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3 凌祉（二）
可即便有了禁术的加持, 凌祉照样还是用了三十年的时间。
他日日潜心修炼，凡尘琐事似乎皆已忘却。
他闭了关。
无境峰便当真无境了。
他遣散了所有之前侍候在侧的弟子们，替他们细致地安排好了去处后。
便将自己整整关了三十年。
这三十年间, 沧海桑田。
沈遥天辞去了无上仙门掌门一职, 也同自己一般去寻找自己从前遗失的那个爱人了。
而之前与凌祉闹过不愉快的霍师弟, 在萧云谏过身后，无奈顶上了掌门一职。
他本不是掌门人选, 也没学过门中大小事物的处理。
这倒叫他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后来没再影响着无上仙门的发展。
没叫无上仙门没落在了他的手中。
凌祉再出关的时候, 便瞧见的是自己无境峰上的萧条。
他没在意，只是随意收拾了一下桌椅，便给自己腾出了个空地来。
他感受着自己周遭的灵力涌动。
一出手便是将十丈开外的鲜花拈了过来。
下一步, 他便是要抗住天道所降下的几道天雷。
只要过了那天雷, 便会得道成仙而去。
他就会再次见到阿谏了。
闭关的三十年中, 他除了汲取日月精华、潜心修炼。
便是绘制了一室的萧云谏。
有他熟识的样子, 也有那眼下一抹红的姿态。
只是所有的所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 那就是萧云谏。
萧云谏曾经留在无境峰中的换洗衣物, 被他搁在床前。
唯有嗅着那微弱的淡淡香气, 他才能在每晚睡着。
他总是能梦见萧云谏的。
梦见萧云谏对他说：“师叔, 我还在等你。”
可是等他要触及到的时候，却是又如同一抹青烟, 随风而散去。
随后, 萦绕在他耳边的话语，却变成了：“师叔, 我不想再爱你了……”
那么绝望。
他明明没有真的听见萧云谏这般说过。
可他就是知晓, 那定然是萧云谏的心声。
他害怕, 却更是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就像是天道预备给他的惩戒，让他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他的阿谏。
他多么想在怀抱着那具温热的躯体。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凌祉沉默地垂下头。
耳畔是雷声嗡鸣作响，而他的眼前却是忽而一片漆黑。
好似是有一道蓝紫色的闪电，赫然劈开了天空。
凌祉抬手，用仍在作动的灵力，为自己堪堪造下一层保护罩。
天雷击打在了保护罩上——
第一下，保护罩上有了裂痕。
第二下，保护罩上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第三下，整个保护罩在他的眼前碎裂。
可是还有，不知多少下……
凌祉来不及再次捏出一个保护罩来。
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地扛着。
皮开肉绽间，他只在心中默念着萧云谏的名讳。
他便有了坚持下去的力气。
他甚至微微咧开唇角，抽动鼻子，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缓缓地自言自语道：“若是阿谏还在，定然会很是嫌弃我吧。”
他如今满身焦炭，除却一张脸，皮肉没一处好的。
鲜血已是在脚下的焦黑中汇成了一滩，瞧也瞧不见。
凌祉奋力调动着自己的灵力，想要修补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还想……活着、漂漂亮亮地去见萧云谏。
可是不管他的动作有多快。
总是赶不上天雷降下的速度。
轰隆作响的声音，已是吵得无上仙门所有人，都驻足围观了。
他们瞧着凌祉，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因为这是他的最后劫难。
天雷最终劈了九下。
九下之后，凌祉依旧屹立在低。
息雨撑着他的身子，和自己的主人一同，跨过了这道可怖的时刻。
霍掌门领着所有无上仙门的弟子作揖恭贺：“恭喜凌师叔，得偿夙愿、荣登仙位。”
凌祉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这是无上仙门极致的骄傲。
是许许多多的灵修，终其一生的所求。
在场众人，眼底有着羡慕与嫉妒。
可凌祉却万分地不在意。
他唯独在意的，就只有自己马上便能见到他心心念念之人了。
那才是他最想要的。
只是他如今的模样，着实不好看得紧。
但瞧着散开的天际，恐怕不出多时，便会许他飞升。
他且得沐浴焚香，以最好的面容去见他的阿谏。
他满心欢喜，就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他换了的是那件，萧云谏从前最喜欢的衣衫。
一身素白色，却有银线在领口与袖口中，绣了小小的云纹。
而腰间虚虚的用一条淡青色的宫绦点缀着，别致而又清新。
他没有挽发，只因为萧云谏曾说过他的发丝披散着，更加好看。
只有头顶，微微取了几缕发丝，用簪子别住，叫不挡了整张脸去。
身上淡淡的松竹味道，更是叫他整个人如同谪仙一般，遗世而独立。
只是如今，他却也要在名字后面，加上“仙君”二字了。
凌祉心中万分期盼。
便是从今往后……是云谏仙君与凌祉仙君。
就只是名字搁在一处，都叫人觉得相配得紧。
霍掌门也瞧见了他眼底的欢喜，更从沈遥天那处知晓了凌祉缘何至此。
他叹息了一番，又是单独对凌祉说道：“凌师叔，若是能见到师兄，便带他回来吧。回来瞧瞧无上仙门如今的模样，他的无定峰……我还一直叫保持着原本模样呢。”
凌祉感恩道：“多谢，劳烦你还记得他。”
“是啊……”霍掌门的叹息化在风里。
即便是他们协同为萧云谏正了名，告诉所有人萧云谏是无上仙门最值得钦佩的英雄。
可不过短短百年，所有人都又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位同门，名唤萧云谏。
所有人来人往，便将一切过往都抹除在岁月的痕迹之中。
凌祉的飞升，有些猝不及防。
他还未曾对霍掌门说上一句告辞，就已然是在仙界之上了。
仙界很是漂亮，用云朵堆成的景致铺路。
往来间，虽是不识得，可到底亦是对凌祉点头示意。
有一位白须老者踩着云团到了凌祉面前，对凌祉说道：“你当真是仙界的奇缘，我已是许久未曾见过你这般未满千岁，便已得道成仙之人了。”
凌祉微微错后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老者捋了捋胡子，又道：“不错、不错，你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好孩子。你且随我前来，我带你将你的名讳，登记在仙录之上。”
凌祉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问道：“可是所有的仙人，都登记在此册子之上？”
老者颔首：“正是。”
凌祉兀自笑了一下，他得是有多么幸运，才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寻到萧云谏。
老者步伐慢，本是还欲为凌祉介绍一下仙界的陈设。
可未曾想到，凌祉竟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而去，他都要险些跟不上其的脚步了。
老者只能在后面拽着胡子呼喊道：“这位仙友，莫要再走了。你走的这般快，可也不曾识得路，走错了都不知晓！”
凌祉听罢，赶忙止了脚步，又道：“劳烦了，我只想尽快登记在册、位列仙班罢了。”
老者哈哈一笑：“我明白你的心切，但也得等我这老胳膊老腿片刻。不过倒是不急，你已过了飞升，哪里还会真的出什么问题。”
凌祉却无法言语，自己本就不是为了成仙而来。
他身体里的灵气有些动荡。
强硬地压制住，放才能显得面容上无虞。
只是即便他如今心下躁动，但仍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
如同赶动着老者一般。
分明不远的路程，却叫他走出了漫长的感觉去。
终是到了那登记仙人名讳在册的宫殿。
凌祉仰头瞧着那白玉雕成的宫殿，每一根柱子都是细细致致，无数匠人所成。
他有些悸动，这便是他的阿谏生活的地方吗？
陡然间，他确实有些挪动不了步伐了。
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不敢进去。
老者笑道：“这是怎的了？先头紧赶着，如今确实害怕了？”
凌祉微微颔首：“当真害怕。”
他的心脏如同被人攥在了手中，高高的悬着。
不知何时才能落地。
凌祉对着老者报以一笑，自顾自地进了那仙殿当中。
里面似是有些冷清，不过是面前有一人正用毛笔撑着脑袋，打着瞌睡罢了。
凌祉上前一步，行礼道：“劳烦，小仙凌祉，前来登记。”
那人微微瞥了他一眼，便朝着青玉案边搁着的纸笔努努嘴：“把那些个信息都如实填了吧。”
凌祉依言做了。
待到那人审核自己的信息之时，却是出声搭了话：“这位仙长，您可是通晓这仙界所有人的仙人名讳信息？便是太过厉害了。”
那人哼了一声，环抱着手臂，说道：“那是自然。我得道成仙万年，打一开始就在这地方记载着，哪有我不认得的仙人。”
凌祉便状似无意地问道：“那您可是晓得，有一位仙君名唤云谏？”
那人只微微一思索，便摆摆手：“没有没有。”
凌祉心中咯噔一下，又是问道：“亦或是他不唤为云谏，只是生得好看，左眼下有一枚红色泪痣。您可曾遇见过？”
那人又是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仍是说道：“却是没有。”
凌祉被高悬的心脏，而今却如同被人随便践踏了一般，又脏又疼。
可他还是不死心，他说道：“若是您方便，可能陪我去翻查一番，仙界是否有这般的人？我不会搅乱您的工作的！”
那人已是有些烦躁了起来，将毛笔掷到了案上。
他怒瞪着凌祉，又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同你言语了，没有这个人，你怎么还非要纠缠不休？”
凌祉体内作乱的灵气，已是扰得他脑海中混混沌沌。
他咬着牙，看着面前之人。
可即便是再怎么忍耐，他的周遭也溢满了暴怒的气息。
他额间的魔纹若隐若现着，哑着嗓音再次恐吓道：“我再问一遍，你可能帮我去查是否有此人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