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别动
晚上洗完澡,亓沫成“大”字瘫在床上。她全身酸疼,手机懒得玩,直接关灯睡觉。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青蛙标本、白色骷髅头,还有某个让人寒毛卓竖的眼神。亓沫蹬蹬被子,开灯,烦躁起身,走到书桌前,从几本书中抽出一本,回到床上。她从小跟妈妈住在南岛。那是一个三面环海的半岛,植被茂密,村落零星,人气仿佛独立于大陆之外。每到晚上,她们会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仰望星空。妈妈告诉她,她与爸爸在夏日天文展上相识,在冬日影院里看《情书》电影相恋。对父辈来说,天文是月老线,《情书》是定情物。亓沫趴在床上,食指在《大众天文学》封面上摩挲,翻翻内页,看到里面密麻日文,突然有种失落感。中文变日文,南岛也没有她了。
“喂,哥!”
亓沫将头埋得更深,想把昨晚梦里母亲离世的画面埋到地狱里,永远都不要出现。她有些烦躁。
“你都睡了一中午了。”结衣看邻桌趴在桌上,长发耷拉在桌边。她伸手玩她的头发,学着张麟叫她,“沫沫?”
她有时候很讨厌别人喊她沫沫,尤其是女生,因为每喊一声,都在提醒她,母亲死了,不在南岛了。而她来了,在小樽。
“沫沫。”
亓沫起身上厕所。“松开。我没吃东西,别恶心我。”
“吃枪药了,一起呀!”
校园里,热闹非凡。今天周四,是社团招新第一天。两人穿过招新广场,朝学生活动中心走去。结衣带她来到二楼空手道社团办公室。亓沫望了望空荡的办公室。
“人呢?古川辉说他们把午餐打包了啊。”
走廊传来脚步声,两人走出去看。藤井泉正拿钥匙开隔壁的门。结衣见泉手里提着东西。“我们的吗?”
藤井泉没回应,推门进去。
“肯定是。走!”结衣笑笑,拉着她进去。亓沫站在门口,望着门牌出奇。“黑色天文社”。怎么上次完全没有注意到。
藤井泉把袋子打开,取出打包好的饭盒。
“什么菜?”结衣凑到泉的跟前,手心在衣服两侧蹭蹭。
“就——”
“结衣!结衣!社长喊你!”一个中分羊毛卷女生站在门口喊她。
结衣摸着肚子,还没吃饭。
“社长要社团印章。说在你这。”
“在教室。等我吃完!”那么远,她可懒得折腾。
“他……说让你马上送去……说早上招新,发现表格上没有盖章。”女生有些唯唯诺诺。
结衣有些心虚,她昨天只顾帮胖子整理东西,忘记自己的活儿了。她看着饭盒,挣扎不想去。
“在书包最外层?”藤井泉突然开口。结衣默契点头。“你吃。我去。”
结衣双手抱拳,“谢谢泉大侠。”
古川辉在“黑色天文社”前不停吆喝,发着传单。现在刚好午餐高峰期,来往学生众多。藤井泉把印章递给“空手道社”的社长铃木轩。“怎么样?”
“你知道的。”铃木轩是铃木奈美子的哥哥,就读高二。他留着寸头,性格比较阳光,属于人见人爱的大男孩类型。
“泉!”古川辉举着传单,朝他们喊。
“走了。”藤井泉礼貌点头离开。铃木轩目光延伸,若有所思。
古川辉从招新的白色帐篷里拉出一把椅子。“坐。”泉摇摇头。
“结衣去了么?”
“嗯。”
“打了咖喱饭么?”
“嗯。”
“那就好。”
胖子哼着歌,整理报名表,心满意足。“对了,你怎么在这儿?”藤井泉不说话。古川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学生活动中心。“送个东西。”
“铃木轩么?”
泉没回答,反而指着身后椅子上的两个饭盒。一个吃完敞开,一个完好没动。“怎么只吃了一盒?”
“你要吃么?”古川辉最近为了结衣在拼命减肥,但他不好意思说。“我吃不下了。”他见对方没说话。
古川辉弯腰拿起,递到他手里。“不过,好像有些凉了。”
藤井泉端着朝大楼走去。刚到一楼大厅,他碰到结衣。她正火急火燎往外走。“这么快就回来了?”泉点点头,“去哪里?”
“社联让每个社□□一个人去校文印店拿各自的海报和条幅。”
“现在?”
“嗯。”结衣顿了顿。“我帮你们的也拿了吧。”泉想拒绝。“反正也不沉。”
“好。谢谢。”
“走了。”结衣跑出来。跑着,跑着,她渐渐放缓脚步。谢谢。还是那么客气。
“黑色天文社”办公室里,亓沫正扒着章鱼饭吃得津津有味。藤井泉走进来,把盒饭放在唯一一张桌子上,拉把椅子准备坐下,觉察旁边人的扒饭速度慢了些。“刚才不是很饿么?”
亓沫瞥了他一眼,意识到刚才吃饭有些豪放,不自在地把仅剩的最后一口章鱼饭扒进嘴里。藤井泉看见本属于自己的盒饭见底,又无语又想笑。
“笑屁呀?没见过中国女人吃饭么?”
藤井泉塞了一勺饭,勉强咽下。他不喜欢纳豆。“是没见过有人用脸吃饭的。”亓沫握着筷子凑在藤井泉鼻前,“你是骂我丑,不能靠脸吃饭么?”
他指了指亓沫的嘴角,不再搭理她,又塞了勺饭,下午要干活,要补充能量。亓沫想到昨天被人说邋遢,赶紧抹抹嘴。“我们很熟么?我今天可没主动跟你说话。是你先挑起的。”藤井泉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鼻尖上沾着一颗饭粒,准备开口提醒。
“哎?”亓沫发现不对劲儿,看向鼻尖。
藤井泉嚼着难以下咽的纳豆饭,看到亓沫的斗鸡眼后,彻底没忍住,直接喷饭。
亓沫感觉湿漉漉的东西粘在自己的眼皮上、鼻尖上和脸颊上。“藤井泉——!你大爷!”
藤井泉很少失态,也很少会去调侃别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现在只想捂住嘴角,强忍不笑。“你是不是故意的?”亓沫伸手蹭着脸,看着手背与脸之间的拉丝纳豆,咬牙道。藤井泉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带出一个东西掉在地上。亓沫捡起发现是自己的姓名牌,“我姓名牌怎么在你这儿?”藤井泉把纸巾递给她。
“怎么被人踩成这样?”
“你绝对是故意的。”她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脸憋笑。“我不就开学这几天,弄脏了你的毛衣和拖鞋,公交站□□队,顺便拉下胳膊,课间打扰你们kiss……”亓沫接过纸巾,声音越来越低,鼻音越来越浓,听上去像带着哭腔。
藤井泉见亓沫用贴着创可贴的手背蹭脸,伸手制止。亓沫以为对方要安慰自己,猛地抓起他的衣袖,往自己脸上蹭了两圈,直到干净了才解气甩开对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它不听话。”泉低头看了看沾满油污的袖口和手背,瞬间拉下脸。亓沫站起来,挺直腰板,看对方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被折断。恼羞成怒。很好。“我就弄脏?就插队?就拉你胳膊?怎么着?”藤井泉起身,皱眉俯视亓沫,语气比冰岛空气还冷,“闭嘴。”
亓沫被他瞪得心里发毛,“我……我就不让你们ki……kiss?怎么着?我就蹭你,怎么着?”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挣扎反抗眼前一米八五带来的强大气场。藤井泉觉得耳朵很吵,胃里纳豆让人恶心。
“你能拿到怎样?”
藤井泉有洁癖,讨厌话多,肢体接触多的人,更讨厌张嘴胡来的人。亓沫见他露出生气高危预警表情,仿佛接下来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她后退几步,撞到天文器材柜子。上面第三层柜门没锁,一个直径15公分的镜筒从里面滚出来。亓沫没来及回头,只见一张脸突然凑近,吓得她双手抻在身侧。藤井泉环住亓沫,紧紧勾住身后的镜筒。亓沫见人一动不动,脖子和耳朵传来阵阵鼻息,不觉皮肤发烫,奇痒难耐。
“别动。”藤井泉拢了拢手里的东西,生怕新入手的宝贝夭折。
“你们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