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一星期前。
陆川离家气急败坏地冲进律所时, 高雅韵正在办公室里认真地敲打键盘。陆川的助理工作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做事随心所欲没有章法，处理文件总是达不到律所要求的统一标准……可也正因为如此给了高雅韵名正言顺的加班机会, 这些加班费对她来说实在可观。
公共办公区域因为陆大少爷的怒气冲冲而骤然升温, 被踢门噪音打断了工作思绪的雅韵律师缓缓抬头，见是少东家耍脾气竟是松了口气。
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是这样的。
高雅韵优雅起身，特意绕道茶水间拿了冰镇白桃乌龙茶。
“陆总, 你怎么了？”高雅韵敲门而入, 为陆川倒了茶递到他面前。
“是你做的吗？”陆川怒目圆睁, 生气之余带着一点点憨态，就好像……原本威风凛凛的小老虎被怼成了委屈巴巴的小狗熊，憋着一肚子窝囊气，真是熊到家了。
“做什么？”高雅韵面如止水。
“让你……陷害程斯语。”陆川说出这话不免觉得心惊脸红,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如果真是高雅韵做的, 他就去跟父亲主动认罪好了。总归是他起了歪心思, 不能让一个女人替他承担。于是视死如归道, “这次老爸怒了程斯语急了，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们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没想到你做事还挺利落，这么快就……”
“不是我做的。”高雅韵淡淡道。
“不是你？”陆川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踏踏实实地落了地。这下回家面对人家‘父子俩’他终于可以有点底气了，不是他做的，不是！“不过你为什么没动手，我说话不好使吗？”
“我……还没找到机会。”高雅韵解释道。她心里的陆川, 不会真心想做这样的事情。
“你……你是不是心里也觉得程斯语比较厉害，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陆大少爷不仅有少爷脾气，还时不时地耍点小孩子脾气，他总想在别人眼中得到认可，尤其是跟程斯语之间二选其一效忠似的绝对认可。
“怎么会……”高雅韵耐心解释，“陆律师跟我们大家
说程律师是你大哥，如果事情真的做了就是覆水难收，就算你不喜欢程律师，以后又怎么面对陆律师？”
“反正你们都是墙头草，陆律师程律师……我算什么？就在这充充样子的大堂经理么？”陆川依旧不服气，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把程斯语看作老爸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就算他只是个半路冒出来的庶子，程斯语不也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养子么，又有什么了不起？
“好了，不要生气。”高雅韵看陆川脸上的淡红指痕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刻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只是语气轻松地开解道，“特意给你准备的白桃乌龙，要不要尝尝？”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陆川意外。他在律所里工作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负责洗杯子的阿姨，还没人提过他喜欢白桃乌龙呢。
“讨好你呀，陆大少爷。”高雅韵直言不讳，心里却想着，kt哥喜欢白桃乌龙，当年的万千少女都知道呀。
桃香芬芳沁人心脾，陆川内心深处某些情感干涸的角落被渐渐滋润。他发现自己喜欢跟高雅韵待在一处，工作也好闲聊也罢，这个女人总有一种魔力让他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无论他焦虑、冲动甚至是暴躁如雷，她都像一盏温柔的灯火般等在原地，等着他回来。
陆川突然就想到了母亲。
他很想他的妈妈。
他贪恋高雅韵给他的如同母爱般的温暖和温柔。
“不要走。”陆川一段时间以来的委屈和压力突然崩泄，额头无力地靠在高雅韵腰间，这个动作稍显暧昧，可幸运的是高雅韵没有躲开，反而善意地拍了拍陆川的脊背。
从那天之后，陆川转性一般沉迷加班。律所里从上到下都发现了这种诡异的改变，少东家突然勤奋起来，难道打算开始跟程律师宣战抢家业了？原本那些觉得繁琐无聊的文件也都一一看过亲自拍板，无形中给自己揽上了不少责任；而与程斯语业务相关的又刻意避嫌，哪怕对方已经几次找机会示好缓和，陆大少爷依旧不为所动。
陆川就这样几乎废寝忘食的工作，连陆千帆都觉得儿子好像不大对劲。他不再回家
跟家人一起吃晚餐，更没有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开小灶，就像每一个程斯语深夜回来的简单宵夜一样，回来晚了肚子饿了只在厨房里匆匆对付一口，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出来。
陆千帆心里不安而愧疚。面对程斯语多年来的勤勉苛责他早已适应，而自己的小儿子，那绝不是可以不吃草只挤奶的英雄小奶牛。或许他是在跟自己闹脾气吗？可是身为父亲管教他本就分属应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难道当老子的还能为了说多两句就怕去跟儿子道歉？这是哪门子规矩！
执拗归执拗，当一星期没见到陆川在餐桌上的身影时，陆千帆心里不是滋味了。那个傲娇的任性的会偷懒耍赖的小儿子，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着实牵动着他老人家的心。他知道陆川心里别扭，更知道今天只是小陆诚去打电话的话陆川是绝不肯妥协退让的。于是强硬了一辈子的陆大律师放下了碗筷，也放下了自己最在意的面子和架子，亲自“请”儿子回家吃饭。
陆千帆话不多，仿佛是摁着小耗子的老猫静静看着手中猎物表演。
陆川含沙射影的怪话说了，含酸捻醋的委屈抱了，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小牢骚也都发了，老爸竟然没生气？这样还不肯回家，那可就是……不识好歹。可难得有这么一次老爸让步，总得给自己谋点福利吧！
“爸，大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敢回家吃饭……你们都烦我，我可不想破坏你们父慈子孝的和谐气氛。”陆川仍在不断试探。
“说什么呢，你大哥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再说这件事情已经澄清了跟你没关系，他不会冤枉你的。”陆千帆这几天无数次想起程斯语说没带文件回家时的反应，直觉告诉他，小语在撒谎。可他到底为什么瞒着？陆千帆暂时还没想清楚。要想事情真正的水落石出，就要当事人再凑在一起，动作越多线索也越多，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陆千帆绝不含糊。至于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耗子，看你们俩谁先露出马脚吧。
“那爸相信我吗？”陆川不依不饶地追问。
“臭小子，就算真是你做的，我还能不让你回家不成？”陆
千帆无奈，这个儿子，他到底要怎么教才是呢！
“那我不是怕碍您眼么……”陆川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老爸离不开他呀。
“你实在不愿意回来就算了……”陆千帆态度突然转变，好像马上要挂了电话。
“别，别挂，爸你等等，我做完这份文件就回。”陆川脸上早挂了得意的笑，老爸还是心疼他的嘛！再瞥一眼身边安静恬淡的高雅韵，内心充盈而满足。
“不急，等你。”陆千帆顿了顿，又道，“工作的事情你安排一下，下周咱们去欧洲度假。”
“度假？”陆川意外。不年不节的，为什么突然要出国度假？
“最近表现不错，奖励你。”陆千帆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现在的媒体实在刁钻毒辣，程斯语不顾个人荣辱自爆糗事挽回律所声誉，这些默默付出陆千帆都看在眼里。可是再心志坚强的人每天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也实在不会自在，索性临时决定由他和程青川带着俩小子出去玩一圈，毕竟外媒不会盯着这事儿报道呀。
陆千帆琢磨着出门在外有他和青川这样的好榜样，总能让陆川学会懂事些，至少他该知道对自己的大哥要有什么样的态度。再说儿子们都长这么大了，两个错位半生的老爸也该有机会跟自己的儿子好好相处一下。虽然明知道陆川和程斯语不可能如他和程青川一般亲密无间，可就算当作普通兄弟甚至最好的朋友，在他们这些老人家百年之后，孩子之间也可以相互扶持依靠啊。等过个十天半月再回来，一切不开心的事情也早都翻篇了。
陆千帆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是陆川却又想出了幺蛾子——他才不想去欧洲呢！从小要学习韩语和中文的艰巨任务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英文或其他，而那三个人都是英语精通，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也都张口就来，他去了说不定又成了老爸随时敲打的小木鱼。
都说患难见真情，陆川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主意，他提出既然是四个男人出去放松，那当然是要选个惊险刺激点的目的地才有意思啊。要只是去海边晒太阳，那跟躺在家里阳台上有什么区别……比如，去攀登珠穆
朗玛峰就很不错嘛！以前他上学时很羡慕跟家长去冰峰攀岩的同学，可是程青川担心他的安全死活没答应，为了这事情他闹了好久。现在终于有机会跟老爸谈条件，他才不肯错过呢！
陆千帆捏了把汗，这臭小子还真能折腾，完全不在乎他老爹的高龄啊！不过本来这趟出门就是为了避避风头以及孩子们高兴，外媒不报道不代表程斯语自己也不关注，要是去了珠穆朗玛峰连个信号都没有，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自己身体也算扛得住，这买卖划算！
陆川没想到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老爸竟然答应了，蔫蔫的小狗熊又变成了威风的小老虎，一溜烟地跑出办公室，眉飞色舞地给李卫国打电话，让他接替自己假期的工作。
与陆川的雀跃截然不同，程青川和程斯语父子俩都坚决反对陆千帆的冒险决定。虽说陆千帆一直都有锻炼的习惯，身体检查的指标也都很好，可是岁月不饶人，尤其是这种户外极限运动，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危险因素。
陆千帆一如既往的从容笃定，他知道青川喜欢玩这些，小语那孩子也喜欢又不敢说出来。作为被人尊重敬畏的父亲和兄长，陆千帆自信不会成为年轻人的拖累，于是还是坚持到底。此时此刻，他还未能遇见，那个时常让他头痛烦恼又总能得到宠溺宽恕的小儿子，会在生死抉择之际给他出一道怎样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