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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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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云谏急得脊背上大滴大滴地涌出冷汗来。

    只他脑子如今乱七八糟,  竟是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他被夜昙禁了声,就算用尽全力扣着自己的脖颈处。

    抓出一道道血印,也于事无补。

    可是他却是陡然抬眼,  瞧见了夜昙眼底几分心疼的颜色。

    忽而一股子灵光乍现,他手摸到了一旁的翻到的烛台。

    抄起来便比着自己的脖子,尖锐的前端,将他洁白的脖颈戳出一个血洞。

    鲜血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脖颈,流入他的衣衫之中。

    将他月白云纹的领口染就成了一片朱红,好似天边一道残霞般。

    夜昙接连叹了口气,亲手取下了萧云谏手上滴血的烛台。

    又解了他的禁声,  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云谏一只手捂住自己脖颈处的伤口,  踉跄地退后了几步。

    明晃晃地拒绝了夜昙对他的嘘寒问暖,眼底尽是戒备。

    夜昙讪讪地抽回手来,说道:“阿谏,你倒也不必如此的。”

    萧云谏并不吃他这一套。

    他这个神君已是做的够窝囊了。

    还怕更令人看不起一点吗?

    他如悲鸣一般,  厉声问道:“夜昙,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如何,  才能放过他?”

    夜昙哎哟了一声,  说道:“我一早不便是说了,我本意并不想要伤害他的。是他一次次地非要挑战我的下线,  我才出此下策嘛。阿谏,  你莫要生气了,气恼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萧云谏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淳淳往外冒着血。

    夜昙叹了口气,  还是想上前替他治疗一下伤口。

    可萧云谏仍是防备着他,  即便已是脊背抵在了墙壁上——

    避无可避。

    夜昙的手指曲起又放直。

    却还是趁着萧云谏陡然间的走神,  替他用花瓣包裹住了伤口。

    白色的昙花花瓣推开了萧云谏的手指,  覆在了伤口上面。

    须臾过后,花瓣便与他的肌肤融为了一体。

    伤口又复原如初,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神祇的伤口并不好治。

    平日里独独只有神力才可疗好。

    如今夜昙不过弹指一瞬便治好了他……

    萧云谏敛下眉目。

    夜昙的修为……远比他们所猜测的,要高得多得多。

    他又如何能当真地逃离了这魔掌去?

    他掀起眼皮,看着凌祉即便挣扎,却仍是逃不出的虚无牢笼。

    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就想要我吗?好,我随你,所有都随你。你……放了他!”

    凌祉脸色顿时如菜色。

    便是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

    阿谏竟是为了自己,要去做这他根本不乐意做的违心之事!

    他的阿谏啊,明明是那天上的云。

    凭什么因着自己这个害过他的人,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做那浑浊的泥?

    他何德何能。

    也配萧云谏如此以对?

    即便是他心中了然——

    兴许萧云谏只是因为看不得自己这个人死在面前。

    他是悲悯众生的神,可他仍是那个最不值得萧云谏做此事之人。

    他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

    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张着嘴,重复着那一句——

    “阿谏,不要!”

    可萧云谏却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凌祉只觉得像是有人活生生地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捏在手里。

    攥了个粉碎。

    他就像是不会再心跳,不会再呼吸一般。

    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的手脚已是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可他仍是奋力地朝着萧云谏的方向而去。

    即便是蠕动得速度,还比不上一只爬虫。

    他照旧是奔赴着他的挚爱而去。

    他有什么能值得萧云谏为自己这么牺牲的!

    他恨不得,如今就是自己真的去被扔进那什么劳什子的极寒之渊。

    就算真的只有这最后的片刻可活。

    他也不要他的阿谏,替他去受这样的苦!

    他不配!

    明明他才是伤害过萧云谏的那个人。

    他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阿谏替他去承担一切苦楚。

    终是萧云谏的睫羽煽动了两下。

    一滴泪滚烫灼热地落在凌祉的心上,将他的心脏烙了一个大洞。

    萧云谏紧闭着双眸,可谁人都能瞧出他的颤抖。

    他战栗着出声,骂道:“滚啊凌祉!我不爱你,我恨你恨得入骨,我怎么会爱你!——”

    “先头说什么劳什子的原谅你,都是哄骗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听不出来我话中的反义吗?”

    “我只想着你快点离开我的视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已经烦透了你了!”

    “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我永永远远都镌刻在心底,不会忘却。所以我恨不得亲手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快滚啊,凌祉!”

    他已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才吐出这几句话来。

    如今便是夜昙不问。

    他都能明白自己深藏起来的那颗真心——

    他是真的原谅凌祉了。

    他是真的被凌祉感动了。

    他是真的……

    还爱着凌祉的。

    所以,即便是他口出妄言。

    也只是不希望凌祉死,别再纠缠于此了。

    他只要凌祉活着。

    即便代价是自己。

    他嗤笑了一声。

    依稀记得,自己从前好似也做过这般的事。

    他用尽全力,才能保证着自己身形的稳定。

    他转过身去,泪水却是如同断线了的珍珠。

    一滴一滴地落下。

    砸进了自己……与凌祉的心房。

    凌祉听着萧云谏说得这些话,耳畔嗡鸣。

    他发不出声,即便如今夜昙已去掉了对他的禁锢。

    可他所有的话语都压抑在嗓间。

    什么都发不出来。

    他如同一只斗败的猛兽。

    遍体鳞伤,都赶不上心里的难过。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那不是真的。

    那一定不是真的。

    阿谏说这些话,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而已。

    从不是真的!

    可……

    凌祉陡然一口乌血喷了出来。

    溅湿了这行宫地上铺的水磨石。

    他强撑着立住的身子轰然倒塌。

    没有预兆的、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再也没了声响。

    萧云谏还是没耐住。

    他回了头。

    “凌祉!——”

    他想要冲上前去,想要看看凌祉到底如何了。

    可是夜昙拦住了他,笑意盈盈地说道:“阿谏你可安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夜昙挥挥手,护卫了然了他的要求。

    过渡着自己的妖力,也用着藤蔓花枝,治疗着凌祉身上的伤。

    默默做完这一切后,侍卫搀扶起凌祉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身子,便往外走。

    萧云谏妄图上前去。

    可夜昙挡在了他的身前。

    萧云谏舔了舔下唇:“你们要将他带去何处?”

    夜昙一挑眉:“左不过我是怕你诓我的,先囚他几日瞧瞧吧。不过阿谏你可放宽心,什么劳什子水牢、极寒之渊,我是不会送他去的。我定会遣人好好安置他,处理他的伤——”

    “不论是身上的伤口,还是心里的。”

    萧云谏一怔。

    神色飘忽地呆在了原地。

    他望着凌祉离开的地方,久久不能言语。

    夜昙同他再三保证,方才抿抿嘴,扭过头去。

    夜昙将这长飙之墟熟悉得宛如自己家一般。

    许许多多萧云谏都不知晓的地方,他却是一清二楚。

    比如那行宫后花园栽种了一颗金丝楠,已是活了三万年。

    又如行宫荷花池里的鲤鱼,早便修成了人形,只是贪念这长飙之墟的天地之气,才一直装着自己还是条乖巧可爱的小鱼儿。

    萧云谏听着夜昙这般对自己说着行宫里面的奇闻怪事。

    可只是轻飘飘地过了下耳朵,一句都没存在心里。

    他只想着凌祉。

    想着自己想明白了,那还是爱着凌祉的那件事。

    他如今却并没觉得对不起从前自己所受的苦楚。

    那说实话,却也是自己为自己安上的,又如何能全然怪了凌祉呢?

    更何况,凌祉为他又再一次付出了那么多。

    就算给自己寻个恰当的理由,只道是再次爱上凌祉。

    又有何妨?

    只是如今……

    他尚还要忧心夜昙是否会哄骗自己。

    夜昙说了半晌,口干舌燥地瞧了一眼萧云谏。

    却见他仍是心不在焉,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消在萧云谏瞧不见的地方,他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

    几分若有所思。

    好似透过萧云谏,在虔诚地望着另一个人一般。

    他轻咳了一声,唤回了萧云谏的思绪。

    随意拿起手边的一柄铜镜,弹了一下,便得见了凌祉如今的处境。

    他佯装着委委屈屈,道:“阿谏可随意瞧,我说话算话的。”

    萧云谏迫不及待地捧起了那柄铜镜,瞧着镜中凌祉被好生地安置在了个客房。

    他虽不知那在何处,可瞧着凌祉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长舒了一口气,却仍是紧紧握着那柄铜镜不撒手。

    仿佛他松开手,凌祉便会落入那极寒之渊,再无了性命去。

    “我一向不骗人的。”夜昙却是牵起萧云谏的手。

    他能感受到萧云谏的抗拒,又笑道:“阿谏大可信我,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便会放他离开。那会子,他恐怕也是表面的伤好痊愈了。”

    萧云谏忍耐住想要甩开夜昙的冲动。

    分明面前这个人生得花容月貌,可他就是觉得难过,浑身刺痛般的难以言喻。

    他嗯了一声,别过头去。

    只当自己双手麻木,没了一样。

    夜昙瞧着自讨了个没趣儿,可也没松开。

    晃悠了几下,算是强硬地要着萧云谏回过了神来。

    萧云谏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何种面容来面对着夜昙。

    勉强才能维持着面色,却仍是笑不出来。

    夜昙也没勉强他。

    只是轻飘飘地又道:“阿谏,我是说话算话的。那你呢,可何时也兑现一下你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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