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爱没有方向你就是风标（中）
听说消防队里来了个小家伙，温栩晃晃悠悠地提着保温杯就来看热闹。
壶里灌满了烫烫的水，里面泡了枸杞红枣加茶叶，养生的不得了。
溜到车库里时，沈熠正带着小袁梦擦消防车，一大一小，格外默契。
“队长，怎么你擦车呢？”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熠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颇为无奈地说：“哪次我没擦？明明是你没见好吗？”
温栩咧开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肯定知道啊，沈熠把队里这些物件看的那是比谁都重，自己的车没怎么保养过，这些个消防车那是每天都必须擦得锃亮。
这么久了，规矩定下，也没人不乐意。
“别站着了，过来一起啊！”
使唤起温栩来，沈熠丝毫不手软，喊着他帮忙。
后者拧开盖子，舒舒服服地喝了几口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才应道：“来了。”
烈阳烤的消防车炽热，温栩有一搭没一搭跟沈熠说话。
这几日天气反复的很，明明刚还是大晴天，一会儿就阴沉的像要下雨。
沈熠用拧干的抹布擦了擦手，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空，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几秒，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眼眶处，传来些许的痛感。
眨了眨眼睛，抹掉那滴水珠，他朝温栩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温栩，下雨了。”
很快，雨水打湿了几人的衣服，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小袁梦跑的快，这会儿已经站在停车场里望着他们发笑，身上也没什么湿痕。
他们之间隔得不远，沈熠就抬起脚步往前走，地面却突然开始晃动起来，脚步变得虚浮，眩晕感顷刻间开始上头。
不止沈熠能感觉到，是整个苏杭市乃至周围的县区都有明显震感。
“地震了！”
几乎同时间，居民们四散着从家里往外跑，公共场所都拉响了地震警报。
“袁梦，趴下！”沈熠稳住底盘，扯着嗓子喊。
他所在的地方很空旷，四周都是停放车辆的平房，在晃感没那么明显的时候，温栩下意识地冲向小袁梦在的地方，抱起他就往校场跑。
以往的经验，当第一波强烈的晃动过去之后，一般会有一个相对平静的时间，此时再迅速转移到室外去避险，是最安全的。
在外训练的消防员全部转移到空旷的地方，双手抱住头部，蹲在地上或是趴下，寻找掩护的东西等待着地震结束。
乔意感觉到地震时，家里的装饰灯一个劲儿地摇摆，茶几上的杯子开始倾斜，倒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吵醒了正趴在书桌前小憩的她。
当地震来临，人们往往是很难保持理智，慌乱会充斥在脑海里，手足无措。
而越是这种时刻，平常的防震演练及科普就显得尤为重要。
乔意努力冷静下来，回想着以往演练时教过的方法。
在室内遇到地震时，不要试图跑到其它房间甚至冲到室外去，在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应立即按照趴下、掩护、稳住的安全原则保护自己，防止震下来的东西甚至倒塌的房屋等伤到自己。
她立刻蹲下身子，躲到了书桌下面，将椅子堵在前面，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腿，蜷着身子，将自己缩在最里面，并且祈祷着地震快点结束，千万不要砸下来东西。
逼仄的空间，乔意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那点可怜的氧气不够自己用，她没被地震震死，结果因为缺氧提前离世，那可不好玩了。
房屋整体都在摇晃，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像鼓点，敲击着她沉重的心房，只好紧紧闭着眼睛，哭喊声撕裂地传来，她不清楚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就有多少人会丧失宝贵的生命。
所幸第一波震感很快过去了，乔意赶忙从书桌下爬了出来。
膝盖因为摩擦，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上这些，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下冲。
整栋楼的居民都在抓紧时间逃离，室外的小广场成了紧急避险中心。
人群攒动，她穿梭在中间，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的人，没人去扶她，只好赶快爬起来，继续跟上，还有不少人频频回头，眼神里满是担心和后怕。
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乔意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后面传来催促的声音：“赶紧的啊，找死呢吗？”
乔意气闷，不好说什么，只盼望着赶紧到达目的地。
人群乱哄哄的，有的在摸索手机想给亲人打电话，却怎么也没信号，拨不出去，急得直发慌。
因为地震，苏杭市区的电网受到影响，乔意所在的这一片都黑着灯，没了可以照亮的光线，仅仅依靠就要暗下来的天光，远远不够。
阴雨连绵不断，很多人都穿得单薄，被雨打湿身上冻得发抖，小孩子因为找不到亲人嚎的震天，这样慌乱的场面，实在是心烦。
乔意紧捏着手机，坐的很直，她也像很多人那样，期盼着有信号的第一刻，有人拨响她的电话，告诉她，他还好。
国家地震中心在检测到地震后，第一时间发布了预警信息。
苏杭市消防救援中心开始组建救援队伍，奔赴灾区。
6级的地震，受灾区域包含了苏杭及周边各县，启动地震应急救援预案，共派出包含特勤中队和四支重型地震救援队等消防力量648人次，消防车123辆，搜救犬56只，含管理、战勤、搜索、营救、医疗五大模块。
沈熠和温栩各自带队，接受消防救援中心的调派，前往各灾区进行救援。
他们的队伍带的不只是普通的救援工具，还有重型的作业工具，是一支冲锋部队。
沈熠带着猎狐，身后均是穿着抢险救援服的消防员，他们各自都背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东西，里面装满了工具和必需的食物、水。
因为是在市区，坍塌面积并不大，受灾最深的是城西的居民区。
这里大多是平房，附近是新开发的楼盘，正在施工中，居住的多是务工的人员，人流密集，震源深度在十公里。
负责此处楼盘的天源地产，沈熠有印象。
五月份在他们的房产里就检测出来线路，承重墙不合格，安置的消防设施不到位等一系列问题，被不批准进行房屋买卖，需要整改。
而在半个月前，就被爆出拖欠工人工资，包工头卷钱出逃，近千名工人拉着横幅站在工地里讨工资，吃饭吃不上，一年到头了一分钱没拿走，不好意思回老家，也没那个脸。
人就不能逼，一个工人就生生地逼得站在楼顶，喊着要钱，没有他就往下跳，让这房子以后也住不了人。
那趟警就是沈熠出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晒得黝黑，操着口赣音，掩面哭泣，眼神中写满了崩溃，他是趁其不注意，一脚把人踹回来的。
这事闹大了，政府出的面，可天源地产的老总硬说自己也没钱，心一狠，跑到国外去，这帮工人就拿着那点钱，在这儿蹲着守着他回来。
工地上钢筋混凝土的，刚建好的楼才经过多少个日夜，这次地震直接给玻璃都震下来，别说正在里面的人，木头砸下来就砸的人动弹不了。
废墟中，猎狐努力地嗅着每一处痕迹。
它魁梧健壮的身子矫健地飞驰在每一寸水泥地上，两只前爪不停地刨着石块和泥土，它只要喊叫一次，沈熠就带人破拆挖一次。
生命检测仪显示有生命体征，这是被石块堆积起的一块地方，猎狐不停地冲着里面嚎叫，长达两分钟之久。
石块上方扎满了钢筋，猎狐的爪子被划伤留着鲜血，它不断地吠叫着引来身边人的注意，提示他们下面有人。
几个消防员用手将大块的石头搬离，随后空地露了出来，电钻冒着火星，打通的却是一条生命之路。
想要凿开厚重的水泥地，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时间的任务，还要确认下面的人是否活着，火星四溅的场地里，沈熠跪地趴在那里，敲击地面，大声喊道：“有人吗？请回应我，有人吗？”
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回应。
在一旁的战士有些不忍，他弱弱地说：“队长，应该没人。”
随即就是沈熠一记凶狠的眼神，他厉色道：“不可能，猎狐不会出错！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你千万别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了，听见没？我要的是准确的答案，不是应该！”
那名战士被他训得顿感羞愧，这会儿是一声不吭，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更快更卖力起来。
破拆进行的很顺利，随着障碍物的清除，生命检测仪的绿色显示屏跳动得更加快速，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有人！”
可容纳一人下去的通道被打开，沈熠第一个跳进去，他在洞口三米的位置发现了被困人员，他的右腿被完全压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因为缺氧，呆呆地靠在那里。
他头顶的射灯发着光亮，快速从背包里掏出氧气瓶，给男子插上，摇晃着他的身体让他能够保持清醒，可以正常交流。
“同志，醒醒，我要把你腿跟前的石头移开，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股安心的劲儿。
全力将石头移开，沈熠问他腿能不能动，他虚弱地摇头。
“怕是骨折了，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上方队友扔下来的救援绳被沈熠紧紧抓住，他只能用腰间的绳索扣和被困人员挂住，将他背在后背上，一步一步地借力往上攀爬。
“拉！”
众人齐声喊着。
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搜救，终于将被困人员救出。
医务人员很快赶来，消防员帮着她们将被困人员抬上担架，立马进行下一个地点的搜救。
之前紧张的氛围得到了些许的缓解，沈熠这才注意到猎狐的爪子上布满了痕迹，他心疼地替它做了简单的包扎，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做的不错，回去给你加鸡腿！”
他还顾及别的战士，催促着他们都快去医务组那边清理下伤口，别都硬抗着。
吃饭的时候，沈熠自己啃方便面，把火腿肠剥开递给猎狐，让它好好吃一顿。
搜救犬跟他们不一样，人的体力尚有用尽的时候，别提在废墟中拼命搜救一天的犬了。
徐灿星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瓶矿泉水，他的手上被磨出来的血泡一碰都疼。
他跟沈熠坐在废墟上，也不顾什么形象，狼吞虎咽地啃着方便面，看见猎狐的爪子，他问：“队长，我是不是也能训犬啊？”
沈熠摸了摸猎狐的脑袋，转头看向他，说：“嗯，回头上犬舍挑一只。”
徐灿星还是大男孩心性，听完就嘿嘿嘿的傻笑。
“我肯定要挑一只比猎狐还厉害的。”
沈熠乐了，故意调笑他：“你看猎狐同意不？”
猎狐在他手下打了个滚，眼睛慵懒地看着徐灿星，似乎透过眼神在告诉他：年轻人，别吹牛。
猎狐是功勋犬，跟着沈熠立过二等功，有一说一是犬王的存在。
当时沈熠也是个刚入行的新兵蛋子，被中队长喊着去犬舍挑自己的搜救犬，那么多犬里面，他一眼就看上这条黑背。
猎狐却兴致缺缺，似乎根本不看好这个驯养员。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他发口令：“猎狐，坐！”
距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猎狐直接趴在原地，装死，气的沈熠差点原地爆炸。
所以啊，驯养员跟搜救犬之间的感情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起来的，他们之间不只有主人跟犬的感情，更多的是战友的惺惺相惜。
沈熠是想过的，猎狐年龄也大了，明年就到它退役的时候，到那时，申请把猎狐带回家养着，怎么也得给它养老送终不是。
入夜十二点多，市区恢复了光明。
乔意第一件事就是给爸妈打电话，询问他们的近况，所幸无碍。
微信对话框里的消息终于发送出去，她静默地等着。
他说过：“没回消息的时候就是在拯救世界。”
“你还好吗？”
“在哪里？”
“我想去找你。”
抬头，所见即是同一轮月亮。
沈熠，我想你。
月色正浓，紧急搭起来的医疗帐篷内，林芸正在为一名刚救出的老人做抢救治疗。
她向来是冲在最前线的。
几天下来助手跟她混熟了，这会儿跟她说着：“今年天灾不断，真不知道怎么是个头。”
林芸挑了最后缝合的线头，确认无误后回应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希望这次灾情赶快过去，少点人受伤。”
助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面前格外冷情的女人，有些忧愁地点点头。
“希望如此吧。”
接着她反应过来：“你不是还没吃饭吗？这会儿没人，我这边看着点，你快去垫垫肚子，饿着可不行！”
林芸有些感激地点点头，说起来她肚子也是真饿了。
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不停地有患者送来，一秒钟都可能是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她早上就喝了一瓶奶，硬是撑到现在。
出了治疗的帐篷，山上的风呼呼地直往脸上吹，刮得生疼，裹了裹冲锋衣，朝着放物资的帐篷走。
这里没有热水壶，泡面自然也没法吃，她就挑了些面包跟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往嘴里塞，其实也尝不出味道。
人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还能想起来那年下连队，温栩的消防队就在对门，有事没事还能看见一帮迷彩绿的跟他们打着玩。
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切磋受伤也是常事的。
警报一响，回头就是冲。
那会儿他知道自己要去灾区支援，是怎么说来着。
“林芸，你去做志愿者我不反对，这是国家大事，我如果在外面，我肯定跟着你去，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出事。”
那年她十八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
“要是不能保证，你就别去了，别给国家添乱。”
彼时的林芸满腔热血，骨子里的血性让她觉得自己的所学就是治病救人，而去灾区又怎样？她是一名高干子弟，未来是要成为一名军人，去群众最需要她的地方，做志愿者，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少女昂了昂下巴，一脸坚定地告诉他：“不能保证，但我不害怕，我会保护好自己。”
温栩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全部吞咽下去，终是哑着嗓子说了句：“注意安全。”
现在的她早跟青涩的少女不同，回想起那年一腔孤勇的自己，她依然觉得骄傲。
“林医生，病人不耐受了！”
传来的呼喊急促，林芸连忙起身往医疗帐篷跑。
这一夜，多少人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乔意，我们和消防救援系统针对此次灾情有一个联合活动，需要派出五名入殓师前往灾区，你愿意去吗？”
“我愿意。”
乔意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手机微信震动。
她愿意，是因为她清楚生命的意义，多数在灾难中去世的人没有名字，他们的面容模糊，残肢断臂，这样的人谁来帮他们料理后事呢？
社会上的慈善机构这些年来注意到这个特殊的人群，往往也会将捐献的善款拨给殡仪系统，由他们派专人负责这些事。
以前乔意没参加过这样，这对她来说也是一次历练。
消息是沈熠发来的：“一切安好，我也想你。”
乔意这才安下心来，她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直奔殡仪馆。
到馆里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会议室。
显然，馆里很重视这次的活动。
馆长表情很严肃，看到乔意向她点点头，继续说着：“这次的活动是自愿参加，有家室有孩子的，家里是独子的都先退后，有一定的风险，这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想我也不用说太清楚，当然，我知道，能做我们这项工作的，大家都是信仰高于一切的，我由衷地替所有在灾难中不幸逝世的人感谢大家的付出，感谢！”
长路奉献给远方，青春奉献给热爱，信仰即所得，无怨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