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恩怨由来
早朝之后,烨嬅一改往日的懒散,早早就等在了书房,而思虞和袁至道到是姗姗来迟。
“姐姐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这么早就来听早课。。。是不是昨晚生日宴姐姐不开心了,要不至道再带你出去玩一玩?”
昨晚烨嬅生日宴遇刺之事,袁至道和思虞都在场,他们心向烨嬅肯定心里不舒服,没心思上课,本打算今日要好好安慰烨嬅一番,谁知她一早就到书房,神色镇定,等着袁天城到来。
“至道,你可知道咱们大梁和北燕的关系?”烨嬅并不搭腔袁至道的提问,而是问回了她心心念念的两国邦交。
“额,这,我只知道燕国的皇帝是个妻管严,出了名的怕老婆,姐姐对这个也感兴趣?”袁至道摸了摸头,他才十三岁,素来只晓得跟着叔叔学道,顶多到市井间胡玩,燕梁之间的事,坊间八卦到时了然于胸,可真要论道正事,着实了解的甚少。
烨嬅失望的翻了个白眼给他,袁至道也是心领神会,立刻求助地看向思虞:“不过陵王殿下总理两国皇家商事,说不定思虞姐姐知道。”
思虞缓缓开口:“我只知道燕梁之间是这十年才开始恢复互市和友好通商的,十年之前,咱们大梁曾经在长江口逼退过北燕的十万劲旅,从那以后两国签订了条约,约为兄弟之国,摒弃前嫌,互相派驻使节,开放民间通商,这十年两国老百姓着实过上了太平日子。人人都称赞陛下是盛世明君呢。”思虞最后也不会忘记将太平盛世归功于梁帝。
“思虞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政务感兴趣,是不是课下躲着我偷偷去找老师补课了?”烨嬅既惊奇又欣喜地看着思虞,她心中油然升起一派敬佩之情,思虞自小就优于学业,体贴认真,自己的作业无法完成之时,也是思虞不厌其烦的陪她补课,然而她今日才知道,思虞懂的远远超过课堂上老师教授的那些。
“哪有,是爹爹会见皇庄掌柜们时,我看掌柜们交上来的账目,和北燕的往来,都是从十年前才开始的,问过爹爹,这才知道两国之间还有过这样的恩怨。”思虞笑了笑。
“对对,姐姐,我可以作证,思虞姐姐私下真没找叔叔补过课。”袁至道道。
“这样啊,可当年两国是为何交恶的呢?”烨嬅继续追问道。
思虞摇了摇头,她对战阵之事素来没有兴趣,陵王也从未对她提及过,这一节,她是真的不知道。
正在三人都迷茫踌躇之时,袁天城身着道服跨入了拈花别院,他一下朝就被梁帝唤去密谈了良久,所以今日的早课姗姗来迟。
“请公主、郡主赎罪,老臣来迟了。”袁天城素来是守信之人,昨夜既然答应过公主今日要讲梁、燕两国之事,便会一定会践行信诺。
“老师哪里话,今日是大朝会,父皇定会和老师多聊几句,倒是平日里学生们不听话,常常迟到走神,惹老师不快,这次我们在此恭候老师,本就是学生之道。老师一路辛苦了,快喝口茶吧。”烨嬅温文有礼地说道。
袁天城拱手谢过后,也是十分讶异烨嬅的态度,他教授公主学业十年,自然知道公主的脾性,表面上端庄华贵,心里其实是个涨满了野草的小魔王,一门心思只想往外跑,去见识那些新奇物事,虽然说公主一向尊师重道,但何曾在学业上有过兴趣,诗书也就罢了,更何况这次还是主动要求自己讲一讲枯燥的两国政务,看来一夜之间,小女孩长大了。
“叔叔,刚刚烨嬅姐姐问我们梁、燕两国十年前是为何交恶,才在长江口打起来的,叔叔今天可以给我们讲讲吗?”袁至道给袁天城奉上茶,顺势问道。
“嗯,公主殿下先前就已经说想要听听政务,好吧,今日就给你们讲讲当今天下大势吧。”袁天城咂摸了一口茶,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只是这个话题一讲起来,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袁天城一边讲,一遍顾念着哪些可以让三个孩子知道,哪些又不能说,也是小心谨慎。
当今北燕国主穆绍普,原本是北燕废帝虞斌的表兄,当时虞斌年幼,穆绍普官拜燕国公、丞相、大司马,将全部军国大事委任给了穆绍普。那时的穆绍普意气风发,用了十年时间扫平了长江以北的主要割据势力,让北燕从只有关中平原的边陲小国,虎据江北,一举成为可以与南梁天下争雄的北境之狼。
十二年前,穆绍普在平定江北之后,一时之间功盖寰宇,权倾朝野,连南梁都紧急在长江边上部署兵力,为的就是防备穆绍普提兵南下。然而他并没有着急征讨南梁,他秘密联络南梁皇帝,愿以世子为质,希望获得南梁的支持,暗中筹谋废立之事,事成之后,永为兄弟之国,立即开放通商。敌国之乱便是我朝之幸,梁帝自然欣然应允,并暗中提供了大量的钱财帮助穆绍普在北燕朝堂造势。
终于,穆绍普再也按捺不住,仗着战功赫赫和北燕重臣们的支持,自导自演了一出禅让的大戏,让年幼的北燕废帝,也就是后来的效贤候虞斌,逼着他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自此虞家虽然丢了宗室的身份,但仍然是新朝天子近亲,穆绍普也算厚道,仍然给虞家皇族待遇,毕竟北燕门阀世族之间,皆是姻亲,只要远离王权,穆绍普倒没有斩尽杀绝。
然而,得到皇位后的穆绍普,并未履行先前对梁帝的承诺,反而以北燕王庭尚未归心为由,无限期地把当年的承诺拖了下去。虽说,他这番话,也并非全然都是推辞,他骤然行篡位之事,朝野哗然,但强权之下,并不代表没人跟他硬碰,虞氏皇族毕竟享国两百年,其后虞氏更是手握重兵,镇守关中,穆绍普用了两年时间方才将虞氏收服,总算坐稳了皇位。
同时为了笼络部下,穆绍普用的是亲上加亲的方法,让自己的太子穆飞泽娶了军中主将黎钢的长女为太子妃,又封官许愿,将黎钢官拜大司马,调往关东,镇守雍州,这样一来行伍出身的黎家变成了是北燕新帝的外戚,而穆绍普对黎钢也算是推心置腹,恩宠有加,这才算稳住了北燕政局,只是这一节袁天城并未向烨嬅三人提及,因为当年暗中代表穆绍普与梁帝接洽的,正是袁天城。
梁帝是何等精明的君主,从穆绍普开始使用“拖字诀”之时,梁帝就已经意识到,穆绍普并没有打算信守承诺,将太子送往梁国为质,于是抓紧部署,陈兵长江备战。
两年之后,穆绍普果然挥师南下,燕、梁两军在长江岸边上对峙,北燕自知国力不及,企图以闪电之势入侵南梁,谁知梁帝早有准备,就在长江江面上,击败了北燕的先锋部队。
北人善战,南人善水,梁帝自然清楚,绝不能让北燕骑兵跨过长江,必须在江面上将他们全部拦住。
不过虽然此战在意料之中,但穆绍普的公然背约,出兵挑衅仍然让梁帝大为光火,于是梁帝在击败穆绍普的先锋部队后,立即挥师度过长江,谁知南梁军队在江北中了穆绍普骑兵埋伏,不得不又退回长江以南。
自此两方势力拉锯不下,又僵持了半年,穆绍普主动放低身段,请求签约议和,这才将战事平息,换得了两国十年的和平。
燕梁两国的恩怨纠葛大抵如此,三个人听的津津有味,但也许是他们第一次听的缘故,自然没有意识到袁天城故意隐去了许多关键的细节,比如素来沉稳精明的梁帝为何会大举挥师越过长江进入燕地?穆绍普又为何会在战局平手的情况下示弱求和?而这些关键之处,自然都是自己身涉其中的,袁天城绝不会说给这三个孩子。
“老师,那其实穆家坐拥皇位也就是这十几年的事喽?”思虞问道。
“嗯,所有出身于叛臣枭雄之家的人,身上总有些过分的机警,怀疑与不安。毕竟他们如今的泼天富贵,是赌上全族性命换来的。所以,穆家做起事来,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讲规矩,爱走极端,你不知道这家人下一步会怎么做,总归是逐利到极致。这样的家族掌握北燕,是讲不得王道雍雍的。”袁天城将这段时,眼神逐渐冰冷了起来,但他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烨嬅的反应。
“那现在呢?老师对两国来日走向,有何见解?”烨嬅果然问道。
“哈哈哈,可惜公主殿下不是男子,不然陛下怕是要改立您为太子了。”袁天城大笑道,这本该是烨轩问的问题,可这位梁国太子却从来没有请教过,也就是这种种细节,让袁天城深深地意识到,梁国的国运,就像梁帝的身体一样,虚弱的一日胜似一日,如今只剩下虚假繁华的表面光景。
但在袁天城心中,绝不甘心。
“老师过奖了,您还没说呢?您怎么看?”
袁天城自然也知道烨嬅的追问,心中关心的并非国事,只是忧心她和穆飞云的未来。袁天城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不可测,不可测。公主,老臣方才说过了,没人知道穆家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也可能是和亲,也可能是开战。总归穆家是要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至于将来两国是否能够维系过去十年的和平,那恐怕要看太子殿下的态度了。”
三人渐渐低下了头,毕竟他们和烨轩的态度不同,不谈对北燕态度,他们三人还是都很喜欢穆飞云的。
袁天城似乎是识破了三人的心事,又开口感叹道,“吴王明日就要回北燕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燕梁两国的诀别,想来也是可惜。”又扭头对袁至道说:“至道啊,你似乎与他玩的不错,但是你切记,明日不可去送,你我毕竟是大梁臣子,这种关头,务必要避嫌。”
袁至道一听被叔叔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只得吐了吐舌头,“侄儿知道了。”
思虞原本也想去送,可听到袁天城这样教训袁至道,自己身为亲王家的郡主,身份自然更加敏感,心中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只有烨嬅,呆呆地磨挫着装在荷包里的七彩石,不发一言。
所以明日就是燕、梁的诀别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是否昨夜是自己与穆飞云的诀别呢?
烨嬅有点后悔昨夜没有冷静下来再听穆飞云好好说几句话,她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家族的压力,无论梁帝还是烨轩,无一不是对自己听之任之,可是今日听袁天城如此说起,她才隐约感觉到,穆飞云身上背负的,绝不仅仅是‘天之骄子,名满天下’的亲王之尊,他少年时就经历过穆家夺位的凶险,更有一个性情多变的父亲,也许他真的有为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