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番外6 剑灵(一)
聆风的剑灵, 是在那时候替萧云谏挡了一击而消弭的。
那时候,聆风剑断,被萧云谏葬在了坪洲府外。
是凌祉将其取出, 修补了剑身。
他一直将其带在身侧, 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再见萧云谏。
便能告诉萧云谏,断剑已休。
可便是凌祉, 也未曾想到——
萧云谏在见了聆风之时, 只是将其束之高阁,与自己划清了界限。
萧云谏并非真的对聆风没有半点感情。
只是那时那刻,他唯有装出对聆风没有任何情感。
才能叫凌祉相信,他是真的不记得凡尘往事了。
可是萧云谏如何不想念陪伴自己数百年的本命剑。
即便是被搁在了沉墟台上, 也是叫人日日清扫着, 莫要沾染一点尘埃。
偶然间, 他也会真的在夜半时分。
提着灯,独自一人到沉墟台去, 抚摸着聆风, 对聆风说着话。
只是他还未曾见过聆风的剑灵, 那剑灵就已经为了他而弥散。
他心里头如同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也是他疏远、离开凌祉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知道,那时候他真的是被自己定下的命运走向而左右。
就算是剑断、毁容, 也不曾愿意离开凌祉。
可如今想着,却是太可悲了。
若是聆风的剑灵还在,又会不会唾弃当时的自己。
对着自己骂上一句:“你可真是没出息。”
萧云谏轻抚着聆风,将它从剑匣里面取了出来。
它还是如同从前那般漂亮——
长约三尺, 通体银白。
洁净的剑身上, 映出了萧云谏的半张脸。
萧云谏叹息说道:“是我对你不起。聆风, 我不知……如何还能再唤你出来, 我更是不晓得,你还会不会存在这天地之间。可我……还是很想你。”
聆风却再也没了动静。
萧云谏依稀记得,聆风从前也不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
他还曾同凌祉言说过,他的聆风,是不是和凌祉的息雨拿反了。
不然怎得,聆风这般沉稳,而息雨却总是嗡鸣作响着,表达了自己的情感?
凌祉那时候说道:“兴许就是因为我与阿谏的干系,才叫他们两个像是性子生反了一般。这样……才如同你我陪伴在对方身边一样。”
如今萧云谏想着凌祉这般话语,只觉得可笑至极。
凌祉那时候想的,也不是当时的萧云谏吧。
无上仙门里的萧云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替身。
不论替的是何人,到底自己是不是才就是凌祉搁在心尖尖的明月。
凡尘的萧云谏,就是个从头到尾的悲剧。
月光凄凄地洒在银白的聆风上面。
微微的反光,刺痛了萧云谏的双眸。
萧云谏呵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在嘲讽着曾经的自己。
即便是那个自己,也是受着他所定下的命数困扰。
他叹了口气,凝了不少的神力,输送进了聆风当中。
他不知道做此事可当真有用,可即便飞蛾扑火,他还是想要试一试的。
但可惜——
注入进聆风的神力,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聆风还是没有任何一星半点的反应。
那时候,即便是聆风性子沉稳。
可若是萧云谏唤他,他依旧会稍作摆动,当做听见。
现下,却是半分都没有。
就像是一柄最最普通的剑,哪里还是一个灵修的本命剑啊。
萧云谏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又将聆风搁了回去。
他很是不舍,可瞧了夜色,又没法子再陪伴聆风。
只他夜夜披星戴月而来。
可日日都未曾得到聆风的半点反馈。
萧云谏的情绪愈发得低落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更不省得,何时才能再瞧见聆风对自己的反馈。
他想着,兴许是在剑断的时候,聆风便再也不是聆风了吧。
聆风的消弭,不仅带走了剑灵,更带走了萧云谏曾经所珍视的本命剑。
萧云谏难过得紧,可还是要去同凌祉一起,进入梦中。
在临行前,他嘱托了炎重羽,也要日日去为聆风输送些神力。
炎重羽应了,可萧云谏却未曾察觉到——
聆风是有一瞬间,展露出了不舍地微微作动。
谁也未曾瞧见。
聆风依旧还是那个被束之高阁的不重要物件儿。
待萧云谏从梦境中归来之时,被梦子诅咒弄得头痛欲裂。
又不能同凌祉分开超过十尺,便撂下了心中对聆风的牵挂。
炎重羽明白他的处境,更还是替他照拂着聆风。
只是可惜,聆风在炎重羽的面前,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萧云谏总是叹气,可他也真的没法子了。
他想着,等什么时候能摆脱了凌祉的纠缠。
他定然是要去泾书洲,翻遍古籍,寻个法子,再叫聆风能感应到自己,回应着自己。
他不舍,可还是同凌祉一起踏上了解除诅咒的路。
那一路艰险,他有些分不出心神去想念聆风。
可却对着这断了聆风之人,又多了几分心软。
他总是会想起聆风,便想起了自己曾经那段时日的痛苦。
其实想来,他那段命数根本就并不十分可靠。
若是凌祉真的未曾舍弃自己。
即便是自己真的写定了命数,也是会被更改的。
但凌祉没有。
萧云谏没没想到此处,便又是心中坚如玄铁般冷酷。
不再想同凌祉再有攀扯。
一遍又一遍的,他总是会忆起搁在沉墟台的聆风。
可也不能问询炎重羽,那聆风可是有了动静。
萧云谏默然叹气,便笃定了心思——
再解开梦子诅咒后,再也不同凌祉有任何的纠葛。
他也真的这般做了。
只是可惜,再重的话语,都未曾击退凌祉。
他在被夜昙哄骗了之际,也是凌祉出了手。
他知道凌祉不会轻易罢休,可却未曾想到凌祉竟对他寸步不离。
在长飙之墟,历经夜昙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设局之后。
他终于意识到了对凌祉的情感,依旧是炽热的爱意。
凌祉不再是一厢情愿,而他也予了许多回应。
更了然,原是凌祉做的许许多多事,很多都并非他刻意而为之。
萧云谏好似放下了一切。
他想着,若是聆风也知道了,会不会也不再怨怼自己与凌祉?
可屠天之力的事情来得太急太急了。
他甚至都没有闲暇,去取聆风在他身边。
凌祉的息雨一直不住地嗡鸣着,还是如同从前那般活泼。
息雨在挨近萧云谏的时候,也有几分亲近之意。
息雨瞧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有些迟钝呆傻的。
炎重羽那双快嘴,不知说过多少次:“就是息雨这幅模样的剑,就算是生出来剑灵来,也是个蠢蠢笨笨的,估摸着傻乎乎地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不过息雨却也真的是知足常乐。
旁的本命剑,修为到了它这个地步,早便奋力生出剑灵来,叫主人安心。
可偏生息雨就是不乐意,日日还愿意做柄剑。
但萧云谏却是取回了聆风在身边,与他共同度过屠天之力的难关。
这叫息雨兴奋万分。
息雨平日里就爱与聆风凑在一处,一边嗡鸣着,一边抖动自己身体凑近聆风。
可聆风在还有反应的时候,亦是不愿意搭理息雨。
可息雨却不曾气馁。
总是傻呵呵地凑上前去,贴着聆风的冷脸。
也当真是如同炎重羽所言,他就是个呆傻剑,什么都不明白。
它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聆风对他的“调戏”,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它想不明白。
便就只当做,那是聆风接受了它。
更不辞辛苦地靠近聆风。
就连凌祉看了,都忍不住摇头。
而萧云谏却是说道:“息雨这性子,可当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
凌祉眯起眼睛,笑了笑:“与我如出一辙。”
萧云谏皱着眉头,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便说道:“爱意总是炽烈的,叫人与剑皆是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萧云谏听罢,揉了揉耳朵又撇撇嘴:“若是你再说下去,我便现下就要吐出来了。我从前,怎得未曾察觉到,你竟是这般没脸没皮的一个人呢?”
凌祉眼神沉沉的,尽是铺满了萧云谏全然的倒影。
他眼中的萧云谏,虽是嘴上逞强,但微微发红的耳垂,却是全然出卖了他。
萧云谏这般羞赧着,又是错过了聆风为了躲避息雨的纠缠,而稍稍摆动的身子。
息雨化剑灵,也是在意料之外的。
若非屠天之力一役的可怖,息雨亦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而生出了剑灵来。
只是慌乱之间,谁都未曾瞧见那息雨的剑灵,生得什么模样。
可被萧云谏攥在手中的聆风,却是瞧见了。
是个小少年,圆圆的脸上圆圆的眼睛。
钝气的鼻头也圆圆的,可一张嘴,却是要有气吞山河的架势。
息雨挡在凌祉面前,用自身为凌祉接下碧璋的攻势。
他并不像是长相那般柔弱,反而有些暴躁地使出了杀招。
一下又一下地砍在碧璋的面前。
也砍在了聆风的心上。
聆风想着,人形的息雨,可比剑的时候,可爱多了。
那也是萧云谏在几百年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聆风的气息。
萧云谏皱皱眉,只是这有些莫名其妙的烫手,是怎般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