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疯魔
凌祉如同疯了一般, 用剑在自己面前劈开一条血路。
他额头上本是因着接受了夜昙五万年修为而淡到不能再淡的魔纹,忽而迸发出剧烈的光亮。
幽黑中隐约闪现出鲜红,将他的一双眼眸也衬得血红。
本就因着当年思念萧云谏而白了一缕的青丝, 如今在一瞬间全然白去。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前不论是妖族,还是从前的同门。
他皆是一剑一个, 便是涌上多少来, 就会斩杀多少。
息雨在他的手中,已是变成了一把嗜血的利器。
吸足了许许多多鲜血的息雨剑灵,如今也若隐若现着。
凌祉的眉眼间, 尽是疯癫的戾气。
一股浓烈的黑气包裹着他, 叫他整个人如同是从炼狱而来的一般。
素白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而又干涸。
反反复复间,竟叫他如同穿了一件血色染就的黑衣一般。
炎重羽看着这般的他,先前不明白为何就连魔帝恕霜,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先生。
而他的名号后,也跟了魔尊二字。
这魔尊不就是鲜少人才会封得。
那时候他在九重天上再次和萧云谏一同见到凌祉的时候,还嗤笑了一番。
如今却是了然。
凌祉他担得起。
凌祉勾起唇角, 被风吹起的白发之下,是那道妖异而又诡丽的魔纹。
他那双从前瞧着萧云谏脉脉含情、如化春水的眼眸, 现下却是被仇恨与绝望充斥着, 再不复从前的清澈。
他提着剑,剑尖划在雪地上。
踩着他杀出的那一条血路,一步一步地向着萧云谏跌落的位置前去。
已是满目狼藉。
本是最纯净洁白的雪地上,如今尸横遍野。
鲜血的温度融化了许多雪水, 雪水就变成了血水, 淌在脚下。
凌祉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身体里本是化作灵气的五万年修为, 如今被怨恨与决然逼迫,一股脑地全部化作了魔气。
便是每行一步,便能瞧见从他的指尖泄出的黑烟。
浓烈而又令人惧怕。
炎重羽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他也晓得极寒之渊是何等恐怖的吃人之地。
他心中也是在一瞬间空白着,满脑子乱哄哄的,便唯独剩下一句——
神君不在了。
萧云谏曾经是他在最低谷的时候唯一的光,是他在溺水死前抓住的那根稻草。
可即便是他与萧云谏早便有了认知,便是他二人若不是各有所爱,恐怕也不会走在一起。
但萧云谏仍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
炎重羽瞬间便觉得冷汗布满了他的脊背,他眼前是什么颜色,已是有些清不清楚了。
红与白交织着,将他身上之前仍带着萧云谏体温的斗篷,热度吹散。
他哑了嗓子,根本呼唤不出来任何的语句。
可身体的本能,也让他随着凌祉一起,奔赴向了那悬崖之处。
跌跌撞撞间,他却是骤然又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神君没事!
他急忙拉住凌祉的手腕,力气大得凌祉都被他拽了个踉跄。
凌祉赤红着一双眼,强忍着怒气说道:“放开。”
炎重羽却是猛地摇摇头:“你听我说,神君没事的!他……”
可凌祉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也不会去听一般,继续又咬牙切齿地道:“我再说一次,放开!”
炎重羽却是愈发得死死按住凌祉,又道:“神君同我说过,在他出事的时候,我也得安抚住你!凌祉,你醒醒,你听我说——”
凌祉却根本没有给他言语的机会,他已经是被突然爆体的魔力焚烧了所有的冷静。
他抬手,剑尖直戳了炎重羽的腰腹。
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好不犹豫地捅进去一般。
就像他从前所言,他在意的不过就是一个萧云谏。
不论是炎重羽亦或是青鳞,皆只是因为萧云谏在意他们罢了。
他只要他的阿谏罢了。
炎重羽垂头瞧了一眼,剑尖已是将他的衣物挑破,割伤了皮肤。
他抿了抿双唇,松开了凌祉,又退后了一步。
可他却没有停下说辞:“若是神祇陨落,会有天道哀鸣。现下没有,所以说明神君无事。凌祉,他还活着!难不成,你想要先他一步去送死吗?”
凌祉脚下一顿,炎重羽见他似是听了进去,便又说道:“你可瞧见了,方才梦神虽是受了那般重的伤,可是神君却未曾悲鸣哀悼,正是因为他未曾瞧见天道降下的哀鸣,他不担心。”
凌祉的步伐停了下来,他身上的燥气也减弱了不少。
指尖扑出的黑烟,如今也变淡了许多。
只是不过一瞬,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而行,没有一丝犹豫。
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重羽,可是我们还是要去救他啊。”
炎重羽神色一滞,陡然奔行了起来。
他们方才所在之地,离着悬崖边并不近。
只是萧云谏用了风作为他的脚步,便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
如今就算他们疾行而至,瞧见的也是什么都瞧不见。
幽黑深邃的深渊,如同一张吃人的大嘴,只要进去了,便出不来。
凌祉眼底的红消退下去了大半,只是额间那魔纹,仍是固执地存在着。
他对炎重羽说道:“我下去看看。”
炎重羽忙拦着他:“凌祉,你可曾听闻神君说过——这深渊下无法腾云,亦是无法御剑。你若是想去,便只有一旁那不知何时会断掉的藤蔓!你……”
“那我也要去寻他!”凌祉打断了炎重羽的话语,“就算是陪他死在崖底,我也要下去!”
他说罢,将方才萧云谏刻意落在山上的杀生唤情剑又留给了炎重羽。
便是要与萧云谏同葬一处了。
凌祉甫要拴上藤蔓,却是听闻轰隆隆的声音,炸裂在耳畔。
那声音只巨大,便是用灵力急忙封上听觉,都觉得自己一瞬间是骤然失聪了的。
炎重羽攥紧了剑。
凌祉却是瞧见随之而来的山崩地裂,眼前竟是瞧见那深渊的底部,愈发得近了起来。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让他们长起来一样。
凌祉眯起眼睛,可见的是长起来的山体上,却是有一人而立。
——“是碧璋,不是阿谏!”
不是阿谏!
凌祉仿若再次被他体内的魔力所控制,叫他再次混混沌沌,什么都理不清楚一般。
可他忽而又想起了萧云谏曾经在他耳畔说的一句“师叔,静心”。
口中默默念起了无上仙门所传授的静心诀来。
他的眼底尽是黯淡——
因为他找不到他的光了。
静心诀念完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未曾听到有天道的哀鸣。
想及炎重羽所言,他的阿谏一定是还活着,还等在某一处,等自己去寻他!
息雨的剑灵冒了头,便是不必非要让凌祉来控制这一柄剑了。
凌祉放开了紧握着息雨的手,而是将杀生唤情剑出了鞘。
他用利刃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鲜血均匀地滴在整个剑身。
他做完此事后,却是将杀生唤情剑束在胸前,口中默默吟唱着——
他不知道那是否可行,但也只得拼死一试。
古法的吟唱愈发得快了起来,他的浑身上下如同被魔气的黑烟笼罩。
迷蒙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炎重羽只瞧见不过电光火石间,凌祉便当真同剑影合为了一体。
如同一道弦上箭,射向了碧璋的方向。
碧璋躲闪不及,只有正面迎上。
他未曾想到,凌祉这一式竟是那般恐怕。
将地面都辟出了一条深邃的裂谷去。
碧璋被他的一击顶得退后了两步,方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而凌祉,却仍是像不要命了一般,急切地进攻着。
他想要把剑插进碧璋的胸膛。
可总是差一尺三分!
凌祉不甘心。
但他身体里的修为,已是燃烧殆尽了。
可他还是不肯收手。
方才的萧云谏,不也是同他这般吗?
阿谏能舍去的,他又如何会舍不得?
他这一辈子,唯独不会舍去的——
只有萧云谏一人而已。
碧璋立住身子,抹了抹嘴边呛出的鲜血。
从前都是他将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何时自己曾受过伤?
就算被萧云谏撞入传说中最最恐怖的极寒之渊,他也不过是片刻便回来了。
但却未曾想到,凌祉竟是这般疯狂,将自己一击出了内伤。
碧璋眯起眼睛。
看来这凌祉,亦是不容小觑。
他也不该再端着揣着,总觉得多玩片刻,自己也是欢心。
他就应该——
现下便捏死这几只蝼蚁!
碧璋啧了一声,又道:“你们不是想要我跌下悬崖而死吗?那你们就……去那地下待着吧!那里应当有无尽的吸引力,让你们根本无法脱身,哈哈哈哈!”
他蓄力一劈,却是要将凌祉与他身后相助的炎重羽,一同送下地狱。
凌祉却是憋住了一口浊气,生生地将他的方向拧到了另一边。
可他还未轻松几分,便只瞧见自己一片黑雾的眼前,是萧云谏从转了方向的那一侧缓缓走了上来。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炸裂般,五脏六腑撕扯着疼。
一口乌血从他口中喷出,而后便是源源不断地止不住。
怎么会?
不该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阿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