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今夜星月无光。
洛河的惨叫声并不能传达到这铜墙铁壁的皇宫里。
大殿之中还是热闹非凡。
天子眯着眼睛,看着舞女们飞扬的衣裙,恍惚间一袭红衣出现在大点门口,那双眼睛红的吓人。
他揉揉眼睛,就见那人伫立在门口,淡淡的开口:“都退下。”
那些伺候的人登时停下,双眼空洞的鱼贯而出,就像一堆木偶。
“传说,九尾狐的双眼,能摄人心魄。”
“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喧闹的大殿安静下来,慵懒的声音传来。
天子苍白的脸在灯火里略显病态,眉眼里尽是柔媚。从无尽的夜色里看过去,也是一幅人间绝色。
他依旧侧卧,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你来啦。”
红衣男子走进来,门缓缓的关上,大殿里只剩下两个人。
他拾阶而上,一步步的逼近,眉目紧促:“陛下为何召房翰林觐见?”
“你吃醋啊?”见他走近,天子伸出手来,一把将红衣男子拉在身前,又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在怀里,压了上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笑着,勾起红衣男子的下巴:“我好想你,你不想我么?”
“陛下。”两个人的气息很近,红衣男子挣扎几下,任由天子压着,红色眼睛里流转一种说不明的情愫。
蓦然,他压低声音:“不想。”
继而,他将手覆上天子的后脑,反身将他压住,护住他的头,吻上天子苍白的唇。
大殿里一片旖旎,偶尔传来微微的喘息声。
“我见别的男人,你才来找我,可见,你对我没有半分真心。”躺在红衣男子的腿上,天子仰着头,摩挲着他的双唇。
“我早就同陛下讲过,我对陛下没有真心。”拨弄着天子的头发,红衣男子捉住天子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妖媚明艳的脸在灯光里带着一丝玩味,“是陛下不信。”
“那你与我的夜夜欢愉,又算什么?”爬起身来,用手指摩挲着红衣男子的胸膛挑逗着,天子苍白病弱却满含深情的眉目让人为之动容。
“陛下忘了,这是我与陛下的契约。”在天子的脸上轻轻的啄一下,红衣男子垂目重新吻住天子,话语含糊,却足以让天子听得清楚,“我要这天下,陛下要我。”
“总归是陛下爱美色,如何怪我?”亲昵完,红衣男子捧着天子的脸,笑道。
“你这双眼,当真迷人。”天子情不自禁,又想迎上来,“十年如一日。”
“陛下。”红衣男子推开他,嗔怪的一眼,“陛下还未曾告诉我,为何召见房翰林?”
“自然是我嫉妒他。我想看看,这些年你牵挂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重新躺下,天子的亵衣随意的敞着,露出白净的胸膛,“唔……他竟是那般好看,我都要动心了。”
“我看着,陛下分明是动了杀心。”回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红衣男子点着天子的额头:“你就见不得有人比你好看。”
“对啊,我怕他勾了你去,你就不要我了。”天子倒也不避讳,把头埋在红衣男子的膝盖中撒娇,“这不,你为了他来找我,分明是想算后帐。“
“他才是你心尖上的人。”而后,他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道。
“他于我的意义,与陛下不同。”抚摸着天子的青丝,红衣男子手掌温柔,带着对眼前之人的疼惜。
第一次见这个人,他还是一个少年。虽眉目如画,却唇角苍白、一脸病态。
见他款款走来,也不害怕,只偏着头问了一句:“你是来杀我的吗?”
少年天子,笼中之鸟,终是他人掌中之物。
他人要他生,他就能生。他人要他死,他连片刻都不能活。
那双眼睛,没有一丝生气。他突然有些心疼:“我来保护你。”
片刻之后,便有一堆人马杀将进来,直冲少年天子。他不躲,就直直的站在寝宫的正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那些人血溅当场。
一丝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红衣男子收拾完了那些人,走过来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他淡淡一笑,将红衣男子的手掌轻轻的握住,拿下,眼睛里没有少年该有的惧怕:“我不要这天下,我只要你,行吗?”
抬起头来,直视那双红色的眼睛,少年病态的脸上出现一丝鲜有的潮红。
“好。”红衣男子握紧他的手,“这样我就不必迷惑陛下的心智了。”
他是那么孤独无望,所以一头扎进那只狐狸的怀里,再也不愿意出来。
这些年,那只狐狸看似是护着他宠着他,实则是利用他迷惑他,让他一步步深陷这种温暖无法自拔。
纵使后来他明白了这一切,却也愿意为那只狐狸背负所有的骂名。因为他想了一天一夜之后,突然明白,多年前没有那只狐狸,他会被杀死。而今没有那只狐狸,他会心痛而死。
他是他的药。
一贴医心的毒药。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年少时看见的那些来杀他的人,其实是护国将军得了一位高人的授意,派来护他的人。
妖邪误国。
而那只狐狸原本的目的,就是迷惑他,让他成为一个昏君,让天下苍生不宁。
自始至终,他眼里只有那只狐狸。可无论他怎么做,那只狐狸却时时都在那个人的院外徘徊。
房翰林。
那个名字,没日没夜的刺他的心。
他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魂牵梦萦。
见了那个人,他忽然看清,那只狐狸喜欢这种云淡风轻的长相。那人对什么都不在意,眉目柔和的如同夏日的微风。
那个人如同他的照妖镜,照的自己面目可憎,心机很沉。
他审视自己的同时,突然对房翰林起了恨意。他那么完美,把自己衬托的一无是处,仿佛他再也配不上那只狐狸了。
“我只是你的木偶,他却是你的心肝儿。”想起这些,少年自红衣男子怀中厌厌的起身,“自然不同。”
“霜华。”他唤天子一声,将他揽入怀中,“别把我的爱当真。”
这些年,那少年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也曾想,要是当年迷惑了那少年的心智,倒也好了。
“我记得了。”霜华像孩子一样笑,把头埋在他的怀中,紧紧拥住他。
“陛下,该歇息了。”门外传来一个老成的声音。而后,红衣男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天子嘴角的笑意却不曾消失。
一连几日,天子都召房翰林觐见。见了也不说什么,就只是默然对坐,饮酒赋诗,很是无聊。
但是宫里却传出消息,说天子沉迷于房翰林的美色,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将护国将军紫苏不日斩首,也是他的主意。
更有人说,从前他都是不染尘俗、遗世独立的样子,如今却以色侍君,什么淡泊名利,爱自由不爱荣华富贵的种种,都是装出来的。
这些话传到圣澜星君的耳朵里,他坐在南青阁,喝了一口酒:“人言可畏。”
郁昊然正在专心画画,抬起头来:“谣言止于智者。”
“不,谣言永远不会停下。”圣澜星君对那些眼巴巴等着竞画的人露出温和的笑容,低声。
郁昊然跟着叹了一口气,继续作画。这几日,他也是忧心忡忡。
原因要从那日掉入荷花池的那个黑影说起:圣澜星君怀中的那个小东西一出声,郁昊然立马进去掌了灯出来。
借着灯火一看,这可不是之前回了青丘的火狐狸么?
他赶忙让房远将小狐狸抱进屋里去,帮它清理伤口。小狐狸休息很久,终于缓缓醒来,看到郁昊然,激动的说不出话。
“你怎么受伤了?”郁昊然安抚它,摸摸它的毛。
“圣帝突然下令诛灭青丘狐族,我们无处可逃,只好散到人间各处。”
小狐狸说着,委屈的眼泪一直往下掉:“我听说仙子下了大狱,想去看她。到了狱中,就立刻被发现了,天兵天将们一路追赶,将我追到此处……”
“呜呜呜呜呜……要不是你和星君,我就没命了。”
“圣君呢?”郁昊然虽然知道蓝深和"圣帝发生了冲突,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竟连着青丘狐族全部灭尽,这圣帝突然是怎么了?
“圣君给青丘布了一个结界之后,就离开了。”小狐狸抽抽搭搭的说着,疲累靠在榻上渐渐睡去,“圣帝在四处找他,怕是连他也要……”
“在这之前,圣帝不是一直放任青丘狐族不管的么?怎么突然下这样的命令?”
郁昊然还待要问,发现小狐狸睡着了,只好灭了灯火,安静的出来了。
一出门,圣澜星君和房远他们都站在门外看着郁昊然,满脸惊奇:“你和一只狐狸咕咕叨叨说什么呢?”
“它抓着我的袖子时瑟瑟发抖,是不是被猎人吓到了?”圣澜星君关切的问。
“或许。”想起小狐狸的话,郁昊然沉默下去。
那一日,他隐身后随圣澜星君去宫里。一开始天子倒是客气,没说两句话,天子忽然赤脚站起,一步步走到圣澜星君的面前:“你生的这么好看,迷惑了我的子民,该治罪。”
郁昊然以为他在说笑,结果,他甫一转身,两遍的侍卫就要过来拉圣澜星君。
圣澜星君一脸淡然,郁昊然急得□□,几乎要现身带着圣澜星君逃跑。
忽然,蓝深出现了。
他站在圣澜星君的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天子。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蓝深,眼神空洞的站在那里。
天子扬眉笑了笑:“我知道啦。”
蓝深侧目,看向他的方向,恍惚是看到了他。但只是微微的一眼,他就瞬间消失在了大殿里。
“玩笑而已,莫当真。”之后,天子忽然改变了主意,嬉笑道。
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郁昊然很纳闷,蓝深竟然出现在了皇宫里,而且天子看起来很听他的话。
难道,他没有得到圣帝要诛杀狐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