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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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的，许年会想起高一那年的暑假。
——自己第一次，见到徐溪的时候。
时值盛夏，蝉鸣与闷热的水汽毫无阻碍地从窗外闯进网吧阁楼，少女将短袖挽到胳膊上，嘴里叼着冰棍，瘫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电脑。
电脑屏幕里，动画小人你来我往，这一集结束，ed响起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年哥，下边那个是不是我们年级第一。”
她兴趣不大，闻言，伸腰在电脑边上摸了一本习题，伸手敲在前边抄作业的人头上，语气懒散：“高一的作业那么难抄？连年级第一来了你都知道了啊鹏鹏？”
“嗷，我错了年哥。”陆肖鹏捂着脑袋，嘶了声，捏着中性笔继续抄作文，一边抄一边逼逼，“我这不是好奇吗？”
许年懒得理他。
实验一个年级十多个班，她常年以吊车尾的成绩“制霸”末尾的十来个班，对前排的风景实在少有研究。
她那个时候有点儿中二病，觉得自己一个不交作业不学习不在乎排名的校霸，去了解“上流阶层”的年级前排真是折煞自己了。
但视线到了那儿，还是越过栏杆，往下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了陆肖鹏说的人。
实在太突出了。
那个男生坐在最外一排的角落里，戴着眼镜，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挺拔，自带一股隔绝周遭的气质，在这一片被烟头和啤酒瓶气息笼罩的世界里，非常特别。
“诶。”
感受到小弟朝自己递来的视线，她轻咳一声，掩饰道：“年级第一是男的吗。”
陆肖鹏有点无语：“那要是可爱的女孩子我早跟您说了，您老人家不也早就去搭讪了吗。”
“有道理。”
“……”
虽然我也只是开玩笑吧。
陆肖鹏见她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便多说了一句：“好像叫徐溪，年级第一也会来‘图书馆’吗？”
“指不定人家正在看新闻联播学习呢。”
她对不认识的人向来宽容，没多思考便道。
而且看那位年级第一的样子，虽然气质很特别，却也有扑面而来的“正直”气息。
很典型的好学生，和他们这样的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个，她再没把注意力放在那边。
…
几个小时后，底下坐在门边收银台的老板喊了许年的一声：“年年，你去看一眼7号那台机子。”
她扫了一眼旁边，发现陆肖鹏抄完作文已经溜掉了，便叹着气暂停了正在看的东西，下了楼。
“时间还没到，好像突然走了，还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
许年听着老板那边儿絮絮叨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她走到电脑前，发现他真的是临时走的，因为电脑还留了一个来不及关的网页。
她定睛一看，一个小说网页。
……
……
……
许年第二天醒来，从下床开始，周棠都觉得她有点儿魂不守舍，眼神脚步都有点儿飘。
“……你这是咋了。”
“做梦了，”许年“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幽幽道，“梦到学校组织去阴间旅游，一份炒面卖十年阳寿。”
周棠：“？？？”
“……这什么阴间梦，”周棠有点儿震撼，“你要不再睡会？”
“算了吧，我怕再睡就是连续剧。”
说着，许年有点儿惊魂未定地自言自语：“……太吓人了。”
不知怎么的，周棠觉得许年这个“吓人”说得好像不是这个梦。
可一时间也想不到，还能是什么。
然而等周棠收拾好要出门时，看到许年居然还穿着睡衣，额头贴着桌面，趴在桌子上。
娇小的女生穿着珊瑚绒熊猫睡衣，一小团在那力，没什么活力。
周棠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年年，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你别咒我，冬天流感好烦的。”
“那你怎么还趴着。”
许年抬头，下巴压在桌子上：“不想动弹。”
周棠“诶”了声：“那我等会从食堂给你带点？你要吃什么。”
许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棠：“？”
“没事，我起来了，”许年握着拳头，有气无力地给自己打了个气，“年年冲啊。”
周棠觉得她这样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但想到唐松宁还在等她，又问了一句还是得到“没事”的答复后，周棠只好摆了摆手，留了句“你要是想吃什么不想出门记得和我说”，就走了。
周棠一走，许年又在宿舍里慢腾腾地准备了一个小时，才慢悠悠出了宿舍，再出了校门。
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时间快十点。
也正好，和正在擦着门玻璃的徐溪碰上了。
许年：“……”
“早啊。”她站在门外，下意识笑着朝他打招呼，一时间居然没想到对方隔着一面玻璃好像听不到。
但徐溪却好像知道她会说什么，拉开厚玻璃门，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嗯，再晚一点可以吃午饭了。”
许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
“吃早餐了吗。”徐溪合上门，径直打断了她那些有点莫名其妙的抱歉。
许年本来想拿了书包就走，但因为磨蹭太久又真的没吃东西的缘故，她被这句话提醒，瞬间感觉到了饿。
她表情微妙，徐溪一瞬了然，捏着抹布往回走：“想吃什么。”
许年一怔，下意识道：“听起来好像我不用花钱的样子。”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白嫖是不是不太对。
“今天可以。”然而徐溪连语气都没有多少波澜，“你坐哪。”
“……上次那儿吧。”
许年确实不太会应付这种人，或者是在面对这个名为徐溪写作溪尽的人时，她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在他平静离开之后，后知后觉地走向昨天的位置，最后坐下。
在位置上沉默了半分钟，重重叹了一口气。
在等徐溪过来的时间里，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昨晚发的那句话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她小粉丝的马甲掉得那么快吗，但是“宠粉”这一项显然不在你这种鸽子精的人设当中啊。
以及。
许年已经想象到，自己其实在溪尽面前其实很怂这件事要是被周棠知道，她该怎么对自己的口嗨大加嘲讽了。
但是……
许年抬头，看到了那一道虽然忙碌却又镇定平常的身影。
和几年前一样，在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就有点儿，遗世独立的感觉。
她以前把这个气质解读为“特别”，而现在，她觉得好像不仅如此，那像是一种能让自己瞬间冷静下来的东西。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慌乱有些小题大做，甚至莫名其妙。
许年放松了不少，干脆摸出手机，找到了陆肖鹏的微信。
[许年：鹏鹏，我觉得我真的老了]
[许年：我以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居然会因为一句话乱了阵脚]
[许年：正常的校园生活果然消磨人的意志，请问我现在可以加入你们的作死阵营里混那么一两天吗]
她和一些高中关系好的人有个群，平时不太和陆肖鹏私聊，多数是他主动找自己说的“要不要出来一起玩”“年哥最近超帅”之类毫无营养的吹捧。
许年这么难得主动找他一次，他回得贼快——
[陆肖鹏：年哥yyds！]
[陆肖鹏：完全没有问题！你想玩什么我立即给您找场子！]
[陆肖鹏：另外年哥能不能换个称呼，我觉得我过去200斤的黑历史要兜不住了]
许年仔细想了想过去他的样子，啧了声。
还没来得及打字，下一秒，眼前落下一道黑影。
徐溪把蛋糕摆在桌面，巧克力粉细碎地撒在蛋糕表面，水果裹着一层色泽醇厚的糖浆，整个精致漂亮。
“谢谢啊。”她有被蛋糕的造型吸引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和往时无异的笑容。
徐溪微顿，没说话，又离开了会儿，去把书包拿过来给她。
…
许年吃完蛋糕，整个人缓过来后，决定留下来复习。
然而她没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不仅是“有点紧张”的问题——她的状态委实不好，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不学习的时候，理解力堪忧，几行字读下来在脑子里没能留下一点印象。
努力看了好一会儿，以为过了很久，抬头却发现其实也就二十来分钟。
效率差得惊人。
她吸了口气，手握成拳碰了碰面颊，又点了杯咖啡，想让自己提起一点精神。
事与愿违，这一次看东西，没一会儿她觉得连书上面的字都模糊了起来。
许年皱了皱眉，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将人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大概因为喝了咖啡，她觉得自己睡着了，又没完全睡着。
咖啡馆的背景乐很清晰又很模糊，她像是能听到邻桌的人说话，但又完全捋不清他们的思路。
“许年。”
忽然，有个声音像滴入水中的石子，一下惊醒了将整个朦胧眩晕的画面。
她皱了皱眉，撑着手臂缓慢地抬起一点儿脑袋：“啊？”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许年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周棠一语中的了。
说生病就生病，她那张破嘴是开过光吗。
身体有点不受一片混沌的脑子控制，但她还是迟缓地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我……”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轻触额头。
她现在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只是迟钝地原地未动。
徐溪的手只轻碰了一下便得出结论，迅速收回：“发烧了。”
许年闻言，倒是没有丧失思考能力，迟钝地咳嗽了一声，又晃了晃脑袋：“估计有点儿着凉……我先回去吧。”
徐溪于是看着她像是开了05倍速一样站起来，动作潦草随便地收拾东西，一个不小心还把桌角的那块橡皮撞掉在了地上。
徐溪叹了口气，将橡皮捡起来，制止了她继续收拾的动作：“我拿块毯子过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许年眨了眨眼：“不会打扰你们营业吗。”
徐溪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想起徐依然一发烧就被烧糊涂的样子，不禁觉得她这样仍然有思考余地的也算稀奇。
一时没说话，被那双蒙着水汽的双眼注视了一会儿，徐溪终于开口：“一杯咖啡能坐一天。”
许年：“……”
大概是这种对话太耗力气，她沉默了两秒就猛地坐了下来，重新趴下了。
徐溪就替她收掉了一个盘子，准备去后面给她拿一块毯子。
但拿了毯子出来时，发现她没睡，而是侧着脑袋，指尖戳着手机。
他挑了挑眉：“你还挺有力气。”
“买个退烧药，”许年靠在沙发上解释，歪着脑袋道，“可以申请一杯热水吗。”
“可以给你一壶。”徐溪把毯子递给她。
许年：“……”
谢谢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