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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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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母压低嗓音问着。

    萧云谏却是对她摇了摇头,  将顾铮塞进了她的怀中,轻声道:“别让他出声。”

    乳母照做,蹑手蹑脚地抱着顾铮到了矮柜后面藏起来。

    她低头,  却见到顾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了开来,  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心化了一半,便也没那般紧着地箍着顾铮。

    只是抬起手指,  对着顾铮比划了一个他们时常做的嘘声动作。

    顾铮立马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乖巧异常。

    他用力地用小手把自己嘴巴捂住,一点声音都不出。

    这山居中刚巧有个破烂的斗笠挂在墙边。

    萧云谏翻身过去就摘了下来,一使劲儿抛给了凌祉。

    凌祉伸手接过斗笠,戴在头上。

    他又往上扯了扯衣角,  略微盖住了自己还算貌美的那剩下半张脸。

    他仍是处于那没有武器的处境,迅速地扫过周遭,  干脆捡了一旁的烛台。

    虽是颇短,  可顶端尖尖,  亦是颇重,也算得上一个锐器。

    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散落的马蹄声吵得人耳朵生疼。

    萧云谏心被生生提了起来——

    不会又是穆家军吧?

    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像。

    那脚步松散,不似是受过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

    萧云谏舔了下嘴唇,几分犹豫。

    他转脸望向这小小的山居——

    矮柜之后,  勉强能藏下乳母抱着顾铮。

    余下这山居中空荡荡的,再无藏身之所。

    敲门声已然响起,外面的人和声问道:“敢问此处可有人居住?”

    声音几分耳熟,  可二人皆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了。

    乳母倒是一颤,  她是知晓此为谁人的。

    想要告知二人,  却在此刻无法高声言说。

    但声音熟悉已是事实,  万一是宫中、亦或当真是穆家之人。

    他们这般为了皇子殉葬又“死而复生”,怎不叫人浮想翩翩?

    萧云谏心中一乱。

    却是忘了自己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所谓事实,还未曾彰显在世人面前。

    凌祉余光一瞥,只用口型对着萧云谏说道:“去塌上!”

    萧云谏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可他扭头看到塌上一床软被,瞬间了然凌祉话中含义。

    他一跃上了床,用被子将头闷住之时,恰逢了外人久敲不应,强行破门之时。

    凌祉拉下斗笠几分,将他大半张脸掩住。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嘶哑着声音,又诚惶诚恐地问道:“你们是何人?怎得非要闯入我家中?”

    他佝偻着脊背,如谪仙人的风姿在此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微微抬眼,他从斗笠破烂的缝隙中瞧见了那人——

    顾傲霜?

    顾傲霜被几位家仆簇拥着,进来之时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打扰这位大哥了,我的……我的幼子停灵于这山之上,可我瞧了漫山遍野,唯独只有此处有一民居,便想着叨扰几日。我定会付高昂的报酬,当真是麻烦了。”

    “你要占了我的房子?”凌祉又是咳嗽了几下,垂下头,抿着嘴道,“那我又该住去何处?”

    顾傲霜的家仆颐指气使地道:“我们公子予你那般多的钱财,你何处找不到?再者说了,不过占用你一两日时间,怎得这般多话。”

    顾傲霜回首呵斥了他一句,扭过脸来,又温和地对凌祉说道:“当真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不过我却也有自己的苦衷,劳烦这位大哥拿了钱财,去置办一套大宅子吧。”

    他挥挥手,家仆便嫌弃地捧上一盘明晃晃的金锭子。

    若换了常人,早便千恩万谢地收下,给自己换大宅子去了。

    可奈何凌祉只是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这是我的祖宅,我不会离开的!”

    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卖出。

    家仆立马骂道:“怎得你这人给脸不要脸?瞧你那腌臜模样,恐怕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般多的钱财吧!还不快拿了钱,让出地方来。”

    “闭嘴!”顾傲霜骂道,“这位大哥,若是钱财不够,我可以再多加些。我知此为你的祖宅,但是我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我想要在此守护他停灵几日,直至下葬。”

    他面上虽是挂着浅淡笑意,可眼底尽是哀伤与不可置信。

    凌祉稍稍抬眼,便是瞧见他身后一个随从,手里提着木箱子,里面金属器械叮当作响,右手拇指指腹与食指外侧皆有茧。

    像极了一个仵作。

    顾傲霜这分明是不信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顾铮是身体孱弱、抱病而亡!

    凌祉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两步,好似很是惧怕的模样道:“你们不要动武啊!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刻意在武与做二字上面微微拖长了点音。

    顾傲霜等人听不出来,可萧云谏却是瞬间明了。

    只这一瞬,却叫人察觉到了萧云谏的所在。

    “那是何人?”家仆厉声问道。

    凌祉忙不迭又不着痕迹地挡在视线前面,说道:“是内子,他身染重病。”

    顾傲霜便问:“是何重病?我今日便可请姜国最好的大夫,来替她诊治。”

    “不必了。”凌祉侧了身,故意半遮半掩地露出那半张毁容的脸给他们看。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顾傲霜也猛地退后了两步。

    他似是方才想起自己的一张脸有多可怖,忙别过头去,解释道:“床上是内子,不过生了怪病,模样瞧上去竟是比我还恐怖两分。”

    他叹了口气:“若非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到这人迹罕至处定居。况且,算命的人亦说,祖宅风水对他的病更好。故而,你就是将金山银山搬来,我也照旧不会离开。”

    顾傲霜了然,却是有几分疑惑:“算命?”

    凌祉一怔,却是方才想起,这梦中人并不知晓神鬼一说。

    萧云谏蜷缩在棉被之中。

    这棉被兴是许久未用,他只要微微作动,便是灰尘钻入鼻腔中。

    叫人忍不住想要打上几个喷嚏。

    可他还未打出来,顾铮便先哭出了声来。

    他年纪小,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场景。

    又听见了自己生身父亲的声音,自是耐不住性子。

    “什么声音?!”家仆立马呵道,几人便四处瞧着那响动是从何处传来。

    乳母赶忙再次捂上顾铮的嘴巴,顾傲霜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萧云谏心中一颤,裹着棉被却是喵呜了一声。

    学的倒是像幼儿的哭声,却让人一听便是猫叫。

    凌祉眉头皱起。

    却是将门一展,又是用着毁容的半张脸对着他们,说道:“夜黑风大,还是早些离开吧。”

    家仆还想说些什么,顾傲霜却阻止了他们:“多有叨扰,这些金子你留下,往后也用得上。”

    凌祉一拱手:“那便多谢。”

    眼瞅着一路人马下了山,凌祉方才言道:“他们走了。”

    萧云谏从棉被中探出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忙将乳母和顾铮从矮柜后面搀扶了起来,说道:“辛苦你们了。”

    顾铮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萧云谏不放,喊着师父师父的。

    哭累了,又问:“师父,我母皇呢?”

    萧云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铮儿,抱歉……以后只有我了。”

    好容易安抚好顾铮之后,他对乳母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快些收拾行装,我们连夜启程。”

    房子背后栓了辆马车,萧云谏取了些干草放在马槽当中。

    一转头,就瞧见凌祉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脸上的伤口,乳母已帮他处置过了。

    只如今看着仍是皮开肉绽,令人生惧。

    见他回头,便牵着伤口对他展颜一笑。

    他好似不会疼一般,只是说道:“我来帮你。”

    他疾步走向萧云谏,正欲接过萧云谏手中牵马的缰绳。

    萧云谏却是一个侧身闪了过去,道:“不必麻烦了。”

    方才凌祉在搪塞顾傲霜的时候,却是用了内子二字。

    他们从前在无上仙门便没有举办过道侣大典,如今更是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这二字,听在耳朵里,却是瘙痒得难受。

    他微微动了动头,甩出了怪异的话语。

    却听凌祉问道:“九重天上扶英公主那只灵宠,可也是你?”

    凌祉方才乍一听闻萧云谏学了猫叫,恍惚间突然忆起那灵猫头上,也有这么一道相似的疤痕。

    萧云谏思量片刻,方才想起凌祉说的是什么。

    他也未反驳,只淡然道:“那日扶英说了我是灵宠,我便当回灵宠,讨她开心便好。”

    便是明明白白告知凌祉,与他并无半分瓜葛,不过是为了扶英罢了。

    萧云谏喂好了马,凌祉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张毁容了,仍是漂亮异常的脸,就这般赤/裸裸地晾在他面前。

    好似在昭告天下一般。

    叫萧云谏不禁心中腻烦。

    凌祉到底在做什么?

    是要故意作给自己看,告知自己,他们如今就连毁容都扯平了吗?

    他愈是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得作呕了起来。

    这面容上的疤痕,是片刻都不能留了。

    只恨不得现下有炎重羽的人/皮面具也好,将他先糊起来作他样。

    日暮西沉,今夜的姜国月朗星稀。

    靛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展开了一卷绸缎。

    萧云谏将顾铮抱上马车,由乳母照看着。

    而自己坐于车夫的位置,控制住了马。

    他望向凌祉,得见凌祉眼眸中几分惊慌失措。

    好似得逞般地道:“凌大人,就此别过。”

    他说得言简意赅,又是叫人无半点反驳的余地。

    凌祉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问道:“那我呢?”

    萧云谏一抱拳:“天地广阔,有缘再见。”

    凌祉眼眸顿如繁星陨落,没了半分光彩。

    ——你都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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