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一眼
古装剧造型其实比现代造型更容易暴露出演员的五官问题。
所以很多人会发现，在这部现代偶像剧里长得十分漂亮的演员换到另一部古装剧里，颜值好像瞬间就下降了十个百分点，显得脸部十分不协调。
然而这种问题放到谈殊身上却不存在。
他眉眼本就生得极为好看，穿现代装时看着容色清艳，俊美冷然，像不可触及的高山凝冰；穿上古装时，却显得疏朗大气，连眉间的那点儿过于冷淡的气质也化为柔和的淡然。
谈殊戴好了头套，质地极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造型师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看着他清透白皙的皮肤有些犯难。
考虑了一下，造型师还是给他上了薄薄的一层粉底定妆，然后修了一修眉型。
“谈老师这皮肤真是绝了。”造型师怕谈殊待得无聊，一边手速飞快地给谈殊化着眼妆，一边笑着开口道，“能求一下保养诀窍吗？”
谈殊闭着眼任由她动作，一边微笑着把自己日常用的护肤品名字说了出来转移注意力。
毛茸茸的刷子在眼皮上扫过时，敏感的眼睫颤了颤，谈殊的眼尾晕出淡淡的红。
造型师被惊艳了一下，下手的动作更放轻了些。
等到眼妆弄好了，谈殊睁开眼睛，眨了眨。
造型师还想给他加个口红，然而她看了看谈殊今天的唇色，居然有点感觉自己挑的口红颜色其实还不如谈殊自带的唇色好看……
但拍摄镜头吃妆，而且听说谈殊身体也不太好，造型师想了想，还是给谈殊抹了点淡色的口红。
不明显，但很提气色。
这一通造型折腾下来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造型师终于舍得放他起身。
王导恰好过来催促，谈殊拢着袖子转身，淡青色的锦袍在空中一摆，又轻轻落下。
“这……这妆化得不错啊。”王导只愣了一秒，随即道，“确实是明朝的味道。”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男人却没有出声附和他的话。只在心里说道，这哪是妆化得不错？
发如墨，面如霜。刻意修过的眉利落，眼中似是含情，唇边噙着的笑容温雅，气质洒脱随性。
与谈殊平时的模样大相庭径，却又完美无比地结合在一起，给人以一种极为震撼而惊艳的感觉。
哪怕在梦中模拟过千万遍，都不及这一眼。
赴欲雪喉头微动，淡笑着点头，“确实不错。”
也不知道是在夸妆化得不错，还是指人更不错。
王导权当他是终于想起来附和一声自己了，走过去拍了拍谈殊的肩，“准备好了吧？准备好了就赶紧过来，我得看看你这水平比试镜时有没有提高……”
王导身高堪堪一米七，谈殊却是一米八几个高腿长的青年，他抬手去搭谈殊肩膀时，甚至还得踮一踮脚，场面看着有点滑稽。
赴欲雪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王导的手从谈殊肩上拿下，玄色广袖扫过谈殊裸露在外的脖颈，微微的痒。
王导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好像怪怪的，轻咳了一声：“行了，走吧。”
明朝的戏份相当于男二，与饰演男一的赴欲雪之间的对手戏比其他演员的都要多。
王导先前试镜是看过他俩对戏的，这会儿也不含糊，直接让场务将东西都准备好，自己坐到了监视器前。
圈里有个讨彩头的潜规则，演员开机的第一条戏都会选容易过的那些。
谈殊今天也不例外。
布景已经准备妥当，谈殊合上剧本，跟着场务往那条大街上走去。
摄像机调整好了角度，谈殊走在街上，抬起头。
吹过的风恰好将他未挽的发掀起，楼上的玄衣青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唇，垂下的眸似乎将他看进了眼里，又似乎什么都没装进。
“这位公子且留步——”赴欲雪平时的模样是温和的，优雅的。如今优雅尚在，温和的外表下却像藏了一头凶兽，残忍强势得让人心生寒意。
然而他又是慵懒随性的。俊美的面容稍显凌厉，唇边的笑意却轻浅淡然。
“相逢即是有缘，兄台可要来喝上一杯？”他似诚恳邀约，又似只是无聊中随意的消遣。
谈殊恍然觉得对方似乎就是贺琛。和梦中对戏的感受相似而又微妙的不同，赴欲雪演绎出来的贺琛，似乎杂糅了些他自己身上的特质。
于是，谈殊眉眼舒展，“啪”地一声收起扇子，自在一笑：“有何不可？”
登上楼，谈殊——明朝径自在玄衣青年的对面坐下。青年身边的护卫警惕地亮了半截刀光。
明朝目光在上面扫过，抬手叫过店小二，给自己也上了一套酒盏碗筷。
玄衣青年半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直到明朝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白玉般的手指捻着小巧的白瓷酒杯，贺琛目光在上面轻轻扫过，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那手指更加白皙，还是酒杯更加莹润。
明朝低头抿了半口，赞道：“春熙楼的杏花酒，味道果然不同。”
贺琛闻言，终于有所动作。
他同样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口：“确实不错。”
仿佛又与化妆间里的那一幕重合。
谈殊放下酒杯，就听见“咔”的一声传来。
“很好，过了！”王导看着监视器，寻思，不是说谈殊是脑残偶像剧火起来的么，这演技哪里偶像剧了！
虽然比不上赴欲雪这样的老戏骨，但能在对方带着的情况下瞬间入戏，这资质，以前居然还要靠演脑残偶像剧出头？
王导心里嘀咕了一声，招手将谈殊叫了过去。
“这条是过了，不过你情绪上还是有点问题。”
王导仔细地斟酌着说辞，“当然你在这段里的感觉没有错。就是你的情绪好像还有点放不开，就是俗称的眼神不够‘活’——如果你只是想当个明星的话，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能要想做好演员，就得注意了。”
王导对谈殊的观感其实不错，想了想，还是提点道：“要是想的话，你平时可以去问问赴影帝，他人虽然有点欠，但演技确实不错，对后辈也算可以。”
嗯，赴老师平时很欠吗？谈殊下意思地抓到一个关键词。过了一秒，他反应过来王导话中的意思，点点头。
梦终究是梦，梦中的对戏只能让他感觉到角色的内心变化，却看不到自己是否将这种转变从眼神表达出来了没有。
谈殊回忆起先前和赴欲雪的那场戏，对方的台词不过两三句，动作更是寥寥。但他坐在那里，无论是曲起的手指，又亦或是垂下的眸，都将“贺琛”这个人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他的眼神，以及他见到明朝上楼时，一瞬间绷紧又放松下去的脊背。
这是一个自负而又多疑的男人，他自然地俊美，也自然地掌握了太多的东西。
他忽然有些无聊。
于是，他将目光定到了路过的明朝身上。
谈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赴欲雪的表演记得那么清楚。
……该说不愧是影帝吗？
轻吸了口气，谈殊谢过王导，想了想，又回去看了遍剧本。
手边忽然被放了颗糖。谈殊抬眸，就见又结束了一场个人戏的赴欲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旁，眉眼含笑，目光往王导那边瞥了一眼：“刚被王导叫去批了？”
谈殊一顿，摇摇头。赴欲雪将那颗糖往他手边又推了推：“吃一颗吧，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谈殊体质不太好，平时是有点低血糖。赴欲雪没提之前，他还没注意到，眼睛已经有点发晕了。
低血糖容易影响拍摄状态，助理小林被场务临时叫走了，谈殊看向对方递过来的那颗糖，抬手拿起来撕开：“谢谢赴老师。”
圆滚滚的糖球滚入口中，嫩红的舌尖一闪即过。
赴欲雪目光在那点儿湿红上轻轻掠过，笑容未变，轻声道：“不客气。”
赴欲雪给的是颗奶糖，浓郁的牛奶味在舌尖漫开，因为低血糖而有些滞缓的大脑得到糖分的补充，也终于快速运转了起来。
赴欲雪在他手上摊开的剧本上一扫，问：“哪里觉得不行吗？”
谈殊顿了一下，神经微不可察地紧绷着。想起王导的提点，谈殊垂下眸，指着其中的一个片段道：“这里，明朝的眼神……”
王导说他情绪不够外放，那当明朝看着贺琛渐行渐远的时候，他的目光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谈殊本以为应该是无奈的、叹惋的。但如今又不太确定了。
赴欲雪拿过去看了一眼。
“无奈、叹惋……”他念着谈殊写在空白边缘的备注，说道，“这两个都对，但还有一个，是‘轻松’。”
明朝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不再纠结，以至于放松。
谈殊若有所思。
赴欲雪低头看着他思考时不自觉微微张开的唇，礼貌地起身：“我先去准备下一场戏了，你天赋很好，不用太逼着自己。”
谈殊又道了声“谢谢赴老师”，看着他走进化妆间里，随后低头看向剧本，继续揣摩。
然而，就在他想要试一试赴欲雪提出的建议时，一点儿微凉落到他的脸颊上。
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强势地将他拥在怀中。
谈殊心头一惊。他坐的这个地方就在片场的边缘，面前尽是来往的工作人员，哪怕他表现一点儿异样都能被人察觉。
他屏住了呼吸。然而，紧抿着的唇还是被强势地撬开，舌尖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微疼的酥麻传遍全身。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化妆师助理正向他走来，谈殊呼吸顿时乱了一拍。
唇瓣仍在被辗转研磨着，谈殊强忍住被逼出来的呻吟，在心里狠狠地给黑影又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