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色昏暗。
从人间看去,仿佛顷刻间便有一场大雨要落下。
人们匆匆忙忙的躲避着即将来临的风雨,有个人一身紫衣,竖着高马尾,自人群中抬起头来:“天有异象,必有祸事。”
那是个白净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翰林,快停下!”
天界的风一直猎猎的刮。
乌云遮蔽了天光。
天兵天将严阵以待,众仙家也都从袖手旁观变成了备战状态。
圣澜星君和飞白上仙背对着背,一道道水柱从四面八方逼近大殿。
圣帝急切的呼喊。
圣澜星君不为所动,星际上神却冷笑一声:“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两千年前,你放水淹了洛河,如今还要来为祸天界。”
“这一次,我绝不饶你!”
飞白上仙结印,用结界护住郁昊然和小蘑菇,还把绒绒也拉了进来。
圣帝一看,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倔强,没一个肯认输。
他心急如焚:星际上神两千年前与众神一起引过天雷,此时惹怒了他,怕是圣澜星君免不了要被再次引天雷诛灭。
这次,估摸连着飞白上仙也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化身大鹏鸟,长鸣一声,飞向圣澜星君。
圣澜星君化身神兽夫诸,嘶鸣一声,一道水柱直冲圣帝。与此同时,天空里轰然一声,一道天雷劈来,正正落在大鹏鸟的后颈。
大鹏鸟同时被水柱和天雷击中,悲鸣一声,落在地上。
“圣帝!”
众仙家惊呼一声,纷纷看向重新恢复人身的圣帝。他挣扎两下,终于站起身来,想去拦住圣澜星君:“翰林!”
然而为时已晚。
圣澜星君看大鹏鸟落地,想近身去探看,却被一道劈来的天雷阻挡。
一刹那,他的眼神变了。他重新变回神兽夫诸,极速奔向星际上神,速度快的让人辩不明身影,只看见两个若隐若现的鹿角,以及……
他身后极速飞来的无数水柱。
他踏着那些水柱,昂头长嘶。那些水柱直冲星际上神,他站在水柱上,睥睨这一切,丝毫不惧劈来的天雷。
只一瞬,天雷和水柱同时落下——天雷劈在神兽夫诸的鹿角上,水柱淹没了星际上神。
天空和洛河同时掀起巨浪。
一时间,天界被河水淹没,电闪雷鸣中,哀声遍野。众仙家被突如其来的水患弄得不知所措,想起来要施法的时候,已经被水柱冲的毫无还手之力。
天界被河水淹没了。
人间下起了暴雨。
如注的暴雨。
仿佛是天空的河水冲破提防落了下来。
“翰林!”
“星君!”
水柱淹没天宫的那一刻,圣澜星君从水柱上跌落下来,圣帝飞身而去接住他,眼睛里全是悲伤:“翰林,你宁愿被天雷诛灭,也不想留在天界吗?”
“这里太冷清了,我想回洛河。”圣澜星君闭着眼,红色的鹿角渐渐消失,“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你是天地孕育的圣灵,你有你的骄傲,忘了两千年的夫诸和洛河,好好做你的圣帝吧。”
飞白上仙也有些着急,想看看圣澜星君如何了,怎奈要维护结界,只好努力保持镇定。
“上仙,你快放我出去,我去看看星君!”郁昊然被困在结界里,望着受伤的圣澜星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星际上神已从水柱中脱身,天空里又一道天雷劈来,圣帝俯身抱紧圣澜星君,几乎是在嘶吼:“够了!”
那一声足以震撼在场的每一位,而那道天雷最终落在了圣帝的身上。
他身上三道血红的伤口,将背后的白衣染的鲜红。
“与其要灰飞烟灭,不如就去凡间做个凡人吧。”这一刻,圣帝终于失去了从前那股一定能护住圣澜星君的气势,“天命不可违。”
他以为能替圣澜星君历的劫,终究替不了。他的陪伴对于神兽夫诸来说,终究也太苍白。
保全他的性命,给他自由,是此时最需要做的事情。
“再闹下去,只落得个两败俱伤。”看向星际上神,圣帝眼眸里的光芒微弱苍凉,“上神,都各让一步吧。”
星际上神的玄衣沾了水珠,他看着源源不断袭来的水柱,以及众仙家狼狈的模样,叹息一声:“罢了,圣帝裁断吧。”
话音一落,倒灌的洛河水缓慢的顺着先前的轨迹落入洛河,人间的暴雨也停了下来,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水患就此阻断,没有再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
“圣澜星君水淹天宫,罪不可赦。”站起身来,圣帝一步步的迈上那个高不可及的台阶,离开圣澜星君身边,少年夫诸的面容越来越近,却又慢慢远去,“拆去仙骨,贬谪入凡。”
“永世不得修仙。”那句话,他忍着心痛慢慢的说,坚定的说,眼前渐渐模糊。
那一句话,就代表着,他和夫诸就此诀别了。来世再见,他不会认得那条大鱼,那只大鹏鸟,也不会记得圣帝。
如他所说,前尘往事随风过。
他想尽量冷静,还是止不住声音里的颤音:“至于飞白上仙……”
“我愿随翰林一起去凡间。”不待圣帝说完,飞白上仙上前一步,躬身道。
小蘑菇和郁昊然也上前来,一个劲的点头:“我们也愿一同前往。”
“就准飞白上仙下界修行五百年再回天宫。”
“郁昊然废去修为,囚禁在天宫重新修炼,由蘑菇仙子看守。”
“待五百年,飞白上仙回来之后,自行解禁。”
圣澜星君为了护住郁昊然,不惜以命相搏,他自然要遂了圣澜星君的愿,才能对得起圣澜星君付出的牺牲。
“大鱼,后会无期。”
圣帝说完,圣澜星君睁开眼睛,看向圣帝,眼中有笑意。
“不,我要陪星君去凡间!”郁昊然跪在地上,抱着圣澜星君,伏在他身上不松手,“求圣帝应允!”
“浩邈,拉下去。”圣帝根本不理会他的请求,命令浩邈仙君。
这一日,洛河水倒灌,淹没天宫。
圣澜星君被拆去仙骨,同飞白上仙一同被推入下界井。
圣帝站在下界井旁,忽而瞥见了圣澜星君方才掉落的地方有一个锦囊。
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撮毛。圣帝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九尾狐耳朵上的那撮毛。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忍看圣澜星君被推入下界井。
偏巧小蘑菇站在他身后,被撞到了伞盖。小蘑菇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歪打正着,那撮毛在圣帝的手里飞扬而起。圣帝看着这一幕,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蓝深瞬间出现在下界井,看到圣澜星君正要被推下去,飞奔而去:“夫诸!”
可是,他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圣澜星君掉落下去,在井里对他笑:“哥哥,我走啦!”
蓝深戚戚的看着那张消失在眼前的面孔,怔怔的看了半晌。
之后,他猝然回眸,欺近圣帝的身前,眼底是刻骨的恨意:“我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星际上神收紧双眸,捻手起势。一道天雷劈来,打在蓝深身侧:“蓝深,天界容不得你放肆!”
蓝深妖媚一笑,眼神冰冷,瞬间移动到下界井边:“我倒要试试。”
言毕,冲着圣帝飞扑过来。
这一日,天界没有消停片刻。
洛河水好不容易不再倒灌,天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青丘圣君又来了,他和圣帝以及星际上神打了起来。
一道道天雷追着他劈过来,让他无处躲藏。他几次差点咬住圣帝的脖子,都被圣帝躲过。
众仙家不敢插手,又不敢离开,只能胆战心惊的看着,生怕天雷会偏离方向,劈到自己。
几百个回合下来,九尾狐和圣帝、星际上神各站一处,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九尾狐一袭红衣,在素净的天界格外耀眼。他喘着粗气瞪着圣帝,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他。
圣帝本就替圣澜星君挡了两道天雷,疲惫不堪,无力的挥挥手,劝还要引天雷的星际上神:“上神,圣君只是一时之气,无须追究。”
“蓝深,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改日再打吧。”接着,他对蓝深道,转身要走。
蓝深刚要去拦,忽然看见圣帝背后的伤口。那样的伤口他再熟悉不过,至今,他身上还有两千年前被天雷劈中留下的伤痕。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三道伤口良久。
“你这条鱼,再也不是我蓝深的朋友了。”
丢下那句话,蓝深甩袖而去。
走了几步,气不过,蓦然回首,眼神扫过天界众仙家:“我青丘,从此以后,与天界势不两立!”
看着蓝深远去的背影,圣帝闭上眼睛郁郁的叹了口气:不管是少年夫诸,还是圣澜星君,他都留不住。
这场劫数,他不但失去了两千年前要守护的那只神兽,还失去了两个朋友。
原来,历劫的不止是圣澜星君,还有自己。
他苦笑。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以圣澜星君和飞白上仙的离去,在青丘圣君无尽的怨恨里。
“原来圣澜星君的真身真的是神兽夫诸啊?”
“看圣澜星君总是淡然如水的样子,竟然能和星际上神一较高下。”
“星际上神不愧是上神,那些水柱落下的时候,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后来他再次出现,身上竟只是沾了些水珠。”
“两千年前引天雷诛灭四大凶兽的众神,很多已身归混沌,星际上神是为数不多历劫成功的。”
“不过说实话,他那只猎犬真是很凶啊。”
“不知怎么,我竟觉得圣澜星君说的有些道理。”
走出大殿,众仙家依然议论纷纷。
浩邈仙君将大殿里浑身是血的绒绒抱着,命天兵压着郁昊然,带着小蘑菇,走到飞白上仙的宫里去了。
一路上,郁昊然都恹恹的,不反抗,也不哭。
后来,他和小蘑菇把绒绒埋在了花园里。
很长的时间,天宫还是一片祥和,平静如水。
郁昊然没有再出现,天界也少了很多有趣的传闻。
天界的众仙家忽然觉得,日子变得有些无聊。
有仙家路过飞白上仙的宫里,总是忍不住看上一两眼。
然而,很久,都没有动静传来。
天界传闻,郁昊然可能被打回原形之后,郁郁寡欢,绝食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