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从七宗罪全面暴发前, 乔森就一直没有停歇。为了不让人族替浮空族背锅成为全星际的众矢之的，乔森一直都在外面奔波，收到自己的外甥也不慎感染病毒的消息时, 他还在和其他种族文明商谈着针对浮空族的对策。
合全星际之力，就算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治愈的药物, 但缓解癫狂情绪的替代手段还是有不少的。只是保住了人的同时, 也代表着失去了相应的战斗力。
就像他的外甥萧恩，帝国的皇太子，公认的战斗天才，刚成年就拥有ss+的战斗力, 距离天花板的3s级只逊一筹。如果他抵抗不住病毒的折磨陷入崩溃开始发疯, 整个帝国能拦住他的除了军方最精锐的一个师级团队用命去填外, 就只有他出手。
所以皇宫里发来的报告, 是外甥已经提前戴上了异能抑制环，如今睡在寝宫的床上, 那些用于安神镇定的药剂和输液一直就没停。
将终端上跳出的萧恩脸色青白昏沉睡在床上的照片窗口一把关掉, 摄政王抬步走向已经在皇宫降落的飞船出口, 他的身上还穿着会面其他文明元首的军礼服, 大踏步间背后的元帅披风猎猎扬起。
“阁下，您终于回来了！”舱门外, 早有大臣守在一旁等着，见到他都面露激动。
乔森只是淡淡点头“太子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众人脸色一苦, 然后把视线都放在站在后排的李察身上。
虽然是太子心腹，但实际上并没有正经官职的李察“……”忍下骂人的内心活动, 他僵硬着开口, “不太好……但病情也没有恶化, 还维持在初期阶段，一睡沉了就会做恶梦，所以睡眠情况很差。”
乔森闻言再没多说，只是加快了步子径自前往太子寝宫。
没人敢打扰摄政王对太子探视，因此乔森一路抵达萧恩的卧房后，里面除了病人就再无一人。
他把门轻轻合上，屋子里就重新陷入安静。
亲眼见到本人可比通过终端影像要更加直观，这个外甥的脸色比照片上的还要不好，以前总喜欢抿直唇故意跟他对抗的倔强神情全都被病情折磨不见，只有睡梦中都紧蹙的眉头和难忍的疲惫。
乔森就着床头的椅子轻轻坐下，沉默地望了外甥一会儿，目光从这孩子皱巴的脸和紧握的双拳来回巡梭，最终停在床头那些监控病人情绪的仪器表上，一旦出现剧烈波动，它们会立刻发出警报，并在同时对其注射相应的镇定剂让其彻底昏睡过去。
根据目前的这些数据来看，他这状态确实是不好也不坏。
摄政王就这么手扶膝盖脊背笔直地坐着看了一会儿外甥，半晌后他抬了抬头上的军帽，从椅子上站起侧身离开。
刚要转身，手腕被一把紧紧扣住。乔森回头，就看到外甥虚弱中透着咬牙切齿的脸。
“你探病……就这么探的吗？”萧恩瞪圆眼睛，用低烧后变得沙哑的嗓音直接控诉，“没带礼物就算了，话都不留一句。”
他要被这舅舅气死了，他这么大一个外甥出事了躺在这儿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什么破舅舅！
然后萧恩就听见破舅舅开口了“我一下飞船就到你这里了，所以没有礼物。”是一本正经在解释，后头感觉自己这样确实不太好，“你想要什么，我呆会儿让人送来。”
外甥忽然就面露绝望，生无可恋地松开了手干睁着眼作躺尸状，但床头检测病人精神状态的仪器一个个的数据都开始不稳定了。
这副模样让本想解释自己没有要走的乔森顿了一下，干脆又重新坐回去以行动表态。
果然，他一坐回去，仪器上的各路线条就重新恢复平稳。
饶是乔森再不苟言笑，唇角都没忍住上翘了些许。
“笑什么！”他的这点情绪变化也没逃过一直死盯着他看的外甥的眼睛，对方颇为羞恼的喊出来，“我生病想要人陪怎么了！你不是我舅吗，陪陪我怎么了！”
很久都没听到萧恩这么说的乔森怔了一下，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都柔和起来“没有，你是我唯一的外甥，我很乐意陪你。”
也是很难得的一句温情软话，让萧恩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但他在这个舅舅面前要强惯了，发觉表情不对立刻就翻身背对着对方，努力维持人设。
乔森也由着他，反正床头的仪器表都摆着呢。
好半晌，病号才闷闷出声“我这几天总在做梦，梦到十五年前……父皇和母后都健在，外公外婆也活着，还有你……那个时候，你也是会笑的。”
这个话题让乔森搭在膝头的手骤然收紧，连之前放柔的脸色都紧绷起来。
“梦的开始是很幸福的，之后就全都染上血红色……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那场突然的虫族入侵里，到现在，都没查清那些高等虫族是怎么突破森严的防线和检查出现在帝都星……”
明明身上都盖着被褥，萧恩却下意识收拢全身蜷缩起来。
“我突然就变成了孤儿，我想拉住你的手，但你挥开了。你的脸上没有笑容，你看向我时全是埋怨和嫌恶，你对我说都是因为我吵着要出皇宫看外面的祭典所以他们才会出事，都是我的错！”
乔森原本只是捏紧膝头的双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他紧绷着脸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刻出声反驳。因为十五年前同样也才成年不久并不成熟的他当年真的有这么想过，并且足足冷落了同样痛失双亲的年幼外甥两三年才拾起舅舅的责任和本分。
之后他再想修复关系似乎已经迟了，小家伙已经封闭了心，而他本就是个不擅言辞的人，加上皇室职务和军团的事务全压在他身上忙得他喘不过气双方相处的时间极少，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那场灾难以后，他们两个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明明住在同一座皇宫，却相处得让外界都觉得帝国政权以后会发生动荡。
“抱歉……”乔森垂下眼睑，终于在时隔十五年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一句话，“萧恩，那时候这么对你，舅舅……很抱歉。”
裹着被子的“蚕茧”先是全身一僵，随后浑身颤抖起来。
床头的仪表在这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乔森连忙起身，而这时机器里随时备着的镇定剂也在第一时间给萧恩注射，之后就是门被急急撞开，一群医护人员全都冲进来就要给太子殿下检查。
然而本该一针就睡的太子本人这会儿却瞪着眼睛拼命抵抗睡意，他又伸手抓住自家舅舅的衣服，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乔森抬手反抓住外甥的手“之前我就没打算走，只是想叫人抬你去雪莱花园。比起镇定剂，我觉得他们的歌声会管用。”
萧恩这才放心松手。
这几日他天天都有用镇定剂，但睡眠的效果并不好，浮空族散布的病毒霸道程度远超过现有的任何安神手段，他的精神一直都是被折磨着。在恶梦里他看见的东西很多，全都是他最害怕和恐慌的过去和未来，他有看过医院给的相关资料，现在在梦里看见还是轻的，等病情严重他连睁着眼睛都只能看到这些，现实中的人和事全都被屏蔽在外完全唤不回神，无怪那么多人最后全面崩溃。
他身为太子拥有最好的医疗资源都尚且如此，下面的子民会遭遇什么真是让他揪心。
雪莱的歌声能成为解药吗？
萧恩饱受折磨的意识在真的睡了一个好觉，并且睁开眼睛就是天色明媚空气纯净的水晶花园风景时就知道这个猜测是成立的。
“人族的太子，你醒啦！”随着一个活泼的悦耳女声在旁边响起，一只小小的妖精轻扇着翅膀飞在他的鼻子上方。
“你舅舅把你放在这里，让我们唱歌哄你睡觉，你有点丢人哦。”又有一只妖精飞过来，挡住了天花板的光。
“你还挺难哄的，做了恶梦不敢睡觉最后竟然还要我们合唱哄才能睡着。”第三只出现，又在他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陛下说得没错，人族就是麻烦，她一走你们就要哭鼻子，也只能哄着了。”
萧恩“……”
他缓缓坐起来，努力回想睡着时的感觉，因为病毒的折腾他就算被打了安定剂也没有安稳，有时甚至还能隐约感应到外界的动静，当时确实好像有听到歌声，他那时……没有再做恶梦？
“谢谢你们。”对这些纯真的雪莱族，萧恩总是下意识地很温柔，任由这些小家伙有的都站在他头顶，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我这是……好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从身后传来，萧恩转身，就看到已经换成宫廷服饰的乔森站在那里。
他还没张嘴说话，趴在他头上的小妖精已经抢先开口“你舅舅说得对，是没好哦。你要隔几天就要来这里听我们唱歌才不会再做恶梦。”
这只一开口，后头其他几只就跟着一起叽叽喳喳。
“是的是的，你的气息可不稳定啦，必须要听我们唱歌才会好一些。”
“陛下说过你不能出事，你不在了就没人照顾我们了，所以给你唱歌我们还是愿意的。”
“好奇怪啊，总觉得你身上散发着有点熟悉的气息，但又好杂乱……要把它理顺才行！”
这些被抹掉过去的雪莱如同初生的幼儿，就算发觉了什么也组织不了适当的词句，听得萧恩也是云里雾里。
但后面，乔森已经向他招手“出来，跟我走。”
还是很冷淡很不近人情的摄政王面孔，好像之前的那声道歉从来不存在一样，但萧恩已经能撇撇嘴掀开被子离开那张露天床，踩着青草地跟在他后面往外走了。
“是又有什么紧急任务了吗？”太子的脑中已经在第一时间切换民生政务上，虽然最严重的都市星已经被他带着团队解决，但余下的救援任务压力还是不小，他现在精神还行，那就……
“去找梅露。”走在前方的乔森头也不回，“她有能彻底治愈这种病毒的药方。”
咦？
萧恩步伐一缓，脸上有点懵。
梅露都丢了这么久，他这几天做的恶梦里都有她遇到不幸的画面，现在这个舅舅在说什么？
“我说，梅露没有死。”舅舅给了他回答，“甚至，她早就料到整个星际会有这一遭，所以连你弄丢她的意外都在她的谋算当中。”
萧恩只觉得对方的话他越来越听不懂了。
经过昨天的谈心，乔森本来就对外甥有愧，见孩子还是一脸懵，便领着人回到寝宫里坐下来慢慢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你从拍卖会里买下她时，这只雪莱确实是被洗去了所有记忆对周遭一无所知。”端起女仆给泡好的红茶，乔森抿了一口看了一眼还在呆愣中的萧恩，“但是，失忆不代表连智商都丢了。”
“我看了当时拍卖会现场的录像，梅露的表现可以说是那场拍卖会里所有拍品中最亮眼的一个。哪怕失忆了她依旧很聪明，像本能一样展现出自己最美丽无害的姿态，彻底吸引住你这种对保护弱小有强烈欲望的智慧生物。而能够在一堆被她吸引且疯狂竞价的人中胜出的得主，无论财力还是地位都是惊人的，至少也是现场这批宾客里最优秀的几名之一，能被不缺钱权又怜爱弱小的得主带走，日子绝不会难过。”
“事实也是如此，你被她迷得团团转，甚至连李察这个本该更理智些的年轻人也没能逃过，一个个积极地为她谋划。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作为一个智慧种族的王族，来到人族的皇宫就算出于人道主义给予一些尊荣待遇也是应该。但让我开始有微妙感的，还是鲁伯特……”放下杯子，乔森接着道，“因为皇族雪莱过于昳丽的容貌，他起了不应该的绮念，甚至无意识地打算更进一步。”
太子悚然一惊，对鲁伯特的心思他之前是有看出来的，但舅舅最后一句是什么鬼？他们之间怎么有可能啊！
“他打算制作出可以暂时将人或物等比缩小的仪器，并且被我关去封闭科研团体的这一年里都没停下这项研究。知道梅露被你弄丢后甚至伤心了好一阵，最近几天都把相关技术和成品全都上交了。”
舅舅说的这个题外话让萧恩都无言以对，要是人还在跟前他一定抓着鲁伯特大力摇晃让他清醒点。
“言归正传，在我发觉他心态不对并禁止他来皇宫后，这小子还不死心的又做出了雪莱用迷你终端，让已经学会了人族文字和风俗礼仪的梅露接触到了星网。这是我对你的一次妥协和心软，我根本没想到就那一次之后情势完全变了。或者说，梅露就在那一次之后再不是从前单纯的她。”
“她故意展露出可以治愈暗伤甚至提升精神力等级的天赋，引得我都生起贪心不自觉频繁启用她离开皇宫四下行走。她洞悉我和你的性格，一方面利用你的愧疚同情会加倍照顾她和收拢的雪莱，另一方也利用我的补偿心招回更多的同族，合情合理地让这么多雪莱被人族仔细养着。”
萧恩仍旧不解“就算她真的是这样打算不也做好了交待的工作吗？这和梅露计算好浮空族制造出灾难她还提前借此脱离我们有什么关系？”
“联系这场病毒灾厄你还不明白吗？”乔森点出关键，“七宗罪是浮空族用雪莱族做研究针对所有种族制作出的精神毒素，它依靠需要精神力登陆的星网磁场散播。那么雪莱族在得到星网相关的材料时能发挥出类似能力的概率你觉得是大还是小？”
萧恩下意识低头，看向腕间的终端，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懂舅舅的意思了。
“梅露，通过星网塔……不，通过上面的克莱西矿石可以监听到所有她想知道的消息。当初你跟我说要去出使巴特并偷偷救回谍报员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乔森点头“应该说，在浮空文明的凯伊拉国向我提出购买交涉时，她心里就有相关计划了。”
萧恩张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甚至还有些难以接受，仿佛什么认知被重重打碎了。
但他舅舅接受良好“你在沮丧什么，梅露是皇族雪莱你不是很清楚么。作为一个种族的王，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智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