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飞机降落时s市时刚下完一场大雨, 湿润的气息迎面扑来。相比于温尔森的凛冽寒意, 这份熟悉的潮湿让人身心放松。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陆川多希望大家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出去玩了一圈, 明明, 父亲是在对他示好的。甚至不用父亲主动低头，不用带他出去玩散心，就晾着他一段日子, 他总归需要家庭和亲人的, 他一定会主动向父亲低头的。在自己的父亲面前, 丢脸算什么，不受宠又算得了什么……总好过现在这样闯了大祸，无法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
陆千帆工作时雷厉风行成了习惯，即便现在已经退休在家行事依然毫不拖沓, 熟悉的机场更是步履匆匆。要是往常, 程青川总会故意走得很慢在后面照应着陆川, 这小子爱看热闹, 程爸总是不忍心他一个人落在最后又被师兄呵斥。可是今天，陆川发现程家父子这大长腿真不是白长的，跟着陆千帆三人话虽不多却步调一致，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阔步好像要去参加什么重要谈判——不只是对师弟和徒弟，这种精神面貌是陆千帆对卓陆每一个共同奋斗的合作伙伴的最基本要求，只不过对陆川的自由随性向来宽容罢了。
按照以往惯例，这几人同行肯定是要先到陆家送陆千帆的，有时候程青川也会留下吃饭甚至住一晚上再走。长幼尊卑, 这是卓奕铭教徒弟的第一课。于是程总没多说，司机也没多问，老规矩办事。可是到了陆家的别墅门口，程青川却依旧坐的稳稳的，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
“师兄，我累了，不送你们进屋了。”程青川顿了顿道，“小语他……帮我拿行李回去。”
陆千帆静静地看着憔悴失神的程青川，吊着胳膊的“残疾人”程斯语，千言万语哽在了心口，最终只是温和道，“好，你们路上小心点。”
陆川心道不妙，程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都不让程斯语回陆家了吗？那雨萱和小宝呢？
虽然陆川一直希望程斯语能带着老婆孩子回他自己家去生活，可是他清楚知道，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搬走，如果现在搬走了，那么他以后在家里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昨夜他是受了委屈，可那不也是自己没事找事惹祸来的么，要是现在跟父亲坦白一切，说不定还要再多一条行事不检点的罪名……
车很快开走了，程斯语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开口，陆千帆眼里的失望和疲惫明明让他十分惦记和心疼。可是他也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程青川的要求，毕竟这件事情，他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车开得很稳，哪怕是路过减速带时也丝毫不易觉察。程斯语第一坐这样的豪车是从孤儿院到陆家，在此之前，他做过的最好的车是大街上最常见的出租车。
爸爸要带他回家。现在是，当年也是。
十三岁那样，他梦想中的偶像陆千帆大律师正值人生巅峰，事业辉煌灿烂，家庭幸福美满。卓陆律所在华东一带独占鳌头，后来几年在父亲的精勤努力下成为全国法律界的龙头，直至在亚洲甚至世界的华人圈都享誉盛名。那时候的陆千帆多么威风卓越，少年的心里一切描绘英雄伟人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那个对小孩子来说并不熟悉的辩论比赛，小小的少年准备的多么认真啊，不过他总觉得不够，跟他心里那个偶像的要求差距一定还有很远很远。事情的发展就像是梦境一般传奇，那个偶像竟然选中了他，要领养他。偶像真的带他去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带他回家。那个家里的饭菜很好吃，大床很柔软，他第一次开口叫了爸爸妈妈……
也是在那个家里，作为爸爸的偶像第一次打了他。板子加身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可是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孩子知道，这也许是他今生今世唯一一次如此靠近这个男人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就只能跟无数芸芸众生一样，在遥不可及的远处卑微地仰望着他的偶像。他必须坚持下去，做他满意的好儿子。挨打虽然难熬，可是他知道爸爸是为了他好，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出类拔萃，希望将他雕琢成为最有价值的璞玉。
再后来，长大的他爱上了这个家里的小公主，也是引领他来到陆家的天使。在他心里，这份感情是伴随着亲情和恩情一起萌芽的美好爱情，纯粹而纯净。这个不知来处
的孤儿，他的生命里除了报恩之外一下子有了新的方向，他要守护她，一生一世……不幸的是，他曾经差点儿弄丢她，也差点儿丢了自己。
在人生中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是陆千帆，这个他第一次开口叫爸爸的男人，他拉着他拽着他，不让他跌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是他一次次教他人生的道理，领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人生的高处。哪怕他差点儿伤害了他的小女儿，父亲也从未对他有过放弃或厌恶。就算是当时不明真相的亲爹总是挖坑无数，陆千帆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只因为他叫他爸爸。
回想过去种种，程斯语心中感慨万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程青川空旷的豪宅。
当然是没有让他拿行李的。父子俩话都不多，心里的难过与压抑心照不宣。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两人各怀心事，又不知如何释怀。
“爸……他对我很好。”饭后程斯语终于按捺不住，他今天晚上务必要回陆家，不看着父亲安睡，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程青川郑重承诺，“尽我所能，尽力弥补。”
“您已经对我很好，以后，我们常回来住，好吗？”程斯语心酸，眼前的老爸也不年轻了啊，住在这么空旷的大房子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很寂寞吧。他这个儿子，终究还是不够孝顺。
“我受不了别人欺负你。”程青川不依，“哪怕是师兄的儿子也不行。我自己，可以把命交给师兄，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陆川他，不能这么对你，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
程斯语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有了父亲这番话，他已经知足了，也不委屈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父兄要做到表率在先，为子为弟自然就会效仿。如果现在还暂时不能和睦如此，那也是我对他做的还不够。”
“你不要总是委屈自己！”程青川有些急了，这个儿子工作上少年老成手段狠辣，怎么一遇到那陆家的人和事，就成了只会受气的棉花包。
“我宁可委屈的是我自己。”程斯语耐着性子开解程青川，无外乎是家人之间没有是非对错，
他不在乎受一点点言语的委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为了哄程青川高兴，程斯语在他准备休息前打了一盆热水，一只手忙活着蹲下来给自己的爸爸洗脚。这是小学生都有的功课，他错过了，现在就要补上。程青川说作为父亲缺席了他的成长，可是在程斯语看来，作为儿子，不也错过了很多尽孝的机会吗？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孝顺父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分。
程青川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热泪扑簌簌地滚落，有些掉进了热水盆里，还有些直接落在了程斯语脖颈上。
“舒服吗，水热不热？”程斯语说话很会安抚人心，动作麻利又熟练。
“以前……你经常这样伺候师兄？”程青川自己给师父、给师兄都做过这些事情，可他是因为师兄和师父真心疼他对他好，才心悦诚服发自内心自己乐意去做这些的，一想到儿子是因为寄人篱下不得不委屈讨好，一时间心疼的像是揉进了碎玻璃。
“没有，爸不让我做这些的。”程斯语一只手也淘换着热毛巾敷在程青川脚背上，对于旅途颠簸之后，这是很好的放松方式。“可是爸给我洗过。”
“什么时候？”程青川意外。
“我生病的时候。”程斯语坦然。
那一段黑历史，父子俩都不愿多说。
片刻沉默，水渐渐温吞了，程斯语收拾东西端着盆准备离开。
“你想回去？”程青川看透了儿子的心思。
“你也担心，对吧？”程斯语更了解程青川。
“就知道你惦记师兄比关心我多。”程青川也不否认，似乎又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
程斯语笑，如同看着任性的孩子，“我说陆川怎么成天正事不干就想着争宠呢，都跟您学的。”
“小兔崽子，你欠揍是不是？”程青川抬脚在程斯语腿上踢了一脚，明显没用力。
程斯语却是很夸张地躲开呼痛，“您怎么恩将仇报，我给您洗这么舒服，还踢我？”
“你给我过来。”程青川表情严肃，“站我这，转过去。”
程斯语一惊，什么情况，他简直是模
范儿子好不好，这都要挨揍？他迅速扫了一眼程青川周围，不好不好，旁边柜子上有个花瓶，那些干花枝打人可挺疼的呢……还有他的腰带，纯牛皮手工制作，质量杠杠的……可是眼下安顿了这边他才能回陆家，于是只能听话照做。
啪！啪！啪！
程青川在程斯语屁股上接连打了三下，隔着裤子不算疼，却足以将程斯语变身为一只煮熟的大虾。人家快四十了呀，老爸你这样真的好吗？这大豪宅里不仅缺人气，还缺一条地缝，足以让程斯语钻进去三天三夜不见人的豪华大地缝。
“记得我也是你爸，不管你多大都是。你不听话我就揍你，受委屈有难处也要跟我说，知道吗？天塌下来，有爸给你撑着。”程青川揉了揉程斯语的脑袋，“臭小子，回去小心点，不许让自己受伤。再有下次，我真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