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更合一
李承玉越看越喜欢他, 心念一动,道, “我家中没有兄弟姐妹,若得一个像小兄弟这般的弟弟就好了。”
“这有何难?我们结拜。”秦楚玥一身功夫都是北边那群游侠教的, 见多了拜把子的,自己还没试过。
“你说真的?”李承玉惊喜道,像是自己占了莫大便宜。
燕凌看不下去了,“这知味斋的饭菜也不过如此,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他挑剔着。
秦楚玥正吃着,便随口一答, “我觉得挺好的啊。”
燕凌更加是一口气堵在胸口,现在没病也觉得自己被气出毛病了。
“这儿风大,吹得孤头疼,和李侍郎换个位置如何?”燕凌扶着额头。
这有何不可, 李承玉起身调了座位,燕凌坐到了秦楚玥旁边, 秦楚玥想离他远点,悄悄往外挪, 被燕凌牵住她放在凳子上的手,她瞪大双眼看他。
桌下, 李承玉看不到的地方,燕凌捏着秦楚玥的手指,秦楚玥的手特别小, 温软嫩滑,但又很有劲,掌心微微的薄茧是常年使鞭子留下的。
“既然觉得好吃就多吃点。”燕凌一边说一边帮秦楚玥夹菜,比刚刚李承玉夹得还多。
秦楚玥挣了两下没挣开,便由得他握住她的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燕凌一定是认出她了,突然反倒不紧张了。
燕凌看着中间的雪玉荷花酥,“我要吃那个,你给我夹。”
李承玉呛了一下,再看小五,十分不满地瞪着太子,“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其他的不好吃,就那个好吃。”
秦楚玥麻溜地随便给他夹了一块,燕凌面色稍霁。
“你就是因为挑食所以才身体不好。”她又补一句,“你看人家李大哥,身强体壮文武双全。”
燕凌放下咬了一口的荷花酥,脸色不太好看。
李承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有点诡异,他转移话题,“不知楚楚姑娘如今在太子府中可还好?下官想择日去看望她。”
秦楚玥下方被燕凌握着的手立刻反过来握住他,疯狂向他使眼色。燕凌嘴角慢慢上扬,看着秦楚玥,转头对李承玉道,“她很好”
秦楚玥狠狠掐了一下他,燕凌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得更欢,他高兴的不只是可以吓吓这个小坏蛋,还因为秦楚玥并不想李承玉来看她。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太子妃心善仁厚,已为楚楚寻到家人,送她返乡了,她在家乡有一个青梅竹马,二人已成婚,李侍郎日后无需再为她挂心。”
秦楚玥松了一口气,眼神嗔怪燕凌吓她。只是后面那句嫁人是不是有点多余?
李承玉怅然,“这样也好。”
他顿觉食之无味,更没注意到对面二人桌下暗暗较劲。正巧李家仆人来找,说是长辈喊他回去,有事商议。
秦楚玥注意到李承玉的脸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后便向他们请辞。
“小五贤弟,我们改日再叙。”李承玉临走前如是说道,秦楚玥欣然应允,一旁的燕凌脸拉得更长。
李承玉走后,燕凌也结了帐,秦楚玥跟在他身后,“你知道李大哥家里人找他所为何事吗?”她觉得李承玉好像碰到了麻烦的样子。
“我知道,”燕凌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但我不想告诉你。”
秦楚玥察觉到燕凌的情绪,“你生气了?”
燕凌哼了一声,没答,继续朝前走,秦楚玥跟上去,“我是答应了你待在府中不出来,但我实在憋闷得慌,你瞧我扮成这样,李大哥他也认不出我。”
她以为燕凌恼她私自外出,还好声好气认错。燕凌侧头冷笑,“左一句李大哥,右一句李大哥,倒是亲热?”
又见她身上衣衫褴褛,衣袖挽起,手臂露出一半,虽然有黑乎乎的煤灰,看不出本来肤色,他拎起她肩膀边的袖子,这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又干又硬,摸上去还油乎乎的。
“你看你,堂堂太子妃,像什么样子?”又想她为了能不以太子妃的身份出门,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秦楚玥回嘴,“太子妃怎么了?又不是我想当太子妃。”
这一句堵得燕凌无话可说,撒开手,眉心跳了跳,脸色更加难看。
秦楚玥吐吐舌头,他身体不好,万一晕在路上怎么办?还是哄哄他好了。她一直记得燕凌嗜甜,便说,“你等等我。”
她跑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红艳艳亮晶晶的,举到他眼前,“喏,给你吃,别生气了。”
燕凌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
秦楚玥收回来,“那你不吃算了,我吃。”刚要放入口中,被燕凌夺过去。
“你送我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
他一口一口嚼着山楂,嘴里还在嫌弃,“一点都不甜,酸死了。”
秦楚玥方才听出他是在吃李承玉的醋,买了糖又哄他,“我还是和你亲,我拿李大哥当朋友。”
秦楚玥自从嫁给燕凌以后,燕凌周身的仙气就一点一点在她眼中消散了,而且她觉得他也不是太子,他是小公主。吃饭要她夹菜,走路要她牵着,时不时就要她抱,要她哄,还喜欢吃甜的。
秦楚玥不知道燕凌只在她面前才这样,他五岁以后就不曾对人撒娇,也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冷酷,但总有一个人撩动他的心弦,让他丢掉理智只需要一瞬间。
秦楚玥要先行回太子府换装,未免被侍女们发现,她依旧是从园中蹿出来,只说自己不小心在凉亭里睡着了。
燕凌在她之后进府,慢悠悠晃到了和秦楚玥一条路上,她跑得急,脸颊红扑扑的,身上不知是刚刚冲过凉的水还是汗,额头和胸前都是湿哒哒。
夫妻俩眼神交换,秦楚玥一个箭步扑到了燕凌怀里,夸张道,“殿下,你可回来啦。”
欲盖弥彰。燕凌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她掐着声音,又甜又腻,他却十分受用,抱着她,拨了拨贴在她额前的湿发。
“太子妃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宠溺笑道,配合她。
这一幕恰巧被不远处正被嬷嬷带着熟悉府内的小莲看见,她感到刺眼,秦楚玥毁了她的爱情,凭什么还能与太子恩爱,凭什么命那么好。
徐嫲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清了清嗓子,“在太子府当差,便要忠于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莫存其他妄想。”
这话说得很直白,小莲垂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只是更恨秦楚玥。
秦楚玥挽着燕凌回房,心里还记着李承玉的事,她看燕凌已经不气了,便低声问,“李大哥家中究竟发生何事?”
燕凌凑到她耳边,“晚间在床上告诉你。”
燕凌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自从有过上次同房的经历,秦楚玥就不愿意和他一起睡了,但他却突然发现他开始失眠了。
怀里抱着这个小东西他睡不好,但不搂着他更睡不好,反正怎样都是要受折磨的。
秦楚玥露出十分纠结的神情,他又说,“我再不捆着你了,只要你乖乖的,不乱动。”
秦楚玥想了想,迟疑道,“那好吧。”
她听哑叔提过了,燕凌这么些日子都精神不济,晚上辗转难眠。觉着她家太子就是跟小孩子一样,要她陪着才能睡吧。
这几天,燕晖也十分卖力在查着迎春楼的案子,他关那些时日禁闭,心中一口气憋着发不出来,就指着查了这案子扬眉吐气,便往死里审。
在贵原的推波助澜和引导下,燕晖发现迎春楼背后并不简单,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他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本想立刻将人捉拿。
“惠王殿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怎知他们背后还有没有同伙?不如先将此事暗报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燕晖摸着下巴,“也有几分道理。”他琢磨着这事要不要问问他母后。
“陛下和皇后常说殿下年幼,恐殿下难堪大任,如今殿下立了这头等功,可是长脸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燕晖,母后总说他冲动无脑,智谋不足,他这事拿去问岂不是应了母后的话,谁说他自己就不能成其事呢?
没错,他要让他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在几个人的轮番明示暗示下,燕晖直接写了折子,没有跟舅舅说,没有跟母后说,就把事情捅了上去。
而实际上,他们让燕晖查到的只是从属同伙,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纪道芳这事他们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
今天燕凌在知味斋,就是在商量收网的事情,想到明天朝堂上,又有一场大义灭亲的好戏可看,他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秦楚玥趴在燕凌旁边撑着脸颊,“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上穿着淡绿色小衣,绣着荷花的纹样,套了一层薄薄的轻衫,后颈到背都是纤细匀称的,裸露出的大片肌肤,白腻如脂,欺霜赛雪,翘起来有意无意晃着的洁白小腿,也一下一下勾着燕凌的心。
要不是知道秦楚玥本性天真,他真要觉得她在刻意引诱他。但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打算做个正人君子了。
“想知道的话,老规矩。”他张开手臂,冲着秦楚玥笑。
秦楚玥扁着嘴,前些日子还好,如今正值盛夏,抱一会要出一身汗,多难受。“那我不想知道了。”
她翻身到里面,与燕凌之间隔开一个人的距离。但是呢,想到李承玉走时微蹙的眉头,万一真碰到麻烦怎么办?直接问他肯定不会说的。
燕凌心中默数着时间,还没数到十,他的小太子妃就翻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把手轻轻搭在了他腰上。
两人都穿得薄,秦楚玥以为碰到会热,结果竟然凉凉的,他体温很低,于是放心抱住了他,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秦楚玥现在已经一点点地习惯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了,燕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才卖了个关子说:“李家的事皆因你而起。”
“我?为什么是我?”秦楚玥指着自己。
“因为上次李承玉公开竞花魁,闹得满城风雨,李家觉得丢了面子,想给他娶一位夫人,堵住悠悠众口,同时管住李承玉。”
“他不高兴是因为不愿意娶妻?为什么?莫非他有了心上人?那家里人为何又不同意?”秦楚玥满脑袋问号需要燕凌来解答。
燕凌伸出一根手指戳她额头,“还是因为你。”
“你是说,李大哥的心上人是我?!”秦楚玥惊了,燕凌喜欢她是因为她好看,李承玉喜欢她是因为什么她可想不出来。
“不是你,是花魁楚楚。”
“那不还是我吗?”秦楚玥不懂。
“李承玉喜欢的是一个他臆想中的人,一个知他懂他与他惺惺相惜的红颜知己。他为人清高,考状元为官,俱非他所欲,乃是为了李家。生养之恩,不能不报。”
“因为他性格怪异,不喜应酬,虽然想结交他的人很多,但他在世家与官场中并没有朋友,只因他志不在此。”燕凌想到送上来的情报,要不是李家老爷子逼得狠了,他上次也不会和同僚去花魁大会。
“而这个时候,楚楚出现了,一个跟他一样不容于世的反骨,和这浊世格格不入。”
秦楚玥觉得燕凌口中的李承玉跟她认识的李承玉不是一个人,李大哥温柔和煦,一点不似离经叛道之人,如果燕凌说的是真的,那么李承玉的心上人果然不是她。
“那李大哥是因为楚楚所以不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
“是,也不是。他欣赏楚楚,但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他更多是不想娶妻。”
“为什么?”
“这可就要问他自己了,你夫君知道的就这么多。”燕凌趁秦楚玥不注意,手划过她光滑的背脊,停留在腰上。
秦楚玥是北地儿女,身量不矮,平日穿着太子妃的服饰显得她十分纤细,特别是腰,一掐就会断似的。
但抱在怀中,竟无一处不绵软,身娇肉嫩,教他爱不释手。她膝盖屈起来,双腿也是修长圆润,在绸质的里裤下若隐若现。
秦楚玥有点同情李承玉的遭遇,竟没发觉燕凌一个常年在山上长大的道士,如何知道这么多事。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胸前起伏,燕凌瞳孔微缩,屏住呼吸,尽力压住心头升起的邪火。
“我们能怎么帮帮李大哥呢?”她攥紧了燕凌的衣角。
“我劝阿玥这时候还是不要提李承玉,”他眼中暗色渐浓,欺身压住她,“因为,你不如想想怎么帮自己。”
秦楚玥想起上一次,连忙看了看床内,幸好她一早叫荔枝把薄被都收起来了,不然再被他捂一晚岂不是要出一身痱子。
燕凌是真想不管不顾要了她再说,即使她还不知情为何物,即使她以后知道了可能会讨厌他但当他一点点掀开她的衣领,他愣住了,冷静理智回归原点。
秦楚玥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下面坠着一个小金猪,是他已逝的母后送给秦楚玥的满月礼物,音容笑貌尚在他脑海中。
“凌儿你看,可爱吗?”声音清澈温暖。他的母后不及纪青莲善媚,但格外柔美温婉,外貌胜纪青莲百倍。
“这是送给一位小妹妹的,你父皇说和她有缘份,要她长大了做我们儿媳妇,这是母后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她会喜欢的吧?”她凤目半弯,眼中尽是笑意。
那之后不久,元后纪青鸾便被陷害至死。
燕凌托起小金猪,“你喜欢这个吗?”
秦楚玥眼睛亮晶晶,“喜欢的啊,我从小戴大的,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那就好。”燕凌轻轻说完退了回去,母后为人同阿玥一样正直,也一样粗心,若是在世,两人想必相处愉快。
母后要是知道他这样欺负阿玥,一定会不高兴。燕凌闭上眼,他愿意等,等阿玥爱上他。
秦楚玥听他这么问,以为他方才就是为了看看她的小金猪,她坐起身,“我还有一个呢。”
她把右足抬起来指给燕凌看,她的脚踝上有一个银环,上面挂着个小银铃,“这个是我大伯母送的,她的族人有戴银器的习惯。”
燕凌目光只在银环上停留了一瞬,就盯着秦楚玥秀致玲珑的玉足去,房圆不得,摸一下总是可以的。他勾起唇角,“让我仔细看看。”
他轻轻握住秦楚玥的脚踝,她的脚小得他一只手就能包住,燕凌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薄茧,秦楚玥觉得又凉又痒,燕凌还坏心眼地勾了勾她的脚背。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一热,“你看够了没?”尾音似乎有点抖,五个圆润粉白的足趾紧张地蜷起来。
他放开她的脚,揽着她肩膀睡下,唇瓣擦过她耳垂,“我看阿玥,一辈子都看不够怎么办?”
她粉嫩的耳垂被他气息染红,秦楚玥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跳动的心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燕凌胸膛贴着她后背,自然也感受到她心跳的加快,暗暗偷笑,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第二天上朝,燕晖也在,他十分轻蔑地看了燕凌一眼,从鼻子里发出气声,那副样子好像是已经爬到了太子头上。燕凌不甚在意朝他笑笑,顿时就显出惠王的幼稚和小家子气来。
但官员们看惠王好似扬眉吐气的神情,猜测是花街那件事已有眉目,许是蓝衣少年的身份都有了下落。
一声“陛下驾到”,众人收了心思,行过礼后却迟迟没有声音,殿上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
燕晖有些沉不住气,怎么父皇还不表扬他立了大功?
他正想出列发言,上面用力扔下两个折子,“太子念给他们听听。”皇帝的声音像是隐忍着怒气。
宦官拾起地上奏章,恭恭敬敬递到为首的太子燕凌手中,燕凌摊开奏折,假装神情微讶,先是念出了燕晖所发的那份。
其中并未说捣乱者何人,因其之后踪迹全无,但转折点是,惠王无意中发现迎春楼并不是一家简单的妓院,并顺藤摸瓜,查出其背后有一官员团伙。
涉事官员有吏部尚书、右都御史、通政使、光禄寺少卿,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燕凌念完后他们颤抖着趴伏在地上,燕晖越发得意,扬起头。而站在燕凌旁边一列为首的纪道芳脸色黑如锅底,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皇帝问吏部尚书曹礼仁几人认不认罪,他们身子抖得像筛糠,偷眼看了看纪道芳,后者目不斜视,仿若事不关己。皇帝坐于高位,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要这事是别人报上去的还好,偏偏是二皇子燕晖,他是纪道芳的亲侄子,几人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但这份奏折说的如此详细,不是自己人怎能晓到那个地步,不由得心里生疑,莫非是纪相国授意?
纪道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他们心里的怀疑越扩越大,证据确凿,又完全没有他们辩驳的余地。
曹礼仁把心一横,认了罪,但说主谋另有其人,其余几人也这样说,供出了左相纪道芳。
皇帝看向纪道芳,他跪下,还没说话,燕晖已然出声,“你们血口喷人,见自己罪行败露,便想报复,果真是罪该万死,父皇你可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皇帝面无表情,“是不是胡言乱语,朕自有定夺,太子,你接着往下念。”
“是。”燕凌敛了眉,打开另一份奏折。
这一份则是皇帝派大理寺去调查后的结果,其中直指左相纪道芳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借迎春楼为幌子,控制官员以达到其外戚专政擅权的目的,惠王为了包庇舅父,弃卒保车
燕晖傻了眼,越听越不对,他脑子有点乱,不太懂这事跟他舅父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没傻透,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做了笼子。
“儿臣是被冤枉的,有人要害我和舅舅。”他急道。
皇帝不理燕晖,只问那几个人,“是你们要陷害纪相吗?”
他们这时哪还不明白,他们都被人端了,而愚蠢的惠王还在一旁上蹿下跳,添油加醋。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认了罪,也供出了纪道芳,都和大理寺查到的吻合,败者为寇,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逼良为娼、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知法犯法哪一条不是杀头的罪?听到收押入监,他们俱是垂着头,面如死灰。
纪道芳恨恨地捏紧袖中拳头,经过燕晖身边时瞪了他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个侄子就是个废物,没想到今日倒让他给坑了。
中宫,皇后纪青莲正拿着小花剪,一双手保养得宜,慢条斯理修剪花枝,燕晖不用被禁足,这几日她心情好。
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去,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纪青莲瞪大双眼,手上一抖,一只可怜的花骨朵就掉在地上滚了两下。
“惠王呢?”
“太子求情,陛下念在惠王年幼,不予追究,只罚了俸。”
纪青莲轻轻松了口气,她的晖儿没事就好。燕凌有那么好心两次为晖儿说好话?纪青莲是不信的。
虽说他们的眼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太子中规中矩,无出格之处,也无出色之处,太医把脉也说燕凌体虚,有不足之症。纪青莲知道他这不足之症是如何来的,所以她不急,只要那毒一天还在燕凌体内,她就不怕他不早死。
她防着燕凌,却也并未当他是个大威胁,也教燕晖要表面上对这个哥哥好好的,只可惜燕晖不听,还去太子府闹事,即使这样纪青莲还是宝贝这个儿子。
她眸泛寒光,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害她的晖儿,她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如今可下朝了?你去将惠王带来我这里。”
小太监露出为难之色,“回娘娘,惠王殿下下了朝就出宫了。”
纪青莲愣了愣,冷哼一声,语气不好,“那你就出宫去把他给我带过来见我,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这就是她的儿子,闯了祸只知道躲。她扔了花剪,凤履将地上的花骨朵碾得不成形,回了殿内。
晚间,太监回来传话,瑟瑟缩缩,“惠王殿下不愿来,他说他说”
纪青莲面带愠色,“他说什么,你快说!”
“惠王说要怪就怪,就怪纪相国自己胆大包天犯了罪,跟他没有关系,还还说”
“还说什么?”纪青莲怒极反笑。
太监索性眼一闭,“说纪相国差点害死他,这事他都没找他算账,让娘娘别指望他再趟这浑水。”
啪一声,纪青莲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甩到了地上,“这个逆子!”她额上青筋跳着,太阳穴一阵隐隐做痛。
她不能出宫,燕晖不来见她,她也拿他没办法。
“娘娘保重凤体。”宫女上前给她轻轻按着。纪青莲不耐烦推开,“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
这事出了后,燕凌一连数日都在东宫忙着,纪道芳的案子始终没有定罪,但燕凌听说皇后日日给皇帝送汤,嘘寒问暖,他那耳根子软的父皇妥协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经此一事,纪道芳吃了不小的苦头,即使知道背后黑手另有其人,也不能丝毫对燕晖母子毫无怨气,这罅隙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接下来就是太子府里那位。
他一忙,回太子府的时辰就晚了。秦楚玥上次扮小乞丐被燕凌抓住后,又被燕凌口头警告她不得乔装外出。
秦楚玥得闲便回娘家找哥哥玩,但爷爷说她现在是太子妃,言行举止要有皇储正妃的样子,不能再跟从前一样疯丫头似的,还说请嫲嫲教她规矩,爹娘哥哥们爱莫能助,吓得秦楚玥也不敢回娘家玩了。
这两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闲得无聊连菜谱都看起来了,上次知味斋的饭菜的确令人回味。天都的第一酒楼其实一直是他们秦家的留仙居,但知味斋一来,就有分庭抗礼之势。
想到几次回家都没看到三叔,偶尔见到也是抱着算盘一脸疲惫,真是碰到难题了。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便研究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可以给三叔排忧。
燕凌回府就听下人说太子妃在厨房忙碌了一天,已经睡了。他笑了笑,想起阿玥在山间烤的那只兔子,对他家太子妃的手艺很是期待。
既然她刚睡下,还是不要去扰她。燕凌转道去了书房。
书房内烛火跳动,他放下书简,食指和拇指挤按着眉心,看了看时辰,已是子时。
忽听门外响起叩门声,他并未留人守着,来者是谁呢?他微眯着眼,“进。”
小莲推开门进来,手上提着食盒,还是那副娇羞柔怯的模样,行了一礼,小声道,“殿下万安。”
“你怎么来了?”燕凌单手撑在书桌上,眼中闪过兴味。
“奴婢见殿下读书至深夜,担心殿下饿着,特意去熬了粥,请殿下用。”她双手抬起食盒,面上升起红晕。
“哦,你倒是细心,拿来我尝尝。”
小莲迈着小步走过来,打开食盒,扑鼻而来一股莲香,“莲子粥?”燕凌抬头看她,眼中兴味更浓,“小莲有心了。”
小莲低头抿嘴一笑,为燕凌取出粥碗和瓷勺,似不经意地露出了白皙纤弱的脖颈和锁骨,“只要殿下欢喜便好。”
只见她容色娇艳,眼波盈盈,身上不知什么香气,反正不如他阿玥身上的好闻,燕凌不由屏了屏息,又见她眉眼间丝丝媚态,温柔入骨。
小莲刚把粥递到燕凌面前,他下一句话就叫她笑容僵在脸上,“可是我不喜欢,我讨厌莲子。”因为他怕苦。
小莲几乎是立刻调整过来,露出柔婉无措的神情,“奴婢不知。”
“不知者不罪。”
她轻轻嗯了一声,似娇吟,“谢殿下。”
燕凌仰靠到椅背上,想离她身上那股香味远一点,小莲见他病态苍白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粉色,又往前一步,算着时间绕到他身后,“殿下看书乏了,奴婢给殿下捏捏肩。”声音轻柔。
“小莲果真乖巧伶俐,难怪太子妃喜欢你。”燕凌似笑非笑。
小莲垂着头,敛去眼中恨意,轻声道,“是太子妃人好,见谁都好,奴婢这条命都是太子妃救回来的。”她说着一只柔软无骨的手已经搭在了燕凌肩上。
“知道她好,你还这样做?你便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
燕凌好像依然笑着,小莲却感到害怕,她颤着声,“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拿开你的手,别让我说第二遍。”燕凌冷冷道。小莲几乎是立刻缩回手。
他执起碗里的瓷勺,舀了一勺粥又斜过来,看它们慢慢流回碗里。“胆子真大,给我下药。”
小莲跪下,颤颤巍巍解释,“没奴婢没有。”
燕凌又接着说,“但你运气不好,我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这些药味我一闻就知道。”
小莲见无可辩驳,连忙告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一时糊涂,奴婢只是想服侍太子”说着又要开始哭。
燕凌便顺着她说,“我这条命时日无多,你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小莲以为还有机会,忙说,“奴婢只要能服侍太子,别无所求。”
燕凌低头看她,“嘴真甜,也只能哄哄我的傻太子妃。”看着她一张脸瞬间煞白。
“我和她不一样,我脾气不好,要是有人在我面前碍眼”
小莲咬了一下唇,“奴婢明白,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坐直身子,“听说你是来天都寻亲的,可巧,亲戚被你遇到了,该找个时间和太子妃辞行不是?”
“奴婢不想走,求求殿下不要赶我走,奴婢知错了。”小莲瞪着一双眼,泪如雨下。
“那你就是想死了?”
她被燕凌逼到了绝路上,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为什么上天对她这么不公平,却如此厚待秦楚玥?她就是见不得她好,凭什么所有人都爱着她护着她,她偏要破坏这一切,她要秦楚玥痛不欲生!
可她才刚刚行了一步,便又落入这般田地,连栖身之所也没有了。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更小心谨慎些,没有摸清燕凌的脾气,但为时已晚。
小莲失魂落魄退下,燕凌在她走后立即点了自己两处穴道,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她有备而来,不仅在粥里下了药,身上也抹了催情的香,他发现得早,但也不小心吸入了一些,差点着了她的道。
燕凌眼中迸出杀意,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这女人早死了八百次。
他出了书房,直往秦楚玥的院子去,没有惊动熟睡的侍女,潜入了卧室。
秦楚玥头微微侧在玉枕上,她睡姿很好,乖巧得像一只小猫,粉嫩的嘴唇阖着,呼吸平稳,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燕凌的心也瞬间静了下来,卸去了方才被激起的一身煞气。他躺到秦楚玥身边,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将脸埋在她颈间。
秦楚玥被弄醒,这熟悉的感觉,她知道是燕凌,眼睛都没有抬,“嗯?你刚下朝吗?”迷迷糊糊的小奶音。
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很黏人,丝毫没有防备心,甚至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和燕凌相拥。
受宠若惊的燕凌紧紧回抱住她,“阿玥”
“嗯~”她无意识地回应着,声音很小,但因为二人紧紧贴着,燕凌听得很清楚,“你不舒服吗?”秦楚玥觉得他身上一会热一会凉。
“阿玥抱着我就很舒服。”
“唔”秦楚玥嘟囔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很快又沉沉睡去。
这之后,不过两日,小莲便向秦楚玥辞行了,说自己已找到天都的亲人,而且他们打算离开此地,所以自己也会随他们一起走。
和家人在一起总好过做下人,秦楚玥也很为她高兴,给小莲备了一大笔钱,因为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她一向出手阔绰,这次也不例外,是足够小莲下半生不用再愁钱的数目。
小莲满怀着不甘和恨意离开,秦楚玥越是这么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就越恨,越想毁了她。而她的机会也很快就来了。
“唉,”秦楚玥看着小莲的背影叹了口气,“人人都能走得了,只有我被困在这里。”
燕凌闻言心里一紧,这是她无心之言,但恰恰发自内心,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燕凌曾经和哑叔说过,秦楚玥是个一眼能看透很好控制的人,你要是对她发脾气,她脾气比你还大,你要强硬,她就和你硬碰硬,但她只要认为你需要保护,她就比谁都软,也不知道从哪生的一副侠义心肠。
从她对他一次次的容忍和退步就可以看出来,秦楚玥对他比对其他人有耐心,而这是因为他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是就是一副弱者等待被救的样子,而他自有一副可怜病弱的面具,让阿玥不忍欺负他。
赶走小莲,他还有一个私心,不希望有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她身边,分走她对他的注意力。
纪道芳的案子如燕凌所料,很快有了结果,同伙尽数没收家产,流放千里,纪道芳只是被革职,遣返回家。其实已是不幸之中万幸,但曾经是一人之下的相国,如今跌落尘埃,心里落差不可谓不大。
纪家自从嫡系死绝后,本就没落了,是靠着还有一个继后在中宫,又拉拨了一个同胞兄弟做相国,才不至沦落彻底。
纪道芳心中苦闷,虽然外出也无去处,但总好过待在家里被那母老虎训。
朝中现在无人敢接近纪道芳,怕也被扣一个同伙的罪名,这纪家真是让人齿冷,出了事便明哲保身,只他无事,其他人尽数成了他的垫背,这样的人谁敢沾?
太子虽体弱,但宅心仁厚,一次次为幼弟求情,听说詹事府一干人在太子手下做事,已尽皆归心,可见其待人处事自有一套。经此一事,便又有不少官员站向了燕凌。
“前些日子还是花街数一数二的,如今竟然人去楼空。”
“说是得罪了达官贵人,可惜,我还没去过迎春楼。”
两个人路人自他身边走过,只言片语落在耳中,纪道芳不知不觉走到花街,迎春楼已被查封,再无昔日光鲜,短短数日,便有了破败感。
却有人比他来得更早,一个柔美单薄的侧影已教纪道芳恍了恍神,好生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告诉你们,路人是男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