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眨眼间长这么大了
从“纯色”出来，季漾没有开车，而是迈着步子似是散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了一条街，一条长长的巷子就在眼前出现了。
这是这一片出了名的“美食巷”了，长长的巷子两侧一到夜间外面霓虹初上时，便会摆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子，热闹地簇拥在一起。
冉冉升起的烟火气笼罩着这条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包裹着来来往往的吆喝声与说笑声，在这冰凉的城市中勾勒出一片迷离的人间。
眼下天色还没暗下去，也不是饭点。小摊还少着，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摊主们也大多还没有开始做生意。有的在收拾摊位，准备食材，有的在摊位后面玩着手机，有的聚在一起闲聊着家长里短。
季漾漫步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停下来，直到看见了两个忙碌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个老人，她看上去年龄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了一大片，岁月在她的脸上也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却遮不住她质朴的笑脸。她把汤底做好搭在了边上的架子上，盖上盖子转身和后面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
后面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了，他坐在轮椅上，母亲年纪大了，有些佝偻，跟母亲说话时他并不需要仰头，只是微微抬着眸，他也在笑，笑的温柔无比，就像每一个孝敬父母的儿子那样，看起来虔诚又温和。
季漾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那个老人远远瞧见了她便扬着声打了招呼：“哎呀，阿漾今天又来照顾我们生意啊！”
她语气是高兴的，季漾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礼貌地叫了声“宋奶奶”。
宋奶奶开心的唤她坐下，转身便去给季漾张罗吃食去了。
在此处也没什么好张罗，不过是一碗面。宋奶奶就一边坐着一边跟季漾絮着话。
“阿漾今日来的不巧，我家婉婉今天进货去啦！我这老婆子老眼昏花的手艺没有婉婉好，阿漾凑合尝尝。”
最后把面端上来的时候宋奶奶还笑着跟季漾道。
季漾尝了一口，嘴角淡淡的笑意柔了柔：“很好吃。”她说。
其实都是一样的汤底，味道的差距也不会太大，但宋奶奶听到这番话仍然开心的不行。
季漾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今日却难得的温柔，一句一句接着宋奶奶的话，就像是在与长辈话家常的小辈。气氛融洽的很。
旁边坐在轮椅上的人倒是似乎没什么话，他只带着笑安静地听着，不参与也不打断。
临走的时候巷内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这一片的路灯还是几十年前装上的了，灯杆上染上了点市井的油烟气，显出了明显的老旧，还有各种小广告贴过的痕迹。
这路灯是暖黄色的光。不算明亮但也足够来来往往的人看清，巷子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摊子也越来越多，热闹的迹象已经初显了。
季漾径直出了这儿把热闹留在了身后。
宋明义坐在轮椅上，看着身材高挑的姑娘消失在视线里，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真快啊。”他说，“眨眼间长这么大了。”他语气中颇有些惆怅。
宋奶奶也望着巷子的尽头，笑了笑，道：“快呢，看着你长大再看着那两个孩子长大，转眼间我也老啦。”
宋奶奶讲这话时眼眶有点湿，声音也不自觉的哑了哑。宋明义向来细心，只这么一听他就知道宋奶奶心里还是遗憾的。
宋奶奶从来不直说，但宋明义知道妈妈一直想看到他能有个孩子。他现在的状况，以后年纪大了宋奶奶终归是放心不下。
他神色暗了暗，也不知如何开口，但是宋奶奶察觉到他垂下的眼眸，重新乐呵道：“虽然我没有亲孙，有阿漾阿予这两个乖孩子时时惦记着也是无憾了。”
儿媳妇宋婉婉这个时候回来，推着个小推车，推车上满是各种食材与调料，堆得高高的。在这种青石地上从人群中推过来属实艰难。但她推的面不改色，这样的工作她重复了几年了。
“婉婉回来啦！”宋奶奶远远瞧见了她，连忙上来搭把手。于是宋婉婉就露出了笑。
这个中年的女人有着一张温柔的脸，穿一件生灰色的厚袄，可能一路太累了，她的额头在这寒冷的夜中也浮现了些许细汗。
她很瘦，脸颊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眼眶微微有着凹陷但却依旧掩不住她五官的美。
即使已经上了岁数，看她的样子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美人。
宋明义艰难地转了轮椅，端出保温桶打开。里面是他炖的汤。他把盛好放在桌上。宋婉婉放好了小车便坐在他身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喝汤。宋明义就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汗。宋婉婉抬头看着了宋明义认真而心疼的神色，不由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很多年，宋家只留下了宋明义和他的妈妈，一个老人，一个残废，当时多少人劝她跟宋明义分手呢？但她一意孤行，放下了所有嫁进了宋家，数十年如一日地照料着这个家。数十年的时光已经把她这个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这样瘦削疲惫的样子。也好在，这么多年过来，他们也就是受了点贫苦的罪，宋婉婉始终觉得，累归累，但她在宋家得到的都是满满的爱，从来没有委屈，从来没有后悔，她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来了客人了，宋婉婉匆忙喝掉碗里的汤，去给客人做面。宋奶奶在门口几个小座上迈着蹒跚的步子摆碗筷收碗筷。
宋明义的轮椅就停在她的右手稍后点的地方，宋奶奶收好的碗筷放在这里，他就打开水龙头一个一个认真地洗。没有要洗的碗筷的时候他就帮宋婉婉打着下手，一旦她手边缺了什么拿不到，只要侧侧身，宋明义就会迅速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