶碗给沈书。

    沈书喝一口茶, 点头道:“他知道,我们说好先回隆平, 不过离开隆平时,周仁另派自己人带委任状先到军中,怕我拿了这纸文书偷偷跑了, 届时不好交代,人与物俱不在,难以证明他确实让我去监粮,是我自己跑掉的。

    “有了委任状,你若跑了,他就可以全推到你身上。”舒原道,“倒也不笨。”

    沈书笑了笑:“周仁应该确实有这想法,但如此一来,跑与不跑,便没有任何约束,他也没有派人跟着我。”

    “少主,属下认为,周仁也许是送了个机会让你离开隆平。”张隋盘膝坐起,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茶碗。

    沈书点头,揶揄道:“要辜负太守的好意了,还不是时候。我的推测是,张士诚此番并未大败,一定还会再攻建德。我师父要我杀廖永安,此次出来,本是为拖延时间,但我确实

    有就不再回隆平的打算,在隆平府也做了安排。周仁不想惹事,也不想得罪我师父,即便如此,我自己做好安排,免去提心吊胆。若我真不回去,张隋的手下会护送黄老九上郑家的船,家里的小厮们会提前收到家书,陆续坐商人的船撤走,我留有一封书信,是给季孟的,在周戌五处可作凭信请他帮忙。”

    舒原满脸思索神色,徐徐开口:“你与纪逐鸢有约,返回隆平,李维昌抓了他和王巍清,自然是以有奸细嫌疑作为借口。”

    “如此,他们不一定会回隆平。”张隋道,“奸细是要被杀的,李维昌以管军身份示人,而纪将军确实去了敌营,难以自辩。好不容易逃出去,他们应该不会再回隆平。”

    沈书摇头,极为肯定地说:“他们一定会回隆平,便是其他人不去,我哥一定会去。大军已经撤退,我哥受伤,李维昌为了截住我,时间上来不及追赶张士诚的部队,我哥一定会去隆平找我,就算之后要逃,他也会先找到我。我哥不知道我去见洪修了,他从日子上算,我应当比他们早到隆平。还须找到李维昌询问细节,高荣珪是哪天什么时辰劫走的我哥,从哪个方向逃走,李维昌说我哥伤了腿,应该不能骑马,他们会坐马车或者坐船,人跑了李维昌肯定会找,我们返回隆平将会途径从建德回隆平必经的渡口,到那处再打听,当中有伤患,他们四人个个生得高大威武,晏归符更是相貌出众,还是好打听。走水路眼下是逆流,比陆路慢,大致可以推算他们什么时候到。若能在城外会合最好,还可商量回城后如何应对。”

    “截不住也无妨,形势不明,他们不会主动冒头,就算回隆平了,也一定是偷偷回家。”舒原道,“路上得想想回去怎么说。”

    “这容易,我们刚到建德,双方已经开始攻伐,在乱军中被冲散了,没找到主力部队,便在附近盘桓了数日,想跟随大军回去,耽搁了日子。”沈书不担心周仁会在这上面为难,只要不给周仁惹麻烦,

    周仁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麻烦。

    因在李维昌的地盘上,不方便谈论太多,吃完茶,沈书便叫来外面一个守卫,让他去看李维昌起来没有。两人关起门来谈到晌午,李维昌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对绑了纪逐鸢深为后悔,再三要对沈书下跪。

    沈书再三阻止他,不免嘴角抽搐,一看到李维昌起身便觉紧张。

    “那属下便去准备船只,少主再休息一会,半个时辰后便启程回隆平,我会亲自过来,为少主犬马。”

    一夜之间,李维昌态度大为改变,近乎卑躬屈膝。沈书从窗上看见李维昌走远,在外面吩咐人送饭食过来。

    张隋进来了,也向外看,说:“看来是说给少主听。”

    “随他去吧,留他还有用。”要同穆华林斗,在穆华林跟前必须有自己的眼线,李维昌是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穆华林派李维昌送自己逃出应天,那必有十足的把握把李维昌捏在手心里。眼下的危机解除,沈书只想先找到纪逐鸢再作打算。

    接连数日没有睡好,船在水上颠簸不休,江风从半个巴掌大的缝隙里吹进来。

    张隋将门拉开一条缝。

    舒原披衣出去,小心关上门,将张隋带到稍远处,视线才从门口落到张隋的脸上,压着嗓子极小声地说:“睡着了,好不容易睡熟,别去吵他,可有什么事?”

    “没有走水路。”

    “方才停船是上岸打听消息了?”舒原思索片刻,说,“就算他们坐马车,应该也比咱们快,等到了隆平城外,李维昌既是管军,自然有办法进城。昨日他喝了沈书那碗酒,正缺表忠心的机会。先回家,你只要看着李维昌没有别的动作就行。我看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小心为上,无事是最好。”

    张隋领命而去。

    舒原躺回自己被窝里,头刚沾到枕头,便听见沈书说话:“来的是张隋?”

    “你没睡着?”舒原道,“你哥他们没有走水路,本打算等你起来再说,还有些时辰,别说话了,睡觉吧。”

    船上的被褥枕头散发一

    股难言的潮气,夹杂着熏香的味道,沈书翻了个身,面向里侧。船身接连不断地在水波里轻轻摇动,醒来时天都黑了,沈书起身吃个饭,又回去睡觉。

    如是直到早上起来,睡得头也痛腰也酸,吃完早饭,沈书神色恹恹地在舱中坐着,无法集中精神。晌午下船,改为骑马,晴空万里,暖洋洋的风刮在脸上,近隆平城时,一行人下来休息,换上李维昌准备的兵服,都作为李维昌的部下骑马列队进城。

    走在竹林里的上坡路时,沈书兀自有点走神,他牵着马走在前面,自己都没察觉身后的人被落得远远的。

    舒原低声问张隋:“你的眼睛好使,门口是不是没人。”

    张隋眯起眼,朝远处打量,嗯了一声。

    要是纪逐鸢先到家,便会四处找沈书,张士诚的主力已经撤了回来,找不到人怎么也会派一两个小厮在门外守着,以便少爷回来便通报。

    沈书把门拍得震天响。

    好一会,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将门开了一条缝,顿时赵林的声音传出,兴奋大叫道:“是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

    不到一会,园子里消息就传遍了,有人使唤人到城外职田上去告诉一声,周戌五亲自上来伺候,整座园子霎时活了起来。下人们跑成一片,鸡鸣狗吠,烧水的烧水,做饭的白气从厨房烟囱向外漫溢。

    烧水需不少时候,沈书的手离开冰冷的床榻,其实一看便知无人睡过,沈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呆呆站在床前。

    周戌五将窗户全打开了通风,恭敬地站在一旁。

    “我哥没消息?”沈书嗓子发哑,眼圈通红。

    周戌五仔细看着,斟酌道:“大少爷许是在军队有事耽搁了,少爷,用不用让人到朱府给黄老先生送个信?”

    沈书抿了抿嘴:“先不用,我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对了,我现在写一封拜帖,你立刻送去给季孟。”

    泡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沈书精神恢复了些,叫来张隋和舒原一起吃饭。

    沈书和舒原刚进

    门,飞白与黄狗疯了一般绕着他俩打转,这时累得各个盘起身子,团在桌下等骨头吃。

    “莫要太担心,你哥身上有伤,或许找地方停下来休养。”舒原道,“如果我是他们,应该会先让一人进城打探。”

    “也许有什么耽搁了无法进城,已经派人去城外咱们自家的佃户家里通知说少主回来了,如果不进城,他们应该会想到去佃户家里。”张隋盛了一碗汤给沈书。

    这些沈书知道,虽然胃口不佳,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填满肚子。这一日事情颇多,早饭后见季孟,季孟答应安排伙计在几个城门附近悄悄留意。接着,沈书便去见周仁,将预备好的说辞禀报给他。

    周仁恰好在家,开始时显然十分意外。

    沈书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家里几个重要的人都不在,还是正大光明通过军队派出去,周仁很容易便能打听到。是以沈书虽然本意是要拖延穆华林的命令,周仁却是将信将疑,并且将计就计,把沈书派出去,设若他确实没回来,自己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因此沈书再出现在面前,周仁反而有些糊涂了。

    从周仁家里出来,沈书便知道,李维昌确实没有上报纪逐鸢是奸细一事,这样一来,沈书心里就有了底。若说本只是猜测,这些消息结合起来,才真正使猜测成为铁的事实。

    软轿落在东门巷子里,沈书下轿之后,信步走出两条街,叩响一间不起眼的铺面。

    “谁啊,今日东家有事,不做生意。”门内响起不耐烦的答话。

    沈书倏然顿住,抬脚直接踹开了门。

    “老子……”高荣珪抓过门后的棍子,险些迎头痛击上去。

    “高兄,我哥呢?”

    高荣珪一把把沈书扯进门,拉他往后院去,边走边说:“今日一早进城,正说待会中午让我媳妇到你家里吃饭,顺便给你递个消息。你别急,你哥有点发热,康里布达处有救命的伤药,已经给他上了,正睡着。”

    沈书一个人进房里。

    康里布达向门里看了一眼,恰恰光对过去,看见眼泪掉在被子上。纪逐鸢吃了药在睡,沈书十分小心,掀开被子一个角钻进去。

    高荣珪拍了一下康里布达。

    两人把门关上到一旁去说话。

    被子里纪逐鸢只穿一件薄薄单衣,身上肌肉如烧红的铁块般烫手,沈书把脸埋在纪逐鸢的脖子里,闻到他身上混杂药味和血腥气的汗味,纪逐鸢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皮肤有一种油腻感。沈书一只手在纪逐鸢的身上摸索,确认如李维昌所说,只有腿上中了两箭。

    伤口处才包扎过,沈书抱着纪逐鸢待了会,起来拿盆出去打水。

    正在说话的高荣珪突然停下,朝沈书干笑两声,说:“你哥在睡觉,别吵他,来。”

    康里布达正要过来,沈书忙做个手势,让他不用帮忙。

    康里布达只得在原处站着。

    沈书将被子拉开些,从纪逐鸢的脸开始为他擦身,纪逐鸢身上脏得很,足足擦了三盆水,擦完之后,沈书出来问康里布达要一身干净的衣服,默默跪在榻畔给纪逐鸢换衣服,他扶纪逐鸢时,纪逐鸢竟也没醒,整个人沉甸甸地压在沈书的身上。

    沈书只觉心中被什么沉沉撞了一下,难受得不行。

    一滴水珠落在纪逐鸢脖子里,沈书眼睛憋得通红,连忙拈起纪逐鸢的单衣将那点泪水擦去。

    出门前沈书洗了把脸,深深吸气,在纪逐鸢的额头与唇上亲吻,看了他许久,这才出去。

    康里布达安慰道:“箭上无毒,路上泡了水,伤口才迟迟不愈。只要退烧,再养几天就好,哪就至于伤心成这样?”

    “没有。”沈书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把你哥照顾好。”高荣珪四处看看,脱了上衣,走到花架下,折断一根枝条,边走过来边用手抹去碎叶。

    他走到沈书的面前,双手举高那树枝。

    “我老高,负荆请罪了,小沈兄弟不必手下留情,尽管抽,我皮糙肉厚不知道疼的。”

    沈书本来心中郁闷,也不禁笑了起来。

    “不打你,起来。”高荣珪的背上许多抓痕,脖颈也有几处红痕。

    康里布达把他从地上扯起来,草草扯起高荣珪的上衣,一脚把人踹开,斥道:“睡你的觉去,我同沈书说话。”

    “我又不困。”高荣珪促狭地眨眼道,“要说也是你累了,媳妇去睡觉,让我跟沈书说。”

    康里布达脸色一变。

    高荣珪脚步生生转了个方向,嘴里喋喋不休:“睡,睡睡睡,就知道睡,老子是你养的肥猪还怎么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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