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二楼，心理咨询教室。
叶时惊魂甫定，看着眼前坐在彩色塑料圆凳上、围绕在沙盘桌旁的五个孩子。
刚才五个孩子像一阵龙卷风卷来，把她吓得不轻。
又有一个孩子塞给她一盒火柴，把她扔上沙盘，还好叶时机敏，在闻到火焰气息的一瞬间一跃而下，否则不知要发生什么。
可等她回头时——
孩子们已经乖乖坐在凳子上，双手端正握膝，头放在脖子上，肠子塞回肚子里。
直把叶时和苏雪都看楞了。
周兆很快急匆匆进来，见到眼前情形，松了口气，但听说叶时差点被孩子们坑，又紧皱眉头：“还好……林客把信息带回来了！”
他压低声音，简单叙述，又向叶时和苏雪介绍这五个小孩以及他们对应的专属道具，期间，孩子们抿唇端坐，小可屁股蹭了蹭，被大可一眼定住。
不过他们也只是摆姿势而已，在知道自己不能随便杀掉眼前几人后，五个小孩都有些兴致缺缺。
“听懂你意思，可这个f级副本，”叶时摇摇头，她黑长的发散落，看着比之前温和一些：“有点诡异，都搞得我怀疑人生了，能这么容易结束吗？”
说实话，周兆也有些把不准。
他现在浑身上下衣服撕裂、脸、手腕被抓破，裸露的皮肤上到处是血痕。狼狈至此，做什么承诺，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
“不知道。”他说。
他经历这么多副本，虽说把握不准的时候很多，但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
以往的副本危机，大多就是死亡条件苛刻或是谜题诡谲，而在这个副本中，他明显感受到异常——这些boss就像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就如同方才孩子们耍心机将叶时扔上桌面那样，他们试图通过钻规则的漏洞，来杀掉他们。
钻规则漏洞这种事，向来都是身为高等智慧人类的玩家的特权，眼下boss们忽然展现出这一特质，让周兆有些不寒而栗。
失控。
对，就是失控。这些boss似乎开始脱离副本给他们设立的角色和任务，逐渐衍生出自己的想法和观念。
周兆打了个哆嗦。
“试错我来。”相比之下，身为纯新人的苏雪倒显得比较果断。
刚才她和叶时未雨绸缪，已将三楼杂物间内看起来能用的道具都搬进教室，此时教室角落的纸箱里，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玩具、杂物，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一只棕色小熊。
棕色小熊有两颗黑色纽扣眼，安静坐在杂物上方，似乎在盯着众人。
“请将丢失的玩具放在这里，带孩子们找回丢失的一切。”叶时念着沙盘上，有人用手指写在沙面的说明。
很玄幻的功能，正常沙盘当然不是这个用法，但身处副本世界，谁也不觉得奇怪。
【弹幕：屏住呼吸，明明是很直白的提示，但就是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哪里有坑。】
【弹幕：我也，f本ptsd。】
“先简短分析一下，这个副本的逻辑线都特地加长，”周兆把小熊从纸箱里拿出来，“刚才林客和我一起做过推理，他虽然没有看过这个房间，但他特地提到要拆分副本的每一句提示。”
周兆指着沙盘上的句子：“我同意他的看法，咱们就看这一句，我认为‘放在这里’和‘带孩子们找回丢失的一切’一定是两件事，光找到道具并不能完成任务。但在‘带孩子们找回丢失的一切’的过程中，可能会藏必死点。”
叶时：“确实如此，他很能抓本质。”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撑着活过三天呢？”苏雪听着周兆分析，忽然问起开头的存活条件。
这也确实是新人普遍会迷茫的问题，她能撑到现在才问已很不错。
周兆耐心一笑：“看条件就明白了，院长在，我们必须按规定日程表进行活动，院长不在，我们会被追杀。不论活不活三天，必死点肯定要经历的，三天只是时限而已。你多进几个本就知道了。”
苏雪点头，不再多问，从周兆手中接过玩具熊。
时间紧迫，三人都不再废话，叶时和周兆提着一颗心，紧盯苏雪轻轻将小熊放在沙盘中央。
一声钝响，几声裂帛。
事情发生得太快，叶时根本来不及反应，抓了个空，周兆一把扯住她，声音有些发颤：“别慌，她去‘寻找’记忆了。”
就在他们眼前，苏雪纱织的白色连衣裙裂开几道口子，雪白的胳膊上出现猩红伤口，一声没来得及出，就从两人眼前消失了。
……
木桌上方凭空出现几块拼图，“噼里啪啦”落在盘子里。
来了。林客目光一凝。
他正安坐在橙黄塑料圆凳上，手长脚长，圆凳又太矮，不得已只能伸出脚，胳膊肘置在膝盖上方。
在他对面，比他还高一个头有余的男人同样坐得不舒适，双手交握虚置于身前，但那两条大长腿却怎么放都好看。
他们两人中间，放着一张小小的圆桌，摆放着完成一半的拼图。
在说完“游戏时间”之后，院长就带他来到这个房间，就在两人走上楼梯的过程中，整座孤儿院奇迹般地慢慢自我修复，所有灰尘全部聚拢，像沙盘重启那样，恢复如初。
等到房间也修复完毕，院长作为一个合格的引路人，带他坐在圆桌前。
林客也不说也不问，只等着“游戏开始”，多余的拼图果然出现了，只是数量看起来多得可怕。
院长抬眸。
林客伸出两指，夹起一块“由”字形的碎片，待看清那上面的图案，他猛然皱眉。
林客目光移到院长脸上，深吸一口气：“……请问这个游戏怎么玩？”
院长不答，伸出手，拾起一块拼图扫了一眼。
那块拼图上，是苏雪的另外半张脸，待一部分脖子，她满脸惊恐，脸颊被划伤，正在流血。
分明只是图案，但小姑娘的表情极其生动，好似马上就要在其中尖叫出声。
就在两人拿起拼图的当口，空中不断有新的拼图碎片“稀里哗啦”散落。
和小幅自残照片似的，到处是伤。
就在林客忍不住要问第二遍时，男人开口：“找到正确的拼图，完成游戏。”
林客一句脏话梗在喉头。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千算万算，没想到还会有误导选项。
看来在另一个世界操作失误的次数越多，这个世界就会产生更多的错误拼图，直接增大完成游戏的难度。
最为恐怖的是，这些错误拼图内的画面……恐怕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苏雪受伤了。
对面男人看他一眼。
这次的眼神又是别的意思，是一种前辈看小辈的方式。
“很担心你的伙伴。”院长将拼图拢在一起，随口问。
这语气，若不是场景不对，林客差点以为自己正和一位老朋友坐在咖啡吧闲谈。
毫无维和感。
院长已不知不觉从一位机械报幕走剧情选手，成长为了成熟优雅的男人？
林客嘴角一抽。
在一丁点焦虑之中，他忽然对他的这位长期服务对象产生了好奇。
他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有点儿，我能出去散个心吗？”
男人眉骨硬朗，眉峰动得利索漂亮，几乎可以想像他处理日常事务的雷厉风行：“可以。”
林客起身，在院长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离去。
【弹幕：三个世界可还行？三个视角都在不同的地方。】
【弹幕：被古早吸引进来，被小哥哥惊艳，被本恶心到走不出去。】
【弹幕：不过说实话看了小姐姐视角，觉得玩家也怪恶心的哈。】
……好疼。
苏雪不知道第几次体会这种疼痛。
她极度惊恐，但作为一只“玩具熊”，她无法闭眼，接着一双手又一次把她抱了起来。
“这个送给你好不好呀？”头顶是天空，能听到女生笑眯眯的声音，看到女生胸口的蝴蝶结。
“好，谢谢姐姐！”
另一侧传来小兰“嘻嘻”一笑，苏雪一身冷汗。
这是一处黄土空地，苏雪之前曾在孤儿院靠南的窗边看到过，就挨着孤儿院。
几分钟之前，这位玩家正和小兰一群孩子玩了跳皮筋游戏。
只是完成一个很简单的小游戏，他们就顺利通关，小兰把所有喜欢的玩具都送给这个女生，而这个女生走之前，则把小熊送给小兰。
苏雪被一双小手接过，小兰温热的呼吸打在苏雪颈侧：“我很喜欢哦。”
苏雪呼吸急促，眼前天旋地转，画面瞬间分崩离析，在眼前又重组。
漆黑的衣柜。
“呜呜……”身侧小女孩在哭，小女孩抱着苏雪缩紧，衣柜外是凌乱脚步声。
“还有一个死哪儿去了？”一个男人不耐道。
“唯一一个女孩，藏不到哪去，你急什么，”一个十分熟悉的女声：“这个本我进来没有十次也有八次，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还要来？都说了什么道具都没有。”
“有总比没有好，这本适合速刷。”另一个人解释。
苏雪的心猛然提起，来了！
随着几人闲谈，柜门猛然被打开，小兰一声尖叫就被扯着头发抓了出去。
她拼命挣扎、死命哭号，“苏雪”也被重重一脚踢得滚出很远，脸朝下落在阶梯上。
“别叫了，快他妈把东西交出来，你知道自己不是人吗？你就是个npc，活在粗制滥造的世界，桌面都马赛克边，一个孤儿院连个院长都没有，就五个小朋友，你和我犟什么。嗯？”男人发着恐怖的鼻音，把小兰的脸摁在地上碾。
“院长……院长……”小兰已经意识模糊，满头满脸的血：“救我……”
【弹幕：你才不是人吧？】
【弹幕：我他妈现在真的很想让院长出现在这里。】
【弹幕：卧槽救命，快切小哥哥视角，院长现在的表情太可怕了！小哥哥快回头！】
三楼院长室门前，林客的心跳很快。
他借口散心，是想避开院长进办公室看看。
由于之前一直把院长当作bug，他一直忽略了院长本人在剧情线中的作用。
了解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重要。林客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但等到看清里面是什么后，他完全愣住了，表情一瞬间凝滞。
——里面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有，没有想像中的院长办公桌、休息室、书架报纸、舒适的座椅……这里四墙雪白，天花板和地板都雪白，空空如也。就和院长本人一样神秘，带着虚无的恐怖。
也对，这是孩子们想像中的世界，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院长办公室，自然不可能造得出来。
想到院长在没有剧情任务的时候，就一个人进入空荡荡的房间，默默阴沉站着，等着孩子需要他的时候再出现——那画面令林客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心一点一点提起来，忽然觉得周围过分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流动。
意识到什么，林客缓缓回头。
对上一双和他想像中一样阴沉沉的漆黑双眸。
“要进去，坐坐吗？”
院长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声音与方才完全不同，充斥着林客熟悉的危险和错乱。
林客：“……”
不是吧大兄弟，刚才还好好的呢！您情绪咋这么不稳定？
再一次被熟悉的手掐住脖子，林客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