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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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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北康,豫朝260年,七月初七,雨夜。

    乌云笼罩着黑夜,倾盆的大雨砸向地面四溅起雨花,此时,相府门外站着数十人,身着黑衣蒙面,眼神狠厉无光,个个似地狱幽灵。

    淅淅沥沥的雨掉在衣肩后滑落在泛着寒光的长剑上,一滴雨水落地,只听一人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反抗者,杀!”

    转瞬间,相府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温沅芷在睡梦中被尖叫声惊醒,她连忙披上外衣,揉揉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朝门口走去。

    “妹妹!”一个满脸血迹的男人推开她的房门,急切喊道。

    温沅芷大惊,小脸吓得惨白,“哥哥!你流血了?”

    温江顾不上解释,“快走!”

    温沅芷在迷茫和慌乱中被温江拉着从后门离开,一出了房间,她被外面血淋淋的场景吓得失了神。

    满地的死人

    还有雨水不断冲刷地面都无法带走的鲜红

    霎时间阴风四起,几束寒光映在温江的脸上,“哥!”温沅芷拉紧他的手朝后跑,可在转身的一瞬,又一道寒光朝着她的头顶劈下。

    温江伸手护住她的头顶,“啊—”只听一声凄厉地惨叫,他的手臂在温沅芷的面前被生生砍断,随即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在她脸上。

    温沅芷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浑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呆呆地挡在温江的前面,颤抖着问:“你,你们要,要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温江痛到麻木,左手依旧死死拉住妹妹的手,眼神似将死的困兽带着残存的野性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一位身着锦绣外袍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把玩着玉指环,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容,“呵,不愧是温家人。”

    温沅芷并不认识眼前的人,温江将她拉到身后,他手抖如筛糠,已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害怕的原因。但他今日就是跟这帮暗卫同归于尽,也要让妹妹平安离开。

    “你今日这般不怕来日报应!”温江冷冷开口,双目猩红。

    男人似乎不想和他多废话,连眼睛都未抬一下,在他面前,似乎万物皆为蝼蚁般微不足道,低着眼用命令的语气说:“云舟,过来。”

    温沅芷看见一个皮肤惨白挺拔的少年从黑暗中缓步而至,少年五官锋利流畅,剑眉星目,如雕刻的美玉无瑕,但他面色阴冷,眼神可怖,似是来自地狱的罗刹,让人不寒而栗。

    “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男人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施压后转身离开。

    温沅芷永远忘不了那晚的两个人,男人像是在看被人丢弃垃圾一样摒弃随意,少年像是恶鬼紧盯自己的猎物,随时发起最猛烈地进攻。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温家没了,她的家没了。她来不及反应和害怕,哥哥就放开了她的手,拔剑而起和少年缠斗,甚至不让一旁的杀手靠近她。

    温江刚被断臂,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但是他的毅力和信念惊人,缠的少年竟一时分不了身。

    少年被他的不屈服和疯了的打法震惊,在他靠近愣神的一瞬,温江趁机摆脱,转身搂着温沅芷的腰,带其借助树杈和石壁纵身一跃数丈高。

    二人从屋顶跑至小巷,直到一家大院的后门,温江拼尽力气将温沅芷推了进去,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话都说不清楚,“活,活下去!”

    温沅芷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双眼早已哭肿,压低着声音呜咽:“哥哥!不要!”

    温江满头大汗,缓慢费力地抬起手臂,安慰似地抚摸着她的头,“阿芷,阿芷不怕,有哥哥在,记住等天亮了去找江叔叔,其他人谁都不要相信!”

    温沅芷泣不成声,猛摇着头祈求:“我和哥哥一起死!”

    温江突然大声道:“闭嘴!你有点出息!你,你,温家以后只剩你一个,你要争气!听到了吗!”

    温沅芷还未反应,温江听到身后的动静,立马把门一关一锁,倚着剑站在门口,死死守住。

    少年缓缓落下,语气毫无波澜,“你今夜护不住她。”

    “哈哈哈!小屁孩!你家主子没教过你不要过于自信吗?”温江狂妄地笑着喊道:“老子是京都第一武将,今夜你若能踏入这门半步,老子的名字倒着写!”

    温江已经做好了耗死他的准备,今夜他就是只剩下一根骨头都会死守住这扇门,既然要死,他也要轰轰烈烈地守住妹妹,为身后人拼一条血路!

    “来啊!”温江剑指少年,气势如虹,毫不畏惧。

    少年却收起了剑,朝前走了一步,淡淡道:“你死,她活。”

    “你说什么?”温江蹙起眉头,这人什么意思?

    “你若放下剑,交出性命,我可以放过她。”少年早就看透这人要和他鱼死网破,反正上面的人也不在乎女眷。

    温江警惕,“我凭什么信你?”

    “夜黑雨大,刚刚没有人看清她的长相,但你注定活不过这一夜。”

    温江意识到眼前的人在和他谈条件,温沅芷幼时多病,日日辗转床榻,见过真容的人寥寥无几,而刚刚恰巧夜黑雨大满脸血,他又挡在她的前面,所以,赌吗?

    墨迹。

    温江从来就是一个果断的人,他突然大喊道:“你认不出她!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若敢违背你的话!我就是下地狱也会化作恶鬼来找你!”

    在黑夜中,一个不知名的小巷里,杂草边,温江直挺地跪在门口,长剑穿过胸膛,血滴在湿答答的石阶上渲染一片,左手里握着一块玉垂在身旁,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地面,不愿闭眼。

    他在死前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刚刚骂温沅芷没出息,自她出生十二年来,他甚至从未大声对她喊过,不知道这个小丫头会不会记恨他其实记恨也好,至少有个活下去的念想

    温江好想对身后的人有一个体面的告别,好想说:“阿芷,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哥哥看不到你嫁人了,还挺遗憾的

    少年见过很多死人,但都是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在他眼里就像是一摊烂泥,但眼前人死的惨烈,无论是断臂还是单膝跪地立着,身上没有任何干净完整的地方全是血淋淋的破破烂烂。

    少年掏出一个袋子,放在温江旁边,对门里面的人说:“一个时辰后会有人来收尸,永远不要再回京都。”

    温沅芷为了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在胳膊上咬出一个深血印。直到外面没了动静,她才迟钝地打开门。

    看见温江背影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地崩溃,一种窒息的痛感蔓延全身,她哭得失声,跪在地上颤抖地拉住温江的左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走到他的正面,一下一下整理着哥哥的衣着和凌乱的头发,麻木,窒息,痛苦,无力充斥着她全身。

    最后她将手覆盖在温江的眼睛上,缓缓合上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哥哥是我没用”

    曾经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长兄,就这样死在了温沅芷的面前,死在了漆黑寂静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以一种最壮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雨早就停了,水和土泥泞一片,温沅芷跪在地上,衣衫早已湿透,一身污糟不堪。一夕之间,京都最尊贵的高门娇女落于凡尘搅入泥土。

    原本是京都右相之女,因自小体弱多病,被藏于闺阁之中,父亲是最正直也最受百姓爱戴的宰相,母亲是曾经名动一时的高门贵女,哥哥刚博取功名,即将上任,弟弟在镇守边关。

    可几日前,传来弟弟死于沙场的噩耗,家中一片哀嚎,还未来得及办丧事,又逢此突变。

    她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沅芷抹泪扶鬓,将温江手里紧握的温家玉佩放置在衣袖中藏好,又拿起少年留下的袋子,发现是一些银钱。她不明白这个少年是好是坏,但她没有时间犹豫和猜测。

    她颤微地走出小巷,站在巷口回过身,长而狭窄的甬道淹没在黑暗里,那个带着傲骨立着的尸体也已模糊。

    一滴清泪落地,温沅芷和温家一同消失在这个雨夜。少女的眼神逐渐从无辜清澈变成了仇恨愤懑。

    单薄瘦弱的背影,孤身一人,再一次消匿于黑暗。

    豫朝265年,八月初一。

    五年前,右相温家叛国谋逆,七月初七夜,一家老小包括奴仆在内239人,一夜毙命。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同年,摄政王认云舟为义子,冠以李皇室之姓,封号贤,设立府邸,一时间权利滔天。

    也在那一年,世上再无温沅芷,只有江家江澧兰。

    京都城门入口。

    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在城门口排起了队伍。车夫隔着帘子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姑娘!这就进城了!”

    江澧兰身着一身青裙,朴素雅致,正翻着一本小记,柔声回道:“辛苦您了!”

    车夫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善良的大户小姐,虽说有的也都礼数周到,但却没有这位小姐平易近人,赶路时,甚至还会贴心的提醒他:不急的,切莫劳累。

    就在这时,前面排队的人突然骚动起来。

    “小姐,前面好像有人闹事像是贤王?”车夫探着头说道。

    江澧兰轻轻掀起车帷一角,看见贤王长相的一瞬,她血液凝固心脏骤停,手中书本落地

    是他

    那个黑暗中阴冷可怖的少年。

    更是江澧兰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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