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门
“诶？现在马上就去？”苏影听到林暄下令，整个人有些不好，这也太有行动力了吧。
“怎么，三小姐怕了？”林暄表情温和，挑起眉毛，看着面前小姑娘。
“我才不怕。”苏影噘噘小嘴，挺起胸来表示不服。
林暄的表情像是要笑起来了一样，苏影一阵脸红，觉得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路上宫人不多，明德寺也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寺院石阶前，因着马车脚程快，那老妇人如今也才刚刚上了石阶，与其说是被搀扶，不如说她正被一左一右两个寺人钳制着往前走。
林暄见苏影似乎有些担心，也没说什么，只管跳下车将苏影扶下来，便拉着她往前赶去。
老妇人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旁两个寺人则是连忙对瑞王行礼，松开了钳制老妇人的手。
苏影没有在意别人，只管上前拉住那妇人，紧紧牵住她的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去说吧。”林暄对两个寺人点点头，二人皆领命，将苏影一行人往寺里带。
明德寺是宫廷寺庙，里面的陈设自是与寻常寺庙不同，只见庙中正堂的大佛似乎是用纯金铸成，下面的莲花宝座上镶满了五彩的珠玉，四周墙上皆是施金错彩的彩绘贴金箔万佛像，就连高高的堂顶也尽是华丽的金色莲纹与万字纹样。整座大殿金碧辉煌，让人目不暇接。
大佛的面前搁着一张红漆木香案，上面尽是一些瓜果贡品，正中间是一只巨大的鎏金云纹高脚香炉，上面插了不少线香，香烟袅袅。一位身着法衣的光头和尚正在香案前的蒲团上静静地敲着木鱼，木鱼的声音没有因为有人到来而产生丝毫的错乱。
苏影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了看走在她身边的瑞王，瑞王似乎有些心事重重，自己在一旁沉思着什么，并没有感受到苏影的目光。
就在这时，白虎一步上前，对着在那跪坐念经的和尚的背影做了一揖道：“住持大人，多有打扰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和尚睁开眼转过头来，见到苏影一行人，长长的白眉没有多抖一下，只管双手合十发号一声，站了起来道：“瑞王殿下。”
林暄点点头作为回应，开口道：“住持大人。”
因为最初与圆正大师结识夜谈的关系，苏影遇到这种沉稳的老和尚总是有些慌，可那和尚却没有正眼看苏影，只管对着苏影扶着的妇人说：“阿弥陀佛，施主回来了。”
老妇人似乎有些慌张，她抓紧苏影的手，四周看看，才微微点了点头。
“既是回来了，那便先去休息吧。明觉，明慧，带施主下去休息。”老和尚话音刚落，站在大殿门口的两个少年小僧就跑了过来，准备从苏影这里将老妇人扶过去，谁知那妇人却有些颤抖起来，紧紧捏着苏影的手，疼得苏影一下哎呀出了声。
瑞王皱皱眉，上前一步拦住了两个小僧，沉声道：“住持大人，本王来看望旧人，住持大人想必不会阻拦吧。”
两个小僧面面相觑，只得退到一边，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殿中的老和尚。
老和尚这才扫了一眼瑞王身后的苏影等人，目光在苏影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不疾不徐道：“殿下的话，自是可以来去自由，只是”
“这位苏家三小姐是太后的贵客，今日受太后之邀进宫，又同本王私交甚好，住持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林暄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声音冰冷。
“”住持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了让步，对一旁两个小僧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了下去。
“阿姨，我们一起去你的房里吧。”苏影轻声哄着身边的妇人，手还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那妇人有些惊恐地看了看殿中的老和尚，点点头，拉紧苏影的手，同她一起出了大殿。
“那住持是什么人啊？”苏影有些疑惑，想来这皇家寺庙中的住持，定是极为德高望重的人，可这老妇人却似乎一直有些惧怕那位住持。
“明德寺的住持大人原是东都第一古寺白马寺大主持觉慧法师的入室弟子，后来来到宫中传授佛法，便留在了这明德寺内，成为了住持。”林暄简短又清晰地介绍了一下那位老和尚，又转头看看快要缩到小小的苏影怀里去的老妇，冰冷的眼神让老妇人抖了一抖。林暄本想上前帮苏影扶扶老妇人，可看到这个眼神，伸出一半的手又悄悄缩了回来。
“其实我也觉得那住持大人的眼神有点可怕”苏影轻轻皱了皱眉，她觉得这位老和尚同那位圆正大师似乎很不一样，他不似圆正那般有种平易近人却又不近红尘的感觉，反而有种冷淡又凶恶的气场，苏影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些不喜欢。
“大辰尊重佛道二教，太祖皇帝钦定佛道二教皆为大辰国教，所以宫中除了明德寺，太液池西北还有三清殿。可即使这样，还是会难免因为各种政策什么的顾此失彼。最近两任国师皆是三清殿的道长，想来住持大人心中也有些介怀。”林暄想了想，随口解释了一句。
几人说着话，慢慢地就走到了一处木制的低矮平房前，丹枝和碧落上前帮忙将门推开，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呛得苏影一下咳出了声
林暄也有些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妇人的住处会如此简陋，他抢先一步跨进屋，发现屋内几乎没有任何的陈设，只有一张掉了漆的木床和一张断了脚又勉强修补起来的圆桌，整个屋内连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
林暄皱着眉头出来，看着后面一直跟着的两个寺人，不悦道：“你们就这么照顾前来静修的娘娘的？”
两个寺人吓得脚一软，赶紧跪下道：“回殿下的话，这个是住持大人的意思，说娘娘在此清修，应当摒弃前尘俗物，从俭修行。奴才们也只是按吩咐做事啊。”
林暄似乎有些愤怒，但马上又平静下来，转头对苏影道：“先将她扶进去吧，你一路扶着她也怪辛苦的。”
苏影点点头，将老妇人扶进了充满霉味的房间。房内的木窗似乎长久没有开过，苏影对丹枝指了指窗户，丹枝会意，走到窗前捣鼓了半天，可就是没打开窗户。
“没事的，那扇窗户都多少年没打开了，快让那姑娘别忙活了，仔细伤了手。”老妇人坐到床上，似乎这熟悉的房间让她放松了些，便抬手扯了扯苏影的衣袖，轻轻说道。
“阿姨，这屋子里味儿大，若是不通风的话，阿姨会伤了身子不自知的。”苏影低头哄了老妇一句，回头让碧落去看看那窗户怎么回事，碧落正要上前，谁知白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那窗户，便让丹枝退后，三下五除二，将窗户推了开来，窗上的灰尘应声掉落，木框也发出了极为老旧的吱嘎声。
“这窗户怕是要换个新的才行了，不然如今虽是打开了，可之后怕是关不严，如今已经入秋，若不换好，冬天只怕要漏风的。”白虎仔细地摸了摸已经老旧不堪的窗框，许多漆屑从他的指缝掉落下来。
“阿姨，那住持如此怠慢您，您怎的不同太后告状呢？”苏影有些气愤，低头再次拉住老妇的手。
“罢了。我这毛病是好不了了，做不过也是将死之人，何必去惹事呢。再说了，若是死了，我就能去见我的纯儿了。”老妇笑得凄凉，似乎没有看见周遭的落魄，只沉浸在自己的孤寂悲伤之中。
“阿姨，您除了营养有些不良之外，没有什么毛病啊。”苏影故意调高了音调，利用自己的年纪优势，摆出了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出来。
“呵呵。”老妇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们都说我疯了，我也知道，我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心里头就像空了好多块似的。寻常过日子，也经常会忘记刚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你看我能同你讲话，可过了一会，说不定就只有疯言疯语了。”
“阿姨，若说我有法子能帮你，你会不会相信我？”苏影的蹲下身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小脸绽开的笑容似乎能照亮这间昏暗发霉的屋子。
“帮？怎么帮？让纯儿活过来吗？”老妇苦笑着摇摇头，手松开了苏影，轻轻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阿姨，人死不能复生，您也是知道的。但是纯儿走了，不代表你也要跟着她一起走。你应该多看看这世间的花儿鸟儿，多吃吃这个世界上好吃的，待以后寿终正寝了，再去同纯儿分享。”苏影想了想，觉得顺着老妇人的思路去说服她应该是最可能有成效的，“纯儿一定是个懂事的孩子吧？若是你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纯儿泉下有知，只会觉得自己拖累了您，她也不会开心的，待到能见面时会不会躲着您不见您呢？为了让你们重逢时没有遗憾，阿姨也得打起精神来。”
“真的？纯儿纯儿会怪我吗？”老妇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抬头看看面前的苏影，凄声道，“我这个样子，不能去见纯儿吗？”
“阿姨，纯儿是带着遗憾走的，你应该去填补了她的遗憾，好好活下去。”苏影见有成效，便再接再厉，坚定地说道，“我有办法让你可以好好地活着，人不能忘记过去，但是也不能活在过去里。阿姨，您看看我，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我也很想她，但是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母亲才能安心，您说对不对？”
“是吗孩子你的母亲也不在了啊。”老妇人有些悲伤地低下头喃喃道。
“逝者已逝，我们必须坚强，才能给她们一个交代。待得我们离开人世时，才不至于愧对她们。母女连心，纯儿对您的感情，不会比我对我母亲的少。所以我能明白纯儿的心情，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苏影握住老妇的手，给出了最后的强心针。
老妇突然一下掩面哭泣起来，屋内的灰尘在破旧的窗前静静飞舞着，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