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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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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微微睁开眼,瞳仁却如见鬼魅一般,惊恐地放大。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周身无力,却仍然在声嘶力竭的喊道,只不过这声音虚弱到在偌大无人寝宫中,连个回响都没有。

    皇后试图撑着身子坐起来,然而沉珂难起,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终究还是只能沉沉地躺在卧榻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正在向她慢慢走近的袁天城。

    “嘘!把握时间,你的命不久了,可你要做的事还很多。不过我的药,比那些庸医厉害多了,你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吧。”

    “你来做什么?!幺儿呢?”皇后拼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努力向袁天城身后探去。

    “你都要死了,为兄能不来看看你么?幺儿很好,他好歹身上流着点我袁家血,自小在我身边修道,如今也算学有所成,最令人欣慰的是,他从来不知道有你这么个恶毒不堪的母亲。”

    面对着即将离开人世的亲妹,袁天城的语气仍然如诵读道经时一般冷静,未起丝毫波澜,仿佛二人身上连着的血脉,凉薄如水。

    “呸!你。。你还有脸说我,爹爹和祖先若是知道你干出来的事,只怕我袁家百年清名,将荡然无存,若不是我筹谋良久,运筹帷幄,将你和穆绍普的丑事遮住,别说我们袁家,就连这燕国都不知道要被谁夺了去。。。咳咳。。咳咳”,皇后想起往事,怒气攻心,竟被自己的话呛地咳了起来。

    “哼!我今日不是来跟你争论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我是来跟你说说,袁家的事。”听着袁皇后又提起刺骨往事,袁天城勉力克制住心口的剧痛,以免自己沉沦在往昔的无间地狱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槁木,淡然处之,谁知再见故人,仍有许多不能自已的瞬间。

    “我袁家的事,跟你什么干系!袁玉蟾,在族谱里,你早就死了几十年了!甚至这世上没有你活过的痕迹!你别开玩笑了!哈哈哈哈。”

    再次听到有人叫自己的那个十几年没有用过的名字,袁天城原本以为自己会感慨万千,可没想到,也不过是如扶风过耳,恍如隔世。死就死了吧,袁玉蟾并非因为被除了族谱、立了冠冢才死的,真正让袁玉蟾死去的,是旧年陷于长安时的精疲力竭和肝肠寸断。

    他早就不在意时代对袁家那个一代奇才袁玉蟾的惋惜和哀悼,更不在意朝廷对幕后的国之柱石的毁灭与掩埋,甚至连琼华谷道统的式微,也被他用“袁天城”的国师地位在江南重建了起来,他委实没什么好愧疚的了。

    “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聊聊你死之后的袁家。”袁天城并没有顺着皇后的话头往下说,这样的冷静反倒让皇后有一丝失落,她以为自己这位兄长会愤怒,会羞耻,会怨恨,可表面看起来,他仍旧平静如水。

    “我要你写一封信给袁家,叫他们安分一些,不要以为你死了就是个重返朝堂的机会。待飞云和飞泽的事,有个结论之后,这大燕自然还是袁家的,无论是谁登基,都不会亏待他们。”

    “哼?!你当你还是家督吗?竟然还要掺和皇家的事。”已经许久没有人用命令的语气跟皇后说话了,甚至连穆绍普都不会,怒气又漫上了她的心头。

    “不然呢?!我不是来求你,我是要你这么做。你不会忘了你的家督之位你怎么来的吧,当然你不写,我自然也可以写,那枚杏黄麒麟兰草章,可还在我手里,你猜宗族里的人,是想要你做家督,是要我回来做家督?我若回来,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皇后更是一惊,心口剧痛之下,又让她边咳边喘了起来,辗转反侧竟翻身趴在了床边,头发散落,半掩着苍白的脸,谁曾想到这曾经是国朝亲贵们争相迎娶的袁氏嫡女,傲人的容颜和至高的尊贵,都随着岁月的惊变,悄然凋零,不复往昔的半点风华。

    她本以为她可以威胁袁天城,叫他终身见不得天日;可人之将死,却突然明白,若是那已死的人又突然出现,袁氏与穆家,国朝与天下,势必倾覆倒悬,谁输谁赢虽然并未有定论,可这天下没有办法平平安安的传到自己儿子的手中,却是铁板钉钉。

    恨意终究向爱意妥协,一个爱而不得的妻子最终跪在了护佑儿子的母亲面前。她多年来所忍受的屈辱与冷落,小心翼翼掩藏的残忍与背叛,在儿子唾手可得的荣华与王权之下,又被自己亲手碾碎。

    她不再暴躁,不再怒吼,安静地如一棵老树,风过叶落,平静的看着树叶飘离枝丫,无可奈何。

    “诺,你的笔迹我还记得,想着你今日握不动笔,已经替你提前写好了,你那枚兰草章呢?还放在妆台吗?”袁天城将自己已经仿照皇后笔迹写好的信扔给了皇后,便去她的妆台上找起了家族的刻章。他仍然记得妹妹喜欢将自己的印信随手一丢扔在妆台里,毕竟当年,用到她这枚章的时候甚少,哪知今日,妖紫夺朱,妹妹这枚印信竟成了家督的凭证。

    “看完了没有?你自己用印吧。或者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盖我的。”袁天城从袖中拿出了自己那方麒麟兰草的印信,也摆在了皇后的面前,他并非在给皇后选择,这枚印信一出现,便是将刀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果然,皇后一把将袁天城的麒麟兰草章推开,用力的护住自己那枚印信,踌躇良久,还颤颤巍巍却又坚定无比是在家信上用了印。除此之外,几滴老泪沿着虚弱的面庞滑下,实打实地滴落在纸笺上,只是墨迹早已干透,再也无法晕染字迹。

    “嗯,很好。你还有一会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是我去帮你叫人?”袁天城收好了皇后用过印的纸笺,志得意满,一身轻松的装进袖中,又打量着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痛若锥心的妹妹,心中无爱无恨,无怜无弃,视如路边的一捧枯草,如今正在彻底的腐败。兄妹俩曾经有过的好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两人分别喝过孟婆汤,涤过忘川水,此生此世,不染一丝前尘。

    皇后呜咽着,死前试图强撑起的骄傲和威势,被袁天城三言两语间摧毁的荡然无存。如今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自己像被袁天城绑架的人质,如今却只能尝试着去祈求人质,让自己在皇黄泉之下也可以安心。

    “你到底要怎么样对付飞云?还有飞泽?还有幺儿?”

    “嗯?你在说什么?我回来就是为了帮飞云拿到皇位,这皇位还是给你儿子的。幺儿跟着我,将来琼华谷的法统还要他承袭,所以,我必须得带他回长安。至于飞泽么,那就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了。”

    “呵呵,你休想骗我。你的真实意图,绝不是如此。你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

    袁天城闻言,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脸上不觉得泛起一片柔和,伸手去抚了抚皇后的鬓发。

    “妹妹,你聪慧要强了一辈子,死前也要如此吗?”

    皇后则一把拨开他的手,用力地扯住他的衣袖,“他们身上可都有袁家的血啊!你是他们的亲舅舅,你不能。。。你不能!”

    “那我还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又是怎么。。”

    还没等袁天城说完,皇后用尽全力嘶吼着:“可你把我当成过你的亲妹妹么!当年我满心欢喜嫁给穆绍普,可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的,从娶我,到我生了飞泽和飞云,外人都以为我是最幸福的国公夫人,最尊贵的大燕皇后,可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对我哪里有过半分情分?!那种人前恩爱,人后冷落的滋味,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冷落我的时候,都去找你了!”

    正待袁天城又想要喝止她的时候,皇后的声音突然微弱了下来,她仍旧带着哭腔,“哥哥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从后山上打了一头乳虎,就闯到咱们府上来,他那天特别开心,明眸皓齿,映在他麦色的肌肤上,他跟说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明天下山,我把这头小虎送过来,给你们当下酒菜,’他离开袁府的时候,还回头跟我说,‘没想到玉蟾的妹妹,如此明艳动人。’

    后来爹爹告诉我,他是国朝最年轻的公爵,镇守北境,军功卓著。我一见到他就欢喜的不得了,后来他来提亲,我以为自己梦想成真了。没想到,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哥哥,你可知道,老穆后来有告诉过我,他并非全然为了我袁家的势力,他连娶我都是因为你。。。哼。。。你们是商量好的。。。世上又有哪个兄长,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呢。。。”

    “好了,你累了,该歇歇了。”

    袁天城冷冰冰地打断了她,是怕她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升起一丝愧疚。他用力将皇后身边的药碗,向地板上砸去。

    精致的瓷器,在昏暗的地板上摔成碎片,同时也发出了痛苦的响声。门外的侍卫已经向宫内跑来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

    袁天城悠然离去,只留下皇后一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吟吟低语。

    穆绍普闻报赶到时,皇后已经没了气息,只剩下一双眼睛,一直张的,不知道是瞪着自己,还是瞪着门外。太子和吴王夫妇都是随后赶到的,看着父皇呆呆地坐在皇后床边,也不便多言。

    只是看着父皇毫无悲伤之感的样子,加上先前他对母后的种种言语,以及对朝堂之事的种种顾虑,最深刻的怀疑却已经在两个兄弟心中种下,穆绍普不知道,今日之后,父子之情,怕也所剩无几。

    永安九年夏末,燕皇后袁氏薨,她将家族的荣耀拔到了天际,世人皆仰望其尊贵与雍容,而她的一生直到尽头,留给世人的印象也始终如一,绚烂如夏日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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