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文婧。”
程斯语开口不再是往日里的命令口吻，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可是那个钥匙扣早已唤醒了当年的他青涩温暖的记忆。文婧的年龄对得上, 也是被美国夫妇领养, 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激辩天赋应该是来自于她的律师父母, 以及两人相处时文婧有意无意地问起程斯语学生时代的一些细枝末节……程斯语不敢再想下去了，即便她不是当年的小蚊子，她也一定对自己和小蚊子的童年往事了如指掌。这是第一次, 程斯语觉得在这个女孩面前毫无胜算。
“师父你醒了呀。”文婧还跟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干脆利落, “刚才陆律师来电话, 我看你睡着就摁了。后来我怕他有急事再给他打回过去, 他就没接……你别担心，我没用你手机……”
程斯语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从未敷衍怠慢过来自于父亲的召唤,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第一时间应接，绝对是“父母呼, 应勿缓, 父母命，行勿懒。”的光辉典范, 直接按掉父亲电话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更何况文婧拨回去算什么, 父亲又会怎么想？
要是换作早一些发生这样的事情，程斯语必定勃然大怒，小小助理怎么敢随便挂断他的私人电话？更何况她明明看见是父亲来电。可是现在, 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合适。慌张烦躁之下，程斯语还是选择了先跟父亲联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小语。”陆千帆的声音不急不缓，无喜无怒，“你忙完了？”
“对不起爸，律所里临时有点事情，我在这边加完班太晚就睡着了……家里有事吗？”程斯语忐忑不安的回话。他很害怕父亲问他晚上为什么不回家，又为什么在不回家的夜晚跟文婧在一起。
“忙完回家一趟吧，诚诚生病了。”陆千帆的语气仍旧没有任何波澜，稳稳的缓缓的，“要是走不开也没关系，我会帮你看着，没什么大事不严重。”
“知道了爸，我马上回家！”程斯语来不及再去纠结少年时对一个小女孩流露的过分关怀，他眼前只有昨天晚上儿子哭着叫爸爸的满
面泪痕的脸。他的宝贝儿子怎么了，为什么会生病，是他太凶把他打坏了吗，还是被吓着了心郁难解？攥着车钥匙的手微微发抖，可他已经没有耐心等司机来慢吞吞的开车。
陆家，小陆诚的房间里。
可怜的小孩儿像个被人翻了壳的小乌龟，手脚好使却动弹不得。陆千帆坐在床边，陆川和雨萱在一旁站着，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着心疼与同情。
“爸，哥回来吗？”雨萱忍不住问道。
陆千帆看了看同样竖起耳朵等消息的小孙子，同时对这两个长不大的大孩子道，“他要是忙完了就会回来的，你们俩不许再多说什么了。”
“是，父亲。”陆川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无论如何努力都再难得到父亲的垂怜认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想替小侄子说几句情都没有资格和资本。
“哥做什么爸都偏帮着他……”雨萱嘟囔着仍旧有些不乐意，不就是放学晚回来一会儿去游戏厅打游戏了么，又不是杀人放火，至于把孩子打成这样吗？
“小语做的不对吗？”陆千帆略微提高了音量，“慈母多败儿，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空气突然凝结，陆川的一口呼吸跟着停滞。父亲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他是不争气，可他的母亲是无辜的。当初他为了母亲的遗愿留在陆家留在父亲身边，不管父亲的要求有多高多难，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努力做到，让父亲满意。
飞车回家的程斯语比医生还快。来不及换衣服，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夜未曾好眠，加班之后的短暂小憩并不能消散他面上的疲惫，更掩不住疲惫之下的一抹心疼和焦急。
“爸！”程斯语本想到床边去看看儿子到底是哪里伤了病了，可是几步上前却远远看见，儿子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显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小声叫了句“爸爸”，一时间心如刀绞，只得忍着担心原地站住。
“你回来了，坐吧。”陆千帆仍旧坐在床边没动，吩咐道，“雨萱，你去给小语端一碗鸡粥来。”
“哦。”虽然不情不愿可是父命难违，
要不是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亲子鉴定，雨萱一定坚定不移自己和陆川都是捡来的，只有程斯语才是老爸的心头宝。明明，她可怜的小宝也在饿肚子呀！怎么只说给这个法西斯拿鸡粥呢！那么肥的老母鸡，给他吃饱了更有力气打我儿子了！
与程斯语擦肩而过时，雨萱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毫不意外地收获了请罪讨好的眼神作为回应。哼，你这个坏爸爸这回知道心疼了吧，那你就记住了，以后没事别虐|待我儿子！
看着小媳妇离开了，程斯语也不会蠢到挤在父亲身边坐着或者特意搬把椅子来，于是与陆川并列站在父亲面前，眼中尽是关切和询问。
“你自己跟你大哥说，怎么回事。”陆千帆瞟了陆川一眼，这小子怎么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呢。
陆川面色窘迫，解释道，“哥对不起，昨天晚上我没照顾好诚诚，他发烧了……”
“发烧？怎么会发烧？”程斯语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也在挨打之后发烧过，他知道那样的疼痛会惨烈到何种程度，可他对儿子绝没有下那么重的手，绝对没有！
“哥你别着急，是我昨天离开时忘了关窗……冻着诚诚了。”陆川不敢看陆千帆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的老爹现在忍着不要一巴掌扇过来有多艰难。
程斯语长舒了口气，原来只是着凉……转眼再看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儿和怯生生的眼神，忍不住蹲下身来凑在儿子床前，心疼地呵斥道，“现在什么季节了，怎么能不关窗户就睡觉？”
小陆诚以为爸爸又要打他，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巴滚落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我，我太疼了，起不来……”
“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哪来那么多眼泪。你再哭，我可还要打你了。”程斯语口中的训斥话语早已没了严厉的意味，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儿子稚嫩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干了那些温温热热的孩童泪水。小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曾经那么调皮的小霸王此刻变成了小病猫，蜷缩着身子趴在他心爱的小枕头上。
“不哭，不哭了……爸爸别打我……”小陆诚急忙抽出手来摸眼泪
，牵动了身后的伤，又是痛得呲牙咧嘴。
“疼，就别乱动。”程斯语的另一只手恨不得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想看看儿子身后的伤到底如何，却被父亲的眼神制止。
“你先把粥喝了，大夫马上就到。”陆千帆看了看表，心下也有些焦急。
程斯语这才晃过神来，刚才竟连雨萱回来了都不曾察觉。他接过碗来几乎是一股脑地将整碗粥倒进了肚子里，却是食不知味没心思细细品尝，实在是糟蹋了上好的食材和别人的心意。
“哎呀你慢点，这么烫你急什么……”雨萱眼见着程斯语心疼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她不是不赞同程斯语管儿子，只是这个手段能不能文明点？怎么每次一言不合就要揍人呢。
“我没事，孩子吃了吗？”程斯语在雨萱耳边小声问。
雨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浑身疼没胃口，爸就说先不吃了，等医生来了再说。”
从大家发现小陆诚发烧，陆千帆打电话给程斯语，再到医生赶到陆家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可是对于围着一个心肝宝贝的一大家子人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好在小陆诚身体并无大碍，除了心肺功能偏弱以及给他打退烧针时捂着屁股鬼狐狼嚎，他要做的就只有多喝水多休息。
一切处置妥当之后，程斯语被陆千帆叫走了，雨萱送医生出门时又啰嗦着问了许多照料孩子的注意事项，房间里只剩下陆川和小陆诚两个人。
“对不起了大侄子，这次让你受苦了。”陆川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只有他们叔侄俩的时候就随便地坐到了小陆诚床上。
“小叔，他们都走了吗？”小陆诚小声问。
陆川很谨慎地起身到门口看看，确认无疑道，“都走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要不要再喝点水？”
“不要不要，我想吃冰淇淋！”小陆诚坦然到了。
陆川急忙拒绝，“你在发烧啊，怎么能吃那个呢！”
确定安全之后，小陆诚明目张胆地跟陆川撒娇耍赖死缠烂打，“哎呀小叔，你就给我吃一个嘛，我嘴巴里苦，浑身都冒火，还有屁股，你给我擦的什么药啊，疼得烧着
了一样……”
“可是……你爸刚才可说了，你要是不听话他就再打你一顿。”陆川拿这孩子没办法，只能搬出那尊镇宅大佛来威胁他。
可谁知小陆诚完全不吃这一套，又一次露出了狡黠的笑，整个身子被围在被子里，只露一个小脑袋歪着看陆川，“小叔你怎么这么傻呀，看我生病我爸心疼了你看不出来？就算他发现了也会假装看不见，不会再打我的。他昨天生气是昨天的事儿，今天我屁股都这样了他多大的气也该消了吧，哪有爸爸会跟儿子一直生气的呀！”
陆川惊愕，童言无忌吐真言。爸爸，真的不会一直生儿子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