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待你归来(下)
温栩回到队里已经是深夜，街边巷尾四处闪烁着霓虹的灯光，显得这座城市愈发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方才在宴席上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嗓子里的腥甜涌上来，胃里一阵泛着酸味儿。
他就这样撑着路边的行道树，弯着身子，以一种极其颓废的姿势想要呕出那股子不适。
眼看着熟悉的建筑离自己近在咫尺，他却身体酸软，仿佛之前那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儿。
这样的温栩，谁也没见过。
不远处的“幽皇”酒吧里跌跌撞撞地出来几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姑娘，她们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地倚在电线杆前打车，却因为酒精上头的原因怎么也站不稳，格外惹人注意。
这就是大城市，纸醉金迷眼花缭乱，让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们疯狂迷恋着，付出青春付出一切，最终却留不下任何足迹的城市。
站岗的徐灿星瞧见指导员晃悠的身形，赶忙跑过去搀扶住，声音里写满了不解：“导儿，你不是去跟林医生参加宴会了吗？怎么喝这么多？”
他知道温栩的酒量，不至于吧。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
温栩大着舌头，还觉得自己吐字很清晰，实则脚下都打着滑，还非要给人家表演一段走直线。
事实上就是他像条蛇那般s形走，身体根本掌握不了平衡。
因为要在正式场合穿的西装，这会儿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随着他走的的幅度露出里面秀气诱人的锁骨来，脚上的皮鞋发出哒哒的响声，整个人尽管透露着醉酒后的不正常，但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独特的气质。
徐灿星知道得赶紧把他送回去，要不路过的人怎么看他们呢，别给他们特勤中队抹黑就不错了，堂堂指导员，半夜疑似当街发酒疯，想想就够劲爆的。
他把温栩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回了宿舍楼。
一沾床温栩倒头就睡，徐灿星有些错愕：“导儿，你先别睡，把衣服换了啊！”
谁知道温栩闭着眼睛手在床头摸索几下，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滚。”
“那好吧。”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呢，还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这会儿还在门外庆幸自己溜得快，没被枕头砸到。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视频通话的铃声吵醒的，捂着因宿醉疼痛到炸裂的脑袋，强忍着怒气，温栩按下了接听键，没什么好气地说着：“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情。”
“哦？打扰到你了？”
那头沈熠的声音带着点邪气，微微上扬的语调让温栩一个激灵，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向屏幕里精神饱满的帅哥，随即咧开一口大白牙笑着。
“哪儿能啊？看你这气色不错，想来是日子过得蛮舒服哦～”
沈熠也不反驳，嘴角含着笑应道：“宣传的企划案我看了，比以往的形式要新颖的多，既然我们是要贴近生活靠近人民群众，那自然要以他们更能接受的方式去进行宣传预防工作，正好趁我休假的时间，将该拍摄的都拍了，你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温栩嘴角有些抽搐，合着这家伙工作狂的属性就没改过来，他抓了把自己的鸡窝头，有些崩溃地喊了声：“没了！我联系好给你发微信，我的大队长！”
沈熠还不忘损他：“一看就是最近身体不太行啊，我看个人的体能训练你还得加强。”
气的温栩啪的一声挂断了视频。
“32床，该换药了！”
乔意不在他身边，但该叮嘱的没少说：“按时换药吃饭，好好休息，要乖乖的。”
“好。”他立马放下手机，背靠着床头，坐的端正，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看的方才还带着凌厉劲儿的护士这会儿神色都软了下来。
轻声安抚着：“不疼，你侧身躺着，把背后的衣服拉上去。”
沈熠照做，他也不是毛头小子，被女人看就能脸红半天，但总得还是有些不自在，手紧紧地攥着床单，眉头微蹙着。
护士小姐姐手上动作很是麻利，换完药叮嘱他：“三天不能洗澡，不能让伤口见水，我看着已经开始结疤了，这几天会有瘙痒症状，千万不能用手抓，按照你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能痊愈的。”
“麻烦了，谢谢。”
护士小姐姐冲他点点头，收拾好托盘准备往病房外走，想了想，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沈熠：“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是第一位，我还是不建议在养病期间做过于劳累繁重的工作。”
沈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之前视频里的话被听了去，他轻笑一声，道：“我有分寸，绝对不会做对身体有害的事儿，一天就两个小时，你看行吗？”
他的言辞诚恳，护士小姐姐也不是不讲理的，这就点点头，出去了。
拍摄消防宣传片的当天，沈熠一身利落的火焰蓝常服，头戴干部配备的制式帽，一粗一细的金色帽饰带衔接在帽檐处，剪裁得当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姿挺拔，两条笔直的长腿站立着，冲着镜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些烂熟于心的话语不仅是对人民群众的警示，更是对自己的要求。
“我们不怕牺牲，因为我们是人民的队伍。”
摄影师特意拍了沈熠单人的照片，他敬礼的、走队列的、训练的，每一张都惊艳绝伦，不同的风格他都驾驭得很好。
敬礼时从眼神里流露出对祖国的敬仰和热爱，训练时田径场上飞速奔跑的身影彰显着他顽强拼搏的意志，暖阳下挥洒的汗水都是他坚定信念的证明，和队友休息时互相玩闹的画面又那么温馨，他从来都不被定义，这就是沈熠啊，一个鲜活的生命。
休息时，乔意打来了电话，大概内容就是问他什么时候结束，还要回医院挂吊瓶呢。
“很快，还有一组照片，等不及就来中队找我，嗯？”
乔意被他最后那句轻哼撩得心念一动，应了下来：“好，等我过去。”
“嗯，等你。”
他等乔意挂了电话，这才拧开身边温栩递过来的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了好几口，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士官帽就放在他身侧的座椅上，好不容易留长可以盖住额头的碎发也被剪了去，现在是整齐的毛寸，没有一点多余的修饰，加上他硬朗流畅的脸型，只让人觉得正气凛然，格外引人注目。
温栩嘴边挂着笑，挨着他坐下来，开口就是打趣的话：“平常训练不见你这么累啊，这才拍了多久，跑这儿偷懒来了？”
沈熠伸手一揽就把他脖子擒住，佯装温怒的教训他：“我看你也是跑来偷懒的吧？怎么，跟我一块儿去拍拍？不是老说自己是队草来着，到你展示魅力的时候了。”
一听他这么说，温栩就知道这丫是来真的，连忙求饶：“别别别，我哪儿说过那种话，我们队帅哥不少我一个不少我一个，何况你这甩我八条街了，队长代表我们出镜就行了。”
他讪笑的模样实在太过谄媚，沈熠收了手，轻哼一声。
随后自己站起来，向他伸手，温栩也顺着他站了起来。
“行了，你嫂子一会儿来，你跟我一起拍，早早完事。”
“啊哦～”
温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拍着胸脯保证：“兄弟放心，哥们绝对不会拖后腿，还让嫂子对你的爱怎么也爱不完～”
沈熠嘴角有些抽搐，不去理会身旁的二傻子，朝前面摄影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休息好，可以开工了。
温栩尽管有时不正经，配合度是非常高的，摄影师得知指导员也要加入进来后，热烈欢迎，让他回去换身作训服，搭配一身常服的沈熠站在一起，是不同的两种风格。
队里这次也是下了血本，消防员有训练任务的自主训练，没有的则全部过来配合拍摄工作。
方案里写的是要集齐不同场地时穿的消防服装，拍摄当下最火的变装短视频，当然，内容就是要靠宣传部门的自由发挥了。
那么敬礼变装、光剑变装、扯衣变装、逆袭变装全部都得安排上！
提出方案的某部长笑得嘴都合不拢，有沈熠在，还愁流量？更何况他都答应了，这是任务，那就更没法拒绝了。
照片拍得很快，因为这些人往那里一站，就是大片，不逊色任何电影里的明星。
视频开始前这些大男孩还笑嘻嘻地打闹着，随着摄影师喊下开始，他们整齐地站在红色消防车前敬礼，以沈熠为中心，每个人的目光带着坚毅，一遍就过。
徐灿星眼尖，远远看见乔意就冲她招手，激动地喊：“嫂子，这里这里！你看我们简直帅炸了！”
等她走到人群旁，大家齐声喊了句：“嫂子好！”
乔意又惊又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鞠了个躬回应道：“你们好。”
沈熠可见不得这群小子为难自己老婆，长腿一迈走到乔意身边，伸手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在怀里，轻咳一声：“都行了啊，没看到你们嫂子害羞吗？”
还特意多看了徐灿星一秒，聪明人这会儿都知道队长是吃醋，人家还没说啥，徐灿星这家伙就屁颠屁颠跑过去，能觉得爽就怪了。
乔意仰着头看他，只能看见那清晰的下颚线，薄唇微抿，整个人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围住，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跟队员们见面哎…
想了想，她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沈熠的衣袖。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沈熠低下头听她讲话。
“谢谢你。”
说完乔意就退出了他的怀抱，站在他身侧落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你们好，我叫乔意，是沈熠的女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们。”
大家伙儿之前就听说过她，有的眼尖也认出来就是那次大排档的漂亮小姐姐，这会儿全都开始起哄。
“嫂子好漂亮！”
“嫂子跟队长拍张照片吧！”
“对啊对啊！”
摄影师笑眯眯地看着被众人推到跟前的一对璧人，男的一直拥着女生，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柔情和宠溺，女生一席白色棉麻长裙到脚腕，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脚上穿了双小白鞋，长发用淡蓝色的丝带低挽着，一张清丽的脸上眉眼里都透着温柔，脸颊处淡淡的红晕泛起，头微微向身边人的方向倾斜，很是相配。
这张照片定格在那里，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大家还一起拍了张大合照，就连摄影师也被强行拉过去，画面里的每个人都笑得格外开怀，沈熠和乔意被簇拥在中间，很是温馨。
拍摄任务圆满完成后，沈熠牵着乔意的手，她说想去参观参观，他自然不会拒绝。
“那我们先进车库看看。”
“好。”
“哪个是你的战斗服？”
沈熠笑了笑，从一排干净整洁的战斗服里取下自己的那件：“要试试吗？”
“可以嘛？”
沈熠展开衣服，让她抬手：“当然可以啊，你又不是别人，通常做讲解的时候，用的都是备用的。”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他忍俊不禁，尤其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乔意身上大了不止一倍，直接变成了到她膝盖部分的大衣。
乔意自己都笑了，有些嗔怒地说道：“沈熠，你长那么高干嘛！衣服都那么大！”
还真是可爱到他了。
上前把人儿抱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有些宠溺地服软：“对，我的错，不过不长这么高，怎么保护你，嗯？”
一下子没脾气了嘛。
乔意皱了皱鼻子，突然感伤起来，她埋在坚实的胸膛里，有些难受：“沈熠，以后你出警穿着这身衣服，就当我也陪着你了。”
“傻瓜，我知道。”
人被爱的时候才会感到委屈，才会想要更多的爱，而乔意更希望的是她的爱人能平安。
抱着乔意，沈熠的眸光温暖，她的一席白裙带着阳光闯入他的心里，照片定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定要娶她。
温存的时光短暂，危机也在来临。
警铃响起，方才拍摄完毕回去休息的消防员们集体从滑竿滑下，落在车库，沈熠下意识去穿戴自己的灭火救援服，他护着乔意站在一边，叮嘱道：“你去我办公室休息，等我回来。”
他们速度很快，乔意点头，拉响警笛的消防车驶出中队的大门。
队员们见到副驾驶的沈熠，劝道：“队长，你还在休假，嫂子也在，这次别去了吧。”
男人眼神锐利，怼了回去：“难道就因为这些就耽误吗？我们耽误得起，被困的人能等得起？我希望你们记住，警铃就是命令，战则上！”
大家不敢再说，也深深记住了这句话。
对讲里传来总队指挥中心的声音：“沈熠是吗？”
“在。”
“接到报警求助，高新技术开发区果力多加工厂仓库起火，初推断是厂房充电室的蓄电池在充电过程中因电线短路引发火灾，火势蔓延迅速，有部分工人被困。”
那边的声音停顿片刻，问道：“你做总指挥，温栩是指战员，你们两个配合作战，让大家注意安全。”
“收到！”
到达火灾现场，沈熠很快有了决策。
“这片是开发区，人不多，但周围都是工厂，一旦波及到会有不可想象的后果。一班二班先用水带，安全员开路，地毯式搜查被困人员。”
温栩没意见，他跟工厂的厂长取得联系，拿到了工厂的平面图和逃生路线。
“起火的原因是充电室起火，充电室在最里面，工人们都在前面的流水线，按照以往的演练，他们会选择两条逃生通道，一条在侧门，一条在大门，这间厂房是做包装的，里面有许多纸箱，可燃物，有点棘手。”
温栩的神色开始变得焦急，通讯设备里传来安全员的声音：“我看到有工人逃出来了，他呼吸有些困难，他说是顺着墙走侧门出来的，大门被东西挡住了，里面还有十几个人。”
“好，后面的人跟上，从侧门进，祥子你绕到大门去看什么东西挡住了。”沈熠开始指挥，听到报告后他的眉宇间慢慢染上怒气，看到匆匆赶来的厂长更是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斥道：“为什么要往安全通道里放货物？好不容易看到大门感受到希望，却被堵死的心情什么样！”
“沈熠！你放开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温栩也愤怒，他恨不得把这个年过五十的劳什子厂长揍一顿，但是他们不能，穿上这身衣服，他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这个职业，他们为的就是人民。
厂长被年轻人的火气波及到，这会儿瑟瑟发抖地闭着眼睛，还给自己壮着胆子说：“你们不能打人啊！安全通道一般谁会去那里，没地方放，一些堆积的我让往那里放又怎么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好啊，好啊，你干的好！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丢到火场里面去，让你也感受感受，撑着最后一口气路被堵死的绝望？”
沈熠瞪着眼睛，额上的青筋都要暴起。
温栩拦住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厂长，真是畜生！
“不值得，里面还有人等着救，他自然会有处罚，你冷静点！”
沈熠闭上眼睛，深呼吸，道：“我知道。”
“消防车全部高压水喷射，进火场的人员回复我氧气瓶的氧够不够，离着火点最近的人勘测有没有爆炸的风险。”
“报告总指挥，被困人员已全部救出。”
“报告总指挥，勘测到有爆炸风险。”
“撤退！”
一听到有爆炸的可能，厂长一下子慌了，他这会儿跪在地上求沈熠：“你别撤退啊，里面还有人，还有人，充电室还有值班的小李呢。”
沈熠踹了他一脚，狠狠地骂了句：“艹！”
“全体人员，撤离现场，退后三百米。”
在消防员从里面或背或扶着工人跑出来时，只有他义无反顾地往火场里冲，黑色的救援服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温栩的对讲里传来他的声音：“如果我没出去，一切交给你指挥。”
他咳嗽了一声，浓烈的烟雾让他分辨不出方向，只好顺着紧急逃生的绿色标记反着方向往里走。
“有没有人，还有人吗？”
手里的水带为他开路，一步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救，救命。”
微弱的声音，沈熠又喊了声：“你在哪儿？”
“前，前面，救我！”
小李在充电室值班，迷迷糊糊感受到一阵糊味儿，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火星四射，他立即拨打了厂里的电话给厂长，厂长说让他待在那里，帮忙灭火，他已经打了119。
这次事情过去就给他转正，工资福利都上涨，迫不得已，他才同意。
可是所有人都出去了，还是没有人来帮他。
氧气渐渐不足，他的脑袋眩晕，早已不知道方向，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往前爬。
可能要不是厂长良心发现，要是没有告诉他们里面还有人，那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了那承诺的福利就被掩藏。
沈熠看到了他，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把自己的空呼气让给了小李，看着充电室打开的门，他意识到，不久，这里就要发生爆炸。
把人背在身上，他跑出了最快的速度。
温栩的声音还在对讲机里喊着：“沈熠你回话，你给我回话，你别死，我不帮你养老婆！”
他从没感觉到这么吃力，一步步都变得绵软无力，稀薄的氧气在迅速燃烧，形成新的火势蔓延着，他倒下了，背上的人滚落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乔意，我可能回不去了…
对不起…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播放着他生命里的点点滴滴，却从遇见乔意起，全都变成了幸福的画面。
她害羞的亲他，佯装嗔怒的训斥他，温柔的告诉他自己在等他。
乔意，等我。
他努力够到小李的身体，让自己站起来，哪怕让他背在自己背上都格外费力，但他还是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身后火光冲天，他一步一步踏出厂房，以往挺拔的身姿有些弯曲，那张脸上被浓烟熏成了黑色，看不出原本俊俏的模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竟然背着人走了出来。
那一刻，沈熠成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