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
夕阳之下静谧的青山绿水中，陆千帆在凉亭的石桌旁打量着卓子清来回踱步, 程青川立在一边, 一副随时听候师兄召唤的顺从模样。而卓子清, 原本跪得歪歪斜斜直不起腰来, 却被陆千帆的一根戒尺激发了斗志，像一只梗着脖子的小公鸡，随时可能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变成连师父也不怕的“战斗鸡”。
“师父要打就打吧, 这件事情，子清确实错了。”卓子清倔强地抬头看着陆千帆, 顿觉自己挽回了多年来的自尊和面子。“不过, 子清也不会因此屈服。”
“放肆！”陆千帆抬手极高又极快地落下, 啪地一声巨响几乎响彻山水之间。卓子清已经本能地快要把脑袋缩回脖子里，半晌身上没有痛觉才眯缝着眼睛看向陆千帆, 以及留意到师父手里的戒尺已经断成了两节。
而程青川, 这个素来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家伙，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老小孩, 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然自若, 亲自弯下腰来将断裂的戒尺捡起来，不留一丝碎屑, 再小心拿出早准备好的绢丝手帕, 连同师兄手里剩下的半截一齐包好, 准备一齐给卓子清打包带走。
“师父……”卓子清心里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拼着挨上一顿狠打就能抱得美人归的誓死决心已经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勇气，多年来的教养和训斥让他本能地有些畏惧陆千帆, 今日如此便是冲破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师父我错了，您不要……不要毁了那个，也不要不管我……”
陆千帆定神看着卓子清，这孩子从小富贵吃不了苦是真的，却绝对不是个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算得上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孩子，于是反问道，“怎么，卓总还需要人管着吗？反正你也说不会服从管教，我又何苦白费力气，这东西既然没用了，还留着干嘛？”
“师父，您别这么叫我……子清害怕……”卓子清自然流露出一副小儿憨态，很多时候，他比程斯语和陆川更懂得如何在陆千帆面前撒娇讨宠。
“呵呵，被别人叫了这么久的卓总，我以为你早已经习惯了呢。”陆千帆在石凳上坐下，偷偷
按揉了几下自己的心口，重新镇定自若地看着卓子清。
“师父不是别人……师父是子清的亲姑父，也是教导子清长大的恩人。”卓子清膝行两步，几乎靠在了陆千帆的腿上，“子清知道这样不孝，回头我给师父找个新的来，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
“子清啊子清，你今年多大了？”陆千帆有些无奈地感叹，“难道你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错事都可以用一顿打来解决吗？当你明知道可能会被严厉责罚而义无反顾地去做时，这件事情就已经不是一根戒尺所能解决的。你长大了，就要承担大人的责任。教不严师之惰，说起来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我这些年来对你疏于管教过分宽纵。”
“师父没错，千错万错都是子清的错，是我不知轻重逾越雷池，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她……我不是不在乎您的责罚，我只是管不住自己。”卓子清说着说着滚落了两行清泪，愈发动情的连自己都感动不已。“师父一生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即便不是姑姑，您心里，也一定有过可以不惜生命去守护的人吧？”
陆千帆一愣，卓子清看似单纯，却如此通透。
程青川一惊，师兄心里的那人，到底会是谁？
“当然，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人。”陆千帆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似乎被安抚了，那个人何止是他要用生命守护的呢，明明也是那个人付出了人生全部来成就他的光辉人生。“甚至不止是一个人，亲情友情爱情，每一样赤诚相待的感情，都值得让我全心付出。就像我对师父如父亲一般敬重，对卓凯大哥如亲生兄长一般信服，都与生命一样重要的。”
“师父……我懂了，我也会努力守护身边的家人，朋友。”卓子清一时窘迫，有些愧疚自己的全部心思都只拘泥在儿女私情。
陆千帆无意深究，似有些沉重道，“所以，子清，有一件事情，你愿意为师父做吗？”
“师父，求您别逼我……她现在，只能指望我了……”卓子清顿时警觉，看来师父是软硬兼施逼他就范。
“子清你怎么说话呢，师兄怎么会逼你……”程青川急了，原来
这些年师兄对这几个臭小子真是心慈手软，一个个的都当面任性顶嘴。
陆千帆摆摆手，继续道，“那个不急在一时解决，有件事情本来打算请卓凯大哥来做主的，只不过……他不能来的话，你就替你父亲辛苦一次吧。”
“师父，怎么了？”卓子清在陆千帆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丝悲凉。
“你先起来，跟我到后面走走。”陆千帆说罢自顾离开凉亭，故意错过了身后卓子清踉跄狼狈的样子。
“师父，咱们去哪儿？”卓子清呲牙咧嘴，罚跪虽然不像挨打那样猛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可是这慢功夫的折磨同样难熬。
“这里是师父亲自选择的风水宝地，过些日子卓家的祖坟就会迁到这里。”陆千帆像远处指了指，“你看，就在那边。”
“师父……在这里要我做什么？”卓子清问。
“子清，有件事情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陆千帆回过头来，看着卓子清年轻的脸庞，深沉道，“其实当年，我是过继给师父养大的，我不仅是师父的儿徒，也是养子。待我百年之后，希望子清能在卓家的墓地里，给师父留个位置。”
“师父……您怎么突然说这个？”卓子清心里不安的情绪汹涌而来。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也许是呛了冷风的缘故，陆千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师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小语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陆川他……他还不懂事，以后要你和小语多照应。这件事情就只有托付给你了，子清，你要答应师父……日后有空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点好酒。”
卓子清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子清，快答应啊，你没看见师兄不舒服吗！”程青川忙去拍着陆千帆的后背帮他顺气，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师兄有朝一日真的会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曾经他以为师兄不在了他也无意留恋此生，可当他真正懂得师兄心意的时候才明白，未来的日子他要替师兄活着，替他护佑家里的孩子们平安喜乐。
“我……我答应……”卓子清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发白地问道，“师父，您到
底怎么了？”
远在市中心的陆家，这个问题也多日萦绕在程斯语心头。从那天在医院里父亲偷偷去看医生，到平日在家语重心长的叮咛嘱咐，这一切不同寻常的琐事串联起来，是对程斯语关于岁月静好期待的无情打击。凭借父子多年的理解和默契，程斯语知道，父亲一定是有事了。
在外人面前，卓陆的新当家人比之雷厉风行的陆千帆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程斯语。可是在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和脆弱，只有陆千帆能明白，也只有陆雨萱能抚慰。这两个人在程斯语最无助漂泊的少年时代给予他世间最真挚的爱和温暖，也是他此生最视如珍宝的牵挂。现在父亲的反常行为，像一颗□□般埋在他心里，随时随地蠢蠢欲动。
程斯语知道，以父亲的脾气既然决定不说就自始至终都不会主动告诉他，要想搞清楚事情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自己。程斯语一身调查取证的本事都是陆千帆教的，再加上对陆千帆行为习惯的了解，想要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要偷偷摸摸去父亲的书房里找答案吗？
本来那对于程斯语来说是个神圣的地方，他想保留那份敬畏与虔诚。可是现在对父亲的担心似乎比一切都重要，再加上陆千帆外出好些天不回家，那扇房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刺激和诱惑。只要他进去就一定能找到父亲这些日子以来反常的原因，他相信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如果真有什么情况可以跟父亲一起承担，甚至不自谦地说，他也可以帮助父亲，成为父亲的依靠。
然而程斯语又不得不担心害怕，以父亲的性格，这样贸然揭开他老人家努力掩饰的不堪，后果也许不堪设想。又或者万一只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那么趁着父亲不在就去书房任意妄为，父子之间多年来难得建立的无条件信任是否会被一夜摧毁？
反反复复的犹豫思量之后，程斯语终于还是决定行动了。毕竟在他心里，再也没什么比父亲安好的踏实消息更重要。
事实上，探索真相的进展比他想象的更要顺利，可知道结果的
那一刻，他更希望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了！最近比较忙，更新慢一些～
无论如何不会弃文，后面有时间的话会在【水蜜桃的下午茶】发一些番外送给大家！
某些数字数催更的读者，只能说——“新手上路，越催越慢”。
感谢耐心等待的小天使们一路支持～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