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逆流
林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布桑失踪是天大的事情，任平已经四处布置任务回来。林暄见花车靠近明德门，又让守门将士打起精神，以免发生什么混乱。
派完任务，他登上城门往下查看情况，明德门附近灯火不如城中明亮，倒是凸显了花车四周的花烛，远远的似乎都能闻到烛火香味。
林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如潮的人海中看到她的。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步姿，小姑娘似乎被花车吸引的目不转睛，把看路的任务全数交给了牵着她的世家俏公子。
他看不清苏影的表情，却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匆匆下了城楼，跨过当马栅栏，匆匆逆着人流走了过去。
苏影见到逆流而来的林暄，开心得不行，又想起来容涟正牵着自己，心中突然有些不自在，便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涟哥哥，你放开我。”
容涟愣怔半晌，犹豫了片刻，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苏影像小鸟一样从他身边飞了出去，跑到林暄面前笑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呀。”
花车上的舞伶单腿跳起，水袖翻转，似乎在做炫技的动作。人群顿时有些骚动，一个路人的肩头撞到了苏影，苏影往前一趔趄，林暄慌忙向前几步，伸手稳住了苏影摇摇欲坠的身形。
容涟没有向前，只是静静在原地看着。
林暄护住苏影，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霍欣瑶在人群里靠过来，大声喊道：“妹妹，我见到丹枝啦！”
苏影吓一跳，回头招了招手，就见霍欣瑶拉着丹枝跑了过来。
丹枝撅起嘴道：“小姐不厚道，说是怕丢了才让奴婢跟您出来，结果出了西市之后就把我丢了，人山人海的，我寻来寻去，生怕小姐有事，花车一个都没看。”
苏影挠头，她一直以为丹枝就跟在身后，便没多管，哪知道丹枝在后头掉了队，好容易才挤过来。
“呀，是瑞王殿下。”陈心涟和苏铉也挤了上来，见到苏影面前的人，赶忙都行礼。
“罢了，今日人多，虚礼不必了。”林暄说话声音不大，融入了四周热闹的丝竹声浪里，也不知道苏铉他们听清楚没。
“殿下为何在这里？”苏影眨眨眼，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林暄指指城门道：“今日上元，总要有人严管安防。”
苏影了然地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轮廓有些淹没在夜色里的巨大城门，抬头道：“殿下辛苦了。”
“没事。今晚也别玩的太晚了，京城中出了事，明天复印开朝，我可能要进一趟宫，再去一趟京兆府和大理寺。我们后日一早出发，我亲自来接你。”
苏影点头，想多问问发生了什么，可见周围人太多，还是没问出口。
林暄抬头，见到才刚走近的容涟，脸上没什么笑容：“本王最近事务繁忙，还未亲口祝贺容大公子高中。”
容涟摆摆手，声音也有些低沉：“如今能留在京中，也是托殿下的福。殿下放心，我定是好生在城中，等着你们回来。”
林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摸摸苏影的头道：“那边事多，我便先回去了。今晚还是注意安全，莫要落单。”
苏影懵然点点头，就听容涟站到苏影旁边开口道：“殿下放心，今晚我会一直陪着苏小姐。”
林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定定地盯了容涟一小会儿，低声说：“那便拜托你了。”
说罢，林暄对苏铉几人点点头算作道别，转身没入了热闹的人群中。
苏影几人跟着花车折返，直到子时过半，月过当空，苏影有些走不动了，开始哈欠连连。
容涟见状，扶住苏影道：“那不如今夜先这样，咱们先回去，若是妹妹还想玩，便在园子里放些花烛鞭炮，想睡也能随时去睡了。”
苏铉点头：“也好，你看瑶表妹早就精神涣散了。”
陈心涟扶着一旁的霍欣瑶，霍欣瑶早就没了最开始的兴奋劲儿，把买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塞给了苏铉，自己边走路边打起瞌睡。
苏影揉揉眼睛，对陈心涟道：“如今夜深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不如就在浣花居一并歇了，那边东西一应不缺。让人去将军府和霍府报个信儿，明儿天亮了睡饱了再回去。”
陈心涟笑着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嘿嘿。”
苏影白了她一眼道：“平日里不见你这般小心，倒是现在跟我客气，你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陈心涟嘿嘿笑着，牵着霍欣瑶，同苏影几人一道又走了一段，才离了最热闹的街市。容涟早安排好了马车，几人上了马车，车绕过东市，慢慢回到了苏府。
“到底是涟哥哥细心。”苏影在车上强忍睡意，揉着眼睛说着话，“今晚我大哥倒是清闲了，都不知道上哪去了。”
容涟笑道：“他也难得这般放纵一次，你便饶他一晚上吧。你涟哥哥我保证把你们送到浣花居才走，也算是代他好生照顾小妹了。”
苏影想到苏钦在文清歌身旁有些紧张局促的样子，虽然只是一会儿便掩饰好了，她想到那副场景还是笑出了声：“回头你该让大哥好好赔你份礼，就说他见色忘友。”
容涟耸肩撇嘴道：“别看他对你大方，对我可是小气得很。你回头帮我开口，狠狠敲他一笔。”
陈心涟和苏铉都被逗笑，一旁霍欣瑶裹着小毯子，已经睡熟了。
到了府门口，苏影跳下车。苏府附近都是大户人家，没有什么太热闹的人群，除了门口耀眼的红灯笼，便只有清冷的月光。苏影搓搓手，觉得这儿比朱雀大街冷不少。
容涟随手拿了毯子来把苏影裹了个结实，就听苏铉对迎出门的小厮道：“叫个手脚轻的婆子来，霍三小姐睡着了。”
“不用不用，我来背瑶妹妹就好了。”陈心涟拍拍胸脯，转头就上车将霍欣瑶背了起来，苏铉吓得连忙来扶。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轻些，看路小心些，哎呀，还是让婆子们帮帮忙吧？”
陈心涟倒是看上去不吃力：“没事的，我个头也比妹妹大不少，又是练过功夫的。外头冷，你们带带路，免得让妹妹着凉了。”
苏铉没有再说啥，领着众人回了府，一路将姑娘们都送到了浣花居，碧落一早就等在了院门口，见几人回来终于松口气，麻利地将厢房都收拾了出来，几人便都准备歇息了。
苏铉和容涟见几个姑娘睡的睡困的困，伸懒腰的伸懒腰，便也不多说什么，告了别后各回了各个院子。
陈心涟将霍欣瑶轻声放到床上后，便在院儿里伸懒腰吹风，见苏影裹着毯子看着月光发呆，便过去撞了撞她胳膊，轻声笑道:“看什么呢？”
苏影指指西面泛红的天空道：“你看那边，依旧花烛映天呢。上元真是热闹，就连月光都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月亮本身也不孤单，有漫天繁星陪着哩。”陈心涟笑道，“有时候月光明亮，星星躲起来了，可她们能互相说话，可用不着你担心。”
苏影被这番话生生逗笑了，两个姑娘低头咕哝了一阵，才道别各自回房了。
另一边，林暄回到城楼上，布桑之事却迟迟没有回应。上元节太混乱了，林暄他们也不欲引起民众恐慌，只能暂时盯着可能的地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月西沉，欢闹的人潮才慢慢褪去，整个城市迎来了难得的一丝宁静。天还未亮，城市慢慢陷入了天明前的短暂沉睡。林暄估算了一下时间，便离开了城楼，跨上青骢，策马飞奔，朝大明宫赶去。
天边慢慢翻起鱼肚白，启明星挂在半空，骑马上朝的官员已经在宫门前排起了长队，人多却不骚乱。林暄绕过长龙，径直来到城门前出示了腰牌，士兵核对后，移开当马栅栏，让林暄直接骑马进了宫。
到了目的地，林暄匆匆下马，等在紫宸殿后门口，约莫等了有两炷香的时间，便见到皇帝上朝的仪仗慢慢悠悠地朝这边来了。
林暄单膝下跪，垂头低目，在原地行礼，直到听到皇帝的声音：“平身吧。”
“谢皇兄。”
“你来的正好，昨晚之事要同朕细说。”
林暄跟在皇帝身后，事无巨细地将布桑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他应该还在京城中？”
“是。只是臣弟明日就要出发，三哥之事等不得。只能今日去京兆府发下海捕文书，再让杨统领和付将军寻找布桑行迹和内奸踪迹。臣弟还准备去大理寺提调布桑一干人等的审讯记录，若是今日就能揪出线索，自然是更好。”
皇帝一边往前走，一边挥着手拍了拍林暄的肩：“你也一夜未合眼，忙完这些就回府休整一下，布桑一事朕自然也会派羽林暗卫暗中调查。你明日要出发，时间紧张。若是你再病了，朕真是没个倚仗了。”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也是打过仗的，几日不睡没什么大不了的。布桑一日不找到，城中便多一分危险，若是危及皇兄安全，臣弟万死难咎。”
“布桑此次能跑，也是瞅准了上元京中混乱，必定是做了完全准备的。你倒不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杨震威作为禁军统领，让这么个大活人跑了，也是难辞其咎。朕昨夜发了火，让他戴罪立功，否则便削了他统领之职。”
“恕臣弟多嘴。这寻人有些像探案，杨统领虽有失职之责，可他一身忠骨，领兵守城可以，寻人查案并不是他的专长，此事倒不必对他太苛责。倒是刑部底下的一些郎中和主事，疑难杂案见的多，皇上可择可信之人用之。”
皇上停下脚步，沉思了一下，点点头道：“此事还是你有经验。依你之见，刑部谁人可信？”
林暄皱眉，犹豫了一刻，才道：“两年…如今是三年前了，京城外十八里地的裘家村灭门奇案，当时臣弟刚从太原回来，是第一次接手京兆府转刑部的案件，有一个小令史跟着臣弟去查案，他没见到尸体，直接从仵作记录中查到了伤口的破绽，让臣弟记忆犹新。名字……好像叫郑二郎。”
林暄说罢，又皱眉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臣弟只与他一道查过那一次案，后来他是否升官，在哪里任职都一概不知。只是觉得此人能干话少靠得住，至于如今他是否可信，还需要皇兄明察秋毫了。”
皇帝顿了顿，扫了林暄一眼，点了点头。
下朝后，林暄又匆匆赶到大理寺，让一个司丞将布桑等人的卷宗提调出来，一应送到瑞王府，说罢便赶着往京兆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