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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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走停停，花了半小时到了烧烤场。
烧烤场建在山腰，分了区域，设施齐全，文学社的人不少，下来要进行分组。
因为学姐的问题，许年这边儿一开始便有四个人，加上徐依然和徐溪，人数倒是刚好。
几个人围在烧烤坑前，大概出于愧疚心理，王南学姐拿食材时多问了许年几句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吧。”她这么回答。
听上去像客气的回答，事实证明许年确实对此不太感兴趣，全程慢悠悠地吃，大多数时候在和旁边的人聊天。
“游戏？玩一点，王者会和舍友打打匹配吧。”
“学长很厉害啊，保研成功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鸡翅毕竟是永远的神。”
徐依然在旁边看着，也不怎么插话。
大概有些融不进氛围里。
“徐依然同学喜欢蜂蜜还是孜然？”忽然，许年拿着串鸡翅，转头看她。
徐依然眨了眨眼睛：“孜然吧？”
许年“啊”了一声，把孜然粉撒在鸡翅上。
“怎么了吗？”
“孜然和依然，有种很奇怪的适配感。”许年一边将鸡翅递给她，一边说，“所以，徐依然同学有小名吗。”
“谢谢……啊，小名没有诶。”徐依然下意识接过，然后扫了一眼很沉默的徐溪。
家里的人互相间一般都直接叫名字，或者是“哥哥”“妈妈”这种称呼。
“为什么学妹脑子里都是吃的啊哈哈。”
“因为都比较日常吧。”
许年看上去满不在意，却也在心里小小地反思了自己一下。
因为她的笔名叫年糕。
……感觉无意中给自己立了一个吃货的人设。
“那，小名的话……”徐依然小声开口，在几个人突然聚焦向自己的视线里顿了顿，音量又降低了一些，“许年同学的小名是年年，之类的吗？”
有几秒的安静，在徐依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尬场了的时候，许年开了口：“不是诶。”
“咦？”
许年懒懒道：“我小名叫‘多多’。”
在他们茫然的视线里，许年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因为‘许多年’啦——”
“……”
“……”
赵社长没忍住，率先说道：“好冷。”
其他人纷纷附和。
“真的好冷。”
“这也算会说冷笑话了吧……”
徐依然愣了三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吃烧烤到后来，大家开始组织娱乐活动，这边打起了斗地主。
许年开始被拉着玩，但当了地主连赢了几把后，被学姐一把好牌击败，算输了个彻底，于是果断将位置让给了其他同学。
——然后她起身出了烧烤场，找了个没有人的亭子，玩起了手机。
之前一直没机会玩手机，这会儿一点开屏幕，弹出了很多消息。
最显眼的是来自周棠的消息。
[周棠：[图]]
[周棠：草，这年头什么人都能看书了是吧？？]
图是一张来自评论区的截图。
[女主好恶心，不填坑一堆理由，作者还在疯狂维护这种垃圾，弃了弃了]
许年：“……”
她想了想，开始打字。
[许年：棠总，我有时候不想看评论区的原因，你猜猜是啥]
[周棠：……]
[周棠：你怼溪尽书底下的杠精不是挺有气势的吗，搁这给我当鸵鸟？]
[许年：你这么一说，我都忘了跟你吐槽溪尽他老人家快半个月没更新了]
[许年：我现在巨想当他评论区的杠精]
[周棠：。]
[周棠：[再见jpg]]
许年看她没回了，单手划了一下手机，点开那张截图又看了一眼。
其实这玩意她早就看到了。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所谓当读者和当作者不一样这个问题上，许年觉得区别不只在于“该如何写文”这个问题上，也导致了她对评论的态度产生了区别。
如果这些话出现在溪尽的评论区里，她能把这种人骂回老家。
她有充足的理由，比如“用词激烈”，比如“三观按头”。
但当它出现在自己的评论区里——
虽然对方的话确实很没有道理，但她也因此实实在在地产生了一点，对自己有没有写好的怀疑。
她真的，有在维护某些会让读者觉得不舒服的群体，这么写下去又是否合适。
许年思考过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无解，直到如今被周棠再次提起，也一样。
只看了一会儿，她打算去看点别的东西转换心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徐依然的声音。
“啊，许年同学，你在这。”
她抬头，看到了徐依然出现在不远处：“那个，林诚同学好像在找你。”
许年沉默了两秒，口气仿佛打商量：“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
徐依然眨眨眼，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不会说的。”
许年笑了一声。
“其实也不用那么认真。”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很会处理这些事情……”徐依然辩解了起来。
她是以为许年在嘲笑自己，想起刚才自己的社交表现，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但是说完了，又认为说这些话的自己很奇怪，重复道：“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去，也不会说你在这里的。”
许年看了她一会儿，冲她招了招手：“回去还会被问，要不然我们一起打个游戏。”
徐依然微怔。
最终，她点了点头，走到许年身边坐了下来。
“不过游戏我也不是很会……”
她以为许年会邀请自己打王者。
——玩这个游戏的人很多，她在社团里的同学们的唆使也下载过，但是不常玩。
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给许年拖后腿，但是许年从微信小程序里打开了“合成大西瓜”。
徐依然：“……”
“这个超级解压。”许年说完，想了想又说，“不对，应该说所有能在正事时摸鱼的游戏都非常解压。”
这是什么至理名言啊。
徐依然忍不住笑了，方才的担忧心情一扫而空。
这游戏当然没法联机，许年便和徐依然排排坐各玩各的小游戏。
徐依然玩这种小游戏的能力却异常强。许年第一个大西瓜甚至没能合成出来，便很快把自己堵死了，但徐依然还在继续。
徐依然又坚持了十几分钟，等失败的时候才发现边上的许年早已经结束了，正戴着耳机看东西。
“要一起看吗。”许年摘下一只耳机，对她说，“是新的动画，我还没看过，最近没什么时间。”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着又看了十多分钟。
这是个搞笑日常番，虽然徐依然没怎么看过动漫，但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乐趣，偶尔会发出“怎么会这样”“好有趣”的声音。
不过许年也没缓存几集，看完这集就没有了，她一边把app踢掉，一边对意犹未尽的徐依然说：“我发给你名字，你回去自己看？没有会员的话我可以借你。”
“好啊。”
许年看了一眼身边眼眸微弯，心情挺好的姑娘，也勾了勾唇角：“你看。”
徐依然闻声，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虽然你可能不太擅长社交，并且苦于社交，但是有很多东西不用经过这些就能获得快乐，证明它并不算非常重要，”许年缓缓开口，语气还是很随意的，“所以，我觉得你可以不必为此道歉。”
徐依然一愣。
“有时候，太关注那些自己做不好又没有必要的事情，会比较辛苦。”
徐依然轻轻地“嗯”了一声，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许年笑了笑。
“不过……”徐依然顿了顿，视线转向另一边，“你都听了多少啊……哥。”
“……”
许年浑身一僵。
她缓慢地扭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溪已经站在了亭子外边儿。
——就倚靠在一根柱子后，无声地立着。
许年靠内贴着柱子坐，如果不是徐依然在旁边侧过头而发现了，自己可能走了都不知道那里其实还有个人。
……他什么时候来的啊。
徐溪的神态冷淡如初，哪怕许年看向他的视线非常之复杂，以至于都要实体化了，他还是冷静地在垂头看视频。
“刚来到。”片刻后，他淡声开口，“什么都，没听到。”
许年：“……”
这个话的意思绝对是“我什么都听到了”吧。
但是她能说什么。
她嘴角微抽，扭过头，缓慢地闭上眼睛，决定当作无事发生。
“我们说点别的吧……”徐依然大概也感觉到了许年此刻心情微妙，有点儿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许年同学是不是在写小说？”
许年：“……”
救命，你可真会挑话题。
“……你说大纲的话，其实当时卡文的，真的是我舍友。”许年沉默了两秒，“我不太看小说。”
徐依然当真没有怀疑，一瞬露出了惋惜的表情：“那太可惜了，其实我哥他也在写。”
“是吗，那他一定很厉害。”许年点头，“毕竟你哥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月黑风高夜一样的恐怖气息。”
徐依然：“……”
徐溪：“……”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不算是什么好话。
“不开玩笑，当作者其实挺难的吧。”许年轻咳一声，随意道，“比如遇到一些自己没办法理解的读者，的时候。”
“啊，有些确实挺气人的！我见过。”徐依然看向徐溪，“如果遇到的时候……”
徐溪说：“我一般不看评论，不太了解。“
许年：“……”
好真实。
三个人没再聊下去。
不只是因为徐溪“太会聊天”了，还因为他们已经出来一个小时，独自行动太久难免会让其他同学担心，他们很快就回去了。
又在烧烤场里玩了一会儿，大家收拾收拾打算打道回府。
回去的公车上，除了学校的还有其他人，位置比起来的时候就少了很多。
许年本来坐在学姐旁边的位置上，但是看到走到这边的赵社长没有位置，便以找徐依然有事为理由，主动将位置让给了他，下了车。
然而虽然以此为借口，许年却还真的遇到了徐依然。
徐依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说可以送她回去。
许年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吧，我等下一班公车就可以。”
“没事的，正好我也要回学校。”
徐依然意外有些坚持，许年挠了挠头，只能欣然接受。
开车的人是徐溪。
路上他们倒是没说什么话，因为徐依然大概属于体力不太好的类型，这么玩了小半天是真的累了，很快就在车上睡着了。
许年很难得地一直没有主动开口。
徐溪……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安静一直持续到了车开到学校门口。
车停下的时候，许年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徐依然，也没打算叫醒对方。
“谢谢你们。”她简单地说了句，握着车的门把手，准备拉门下车。
“是我该谢谢你。”
一直很安静的男人忽然说。
许年动作一顿。
“她一直在担忧很多其实无关紧要的事情，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的错，她更像是在无故地承担，”徐溪直视前方，轻声解释道，“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劝说她的话对她没有用……所以，谢谢你说了那些。”
徐溪用了“我们”，许年觉得大概是徐依然家人的意思。
……他果然都听到了。
“至于你说的读者评论。”顿了顿，徐溪继续道。
许年：“……”
救命，为什么徐依然这种性格的软妹会有一个那么敏锐的哥哥啊！
“无论评价好坏，评价本身都是作者本人需要承担的东西，甚至责任。”
“只要你认为自己还是一位合格的作者，就必须面对它。”
“要么进行足够冷静的自我评估然后采取措施，要么对故事本身保持热情，要么放弃。”
许年其实挺想问，你的选择属于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或者，正在走向其实最简单的第三个。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有问。
她沉默了两秒，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和当初说大纲时，给徐依然的微信发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周棠这一天都挺闲，所以对许年评论区那条评论非常在意。
然而作者本人出去玩了，提起这个事情还显得对此很不关心。
她忍住了，但也想好了，只要许年回宿舍，自己就指导她如何多方面炮轰对方。
然而周棠没等到许年回宿舍，先等到了许年把那条评论，置顶了。
周棠：“？？？”
正是这个时候，许年推开了宿舍门。
…
“你是不是有病？？？”
许年一回来，听到的就是舍友非常清晰而又愤怒的声音。
“……啊？”她一愣，又很快回过神周棠在说什么，“那个啊。”
周棠瞪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标新立异？”
“怎么说呢。”许年走进宿舍，把包放下，想了想道，“我本来很犹豫来着，但出于某个人的建议，我仔细想了想，觉得那个人说的肯定不对，是吧。”
“废话，你什么时候维护鸽子精了？你明明天天和我骂溪尽不更新。”
“所以说，我写的没有问题，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并且企图用他的三观绑架我。”
许年说：“既然他本人觉得不需要对这句过线的误解负责，那我只能提高他的发言成本。”
周棠：“……”
还能这样吗。
“……倒也不必污染自己的评论区。”
“反正我也不经常看。”
“年糕大大，虽然这个行为有点酷，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人穿小鞋说你小心眼。”
周棠幽幽道：“以及，被扣一顶网暴的帽子。”
许年笑了，笑得很无辜：“你在开什么玩笑，明明是他网暴我。”
“所以——”
“惹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棠看着许年的笑容，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儿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