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慢慢地只能守住孤独了
预计明日或者后日就要起身回京了。季漾今天过来，一是为了跟莫爷爷道个别，二则是想起了祁深。
祁深在电话里说的话毫无疑问就代表他是认识莫爷爷的。
祁深这个人太奇怪了，奇怪到季漾不得不在意。
祁深接近她实在是太明显了，季漾不是傻子。她不相信没有目的的接近。
可倘若说祁深有所图，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若说他没所图季漾又有些想不明白。
她想着，或许可以从莫爷爷这里得到一些答案。
“莫爷爷，你认识一个叫祁深的人吗？”
她摸了摸狼崽，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莫爷爷愣了一下，显然就是没想到季漾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祁深……”
他皱着眉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季漾说出来的名字。
“祁深？”
顿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
“哦……祁家的那个小子啊。”他的表情带着点恍然的笑，看来祁深说的确实没错，他们认识，“怎么？你见到他了？”
“嗯。”季漾抬了眸看着莫爷爷，“他从前与我认识？我完全没有印象。”
“哈哈。”莫爷爷笑着笑着又低头咳了两声，脸上挂着怀念的笑容“你们确实认识啊，很小的时候了，就在这安城。嗯……你们太小了，不记得也正常。”
莫爷爷语气中带着点感慨：“一晃呀，好多年过去了。那小子前些年倒也来过安城几次，顺带都来看了看我。”
在安城……季漾顿了下。
那确实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记忆了。
季漾只记得那时候季父和她的亲生母亲刚刚离婚。
外公带着小小的她和莫爷爷一起来安城小住了一段时间。
四岁？还是五岁？
这段时光太过于遥远，遥远的季漾已经很难想起其中的片段了。也完全不记得还有祁深这个角色的存在了。
她有些愣神。旋即又皱了皱眉，这么久……祁深还能记得？还能认出她？
祁深跟她说话时总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并且也频频透露出他们曾经相识的信息，但是季漾对他实在是毫无印象，因此自然也不太会相信他的话。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曾经认识。
即使季漾心中仍然感到奇怪，但既然话出自莫爷爷之口她自然也不会怀疑。
“祁家，祁深的爷爷，害，那个老不死的精明鬼，那个老狐狸，从前与我，与你外公都是交好的。
我和你外公就是时常舞刀弄枪，总喜欢路见不平就拔刀，打来打去的，祁家那老狐狸却和我们两不一样，他是个斯文人——哎，你外公晚年倒是跟他越发像，我现在也跟他越发像……可能老了就都会慢慢变成他那样的聪明人，明白人……
不过年轻的时候，我跟你外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前老是说我们这两个喜欢闯祸的总要死的比那个老狐狸早的，谁知道那个老狐狸倒是比我们都先走了一步……”
莫爷爷声音不大，像是在呢喃一样，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死……
季漾没打扰他，他顿了下却自己止住了这段的话头，又开始就着前面说季漾和祁深在安城认识的事。
“那时候，你外公带着你，祁家那个老狐狸带着他的孙儿就陪着我到了这安城来，给我妻我儿扫扫墓，然后小住了几个月。”
莫爷爷说起这段时低头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在悲伤于友人们一个个先离他而去了，还是在怀念从前聚在一起的时候。
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眶竟然是有些红了。
他微微仰头像是在看着天，目光却放的有些空，不知道透过这天又瞧见了哪年的人。
“哎，我总是说他们都是老不死的，现在真正老不死的还是我。”
莫爷爷说着说着又转回了这个话题，他想尽量把语气说的轻松，但却难以掩饰其中的一点酸楚。
他佯装无事，季漾自然沉默着不戳穿。
明明是想给季漾讲一讲他们一起在安城的时候的，可一回想起来就想到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于是又转回了死亡的话题。
说到底还是太孤独了。
从前一路并肩走过来的人，有的早早地就在亚斯里特战争中永远闭上了双眼；
还有的去了亚斯里特山的边界，全然丧失了自己的良知，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赚着昧良心的钱；
还有的无论年轻时如何意气风发，到老了依旧是挨不过年老体衰，在病痛中结束了这潇洒又艰难的一生；
更有的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突然在某一天就听见对方死去的消息，还有更多人是他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的，茫茫人海中就断了联系。
一路走来到如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守着这小酒馆，守着埋葬在这里的妻儿。
慢慢地就只能守住孤独。
这人来人往的。
要么是能看在他过往和各个帮派老大的交情，给他几分薄面的亡命徒。
要么就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陌路人。
没有一个人还能来和这个老头一起去过过往意气风发的生活。
那段生活早已随风飘散了，伸手一握也只能握住满手空空。
季漾沉默地坐在原地，听莫爷爷反反复复地去讲一些义气，一些生死，一些想念，一些不舍。
莫爷爷慢慢地讲他们的一些往事，像是在说一段故事，那帮英雄人物从土匪窝里救人，在亚斯里特战争里英勇的刺杀敌军，在酒馆里开怀畅饮……
这些内容实在不是季漾原本计划来听的，她原本只是想问问祁深。
但现在，她安静地听着，却发现自己意外的有了很多很多的收获。
关于英雄，关于战争，关于生命…
只有当直面这些问题时，才会有一些新的思考。
季漾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下了点小雨，季漾临走前莫爷爷给她撑了把伞。
一把纯黑的伞，季漾被这个伞遮掩着，在昏黄的路灯影子被拉的又长又模糊，透着点冷峻的气质。
像那段历史，模糊的很，却偏偏就透露出来让人敬畏引人探究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