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枪声12
隔档门被拉开，一个高大身影出现。
小麦色肌肤，标致的正人君子脸，以及担忧的神情，
不是高易楼还能是谁？
陶柠认清眼前人，紧绷的面部神经立马垮下来。
她一边飚眼泪，一边用拳头左右轮番捶高易楼的胸膛：“吓死我了，心脏病要吓出来了！你走路没声啊，悄摸摸的，装鬼啊！”
其实，高易楼也高度紧张。
在收到陶柠发来的信息后，他一下子冲出教室，完全没管老师在身后大吼。
当他跑到拐角盥洗池，却没有看见陶柠。
从那一刻起，高易楼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叶凌夕对陶柠做了什么，又怕陶柠已经被毁尸灭迹。
高易楼越想越害怕，三步并两步走到叶凌夕所在的一班，想要揪住叶凌夕的领子质问。
一米八一的他站在班级后门外，透过门上顶部的玻璃窗，看见叶凌夕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并无异常。
高易楼暂且压下焦虑和愤怒，再次返回卫生间查看。
他红着脸在女厕外张望，又掏出手机给陶柠发了好几条信息。
左右等不来答复，他终于大着胆子跑进女厕快速转了一圈。
那里，没人。
高易楼更紧张了，将目光转向木门紧闭的男厕。
幸好男厕没上锁，于是他轻轻走进去，一个隔档一个隔档推门看。
在最后一个隔档，他找到了缩成一团的陶柠。
“太过分了，你现在才来！”陶柠捶完仍不解气，又踢了他两脚。
高易楼也挺委屈，心想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啊。
不过，他俯视着像只炸毛小猫乱叫乱跳的女孩，只好咽下委屈，用手轻轻拍她肩膀：“好啦，没事了。”
陶柠擦掉眼角的泪，噘着嘴生气。
她没气高易楼，单纯是气这恐怖的氛围。
“趁着没人，走吧。”高易楼打开男厕最外面的木门。
“嗯。”陶柠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拽住高易楼衣服下摆，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没过几秒，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听起来约莫两三人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有人？”他俩躲在离门最近的厕所隔档内，高易楼悄悄问。
“我闻到味道了。”陶柠仰起脸，于血腥味中捕捉到一丝青草味。
和之前酒吧幻境里的青草味，很像。
“喂，你干嘛？”高易楼一个没注意，陶柠居然从隔档里窜出去，躲在男厕墙边往外望。
“嘘~”陶柠把食指比在嘴上。
她太好奇青草味的主人是谁了，
会是荒草台子上的那名小男孩儿吗？
洛。
洛，是谁？
她原以为，“洛”是冰山美人洛总裁，
可如此绝美的人，怎么没在记忆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而且，洛云身上的味道是初雪味，不是青草味。
陶柠扒着墙，探出头。
快了快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打头儿来的是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第二个出现的，是一名身着西装套裙的精干短发女，
短发女身侧，跟着个一米七左右的少年。
因为短发女挡住了少年，陶柠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哼，教务处的猪大肠，一班的鬼见愁。”高易楼也探出头观望，“那个男生，是转学来的吗？不认识啊。”
“他们都谁？快告诉我。”陶柠求知若渴。
油腻肥胖男是东陵高中教务处主任，朱刚。
短发女是高二一班、也就是理科重点班的班主任，李桂湘。
最后出现的男孩，应该是新来的转校生。
高易楼一一介绍。
“帮我查那男孩。”陶柠说。
“好。”高易楼也有些疑惑，现在是高二第二学期，而且已经到了六月份，整个高二即将结束。
这时候转学做什么？
除非，是因为昨天的酒吧事件……
“高易楼，你听说过黑暗森林法则吗？”陶柠神情冷峻。
“啥森林？蛋糕的一种？”高易楼脑子里蹦出黑森林蛋糕。
“我们身处于一座黑暗森林，每名异能者都是带枪的猎人。大家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
异能者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
然而，扣动扳机、射出子弹的声音，又会暴露猎人自身的位置。
他，会成为新的靶心。”
陶柠引述《三体ii 黑暗森林》里的句子和观点，又稍加改动，讲给高易楼听。
高易楼抿唇，他没有读过陶柠提到的那本科幻小说。
但他明白，这道理大概和吃鸡游戏中，开枪者会暴露自身位置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们昨天在酒吧里射出的子弹，引来了更多猎人。”高易楼问。
“嗯。说不定，是比叶凌夕更危险的敌人。”陶柠说。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分开前，高易楼再三叮嘱陶柠，一定要随时看手机，一定要及时回消息。
陶柠吐舌头，为刚才自己没回消息、害他担心道歉，接着保证了很久很久，才送走高易楼。
她来到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
看着桌面上分尸两断的35分数学卷子，无奈笑了。
这世界太有意思，普通人会为一次考试不及格而伤心，
会为被喜欢的人拒绝而流泪，
会为奶茶卖光而愤怒，
也会为明天的小惊喜、小确幸而满怀期待。
“可我呢？”她用手指翻动满是红叉的卷子。
“我是这本小说的旁观者，我没办法感受到这里的美好。”陶柠伤感。
以前总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是种超棒的感觉，
此刻却徒留心酸。
她不能对好朋友高易楼说，“我们其实在书里，你是个纸片人”这样的话。
也不能告诉早晨发飙的数学老师，“学不学习无所谓，反正书里的命运都已写好”。
更加无法欺骗自己，“去好好体验新生活，在这里重活一遍。”
如果，不能真实地活着，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如果，生活只是写好的剧本，那努力有什么意思？
如果，穿书的目的是为了和女主争夺男人，那她宁可从教室窗户里立刻跳下去，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我因何执着？”
“因何流泪？”
“因何来到此处？”
陶柠趴在桌子上，无声哭泣。
风从内心空洞里呼啸而过，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到。
青草味儿倏忽飘过，
它从远处的走廊飘来，也从心底深处飘来。
它是牵引过去的丝线，也是连接书外真实世界的纽带。
青草味道里，隐藏着一排排红墙厂房，一簇簇高大烟囱，一座座有着“他”的荒草台。
青草味道里，包含着陶柠的记忆，包含着被遗忘的爱。
她揉揉眼睛，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决心要抓住这抹味道，抓住最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