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贰三 血脉相连
“追兵已经不远了!你们还在那里干什么!”希露对着兰德森吼道。
“希米死了。”兰德森回答道。
希露愣了一下。
她看向妹妹无比安详的脸庞,不太敢相信兰德森说的话。
有一瞬间,她的脸上现出了悲伤的表情,但随即被近乎狰狞的愤怒取代。
“那个废物死了就死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她冲上前,粗暴地揪住兰德森的衣服,将他拖起来。
“放开我咳咳让我跟她死在一起!”
希露“啪”地甩了兰德森一个巴掌。
“快走!你想让我的妹妹那个废物白死吗?”
这一巴掌让兰德森有些懵,同时希露迅速拿出了一根绳子,捆在了兰德森的腰间。
然后,她将绳子的另一端紧紧缚在自己身上,然后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兰德森一开始还试图挣扎了几下,但随即他就放弃了。
就那样沉默着被吊在希露身上飞了很久,他突然问道:“希米是你的妹妹吧?你就把她那样扔在那里吗?”
希露没有回答他,静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管好你自己吧。”
兰德森虽然年幼丧母,但兰道尔剑圣的威名还在,所以一直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
而希露却早就饱尝人间冷暖了,希米的死不能说对她毫无刺激,但是终究也无法在她心里泛起太大的波澜了。
从叛乱失败,马迪亚斯的尸首被挂上朱夜城堡那天起,希露就预见了自己和妹妹的结局。无非就是谁早谁晚的问题。
年幼时,姐妹俩的感情很好,希露也是个负责任的好姐姐,处处维护妹妹,保护妹妹,也从来不欺负妹妹。
为了生存,为了保护希米,希露十几岁时就学会了以色娱人,在大人的肮脏世界里卑微地活着。
那时候她所能获得的唯一慰藉,就是回到家时希米天真的笑容。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这对姐妹,希露终究没能保护得了希米。
她也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力量才是绝对的,没有力量什么也保护不了。
所以她开始逼着自己变强,同时也逼着希米变强。
然而希米已经习惯了被姐姐保护,并且在天赋上也不如希露,所以姐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希露也开始对不成器的妹妹动辄打骂。
希米却对此毫无怨言,因为她觉得希露永远是记忆中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姐姐。她变得极度自卑,对于姐姐的打骂,她觉得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这种逆来顺受,却让恨铁不成钢的希露更加恼怒,她对妹妹的爱也扭曲成了一种莫名的恨意。现在希米死了,反而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在希露带着兰德森逃离这片山林的同时,平叛军已经肃清了山林中剩余的叛军。
葛瑞丝和兰道尔在那棵大云杉树下找到了希米的遗体,平叛军也是在这里断掉了对兰德森的追踪。
兰道尔小心翼翼地从希米的遗体中拔出了那柄帝国轻剑,尽量不给希米的遗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虽然处在敌对的立场,但他对这个舍命拯救自己儿子的女孩怀着一份尊敬。
“这是马迪亚斯手下的一名战斗女仆,名字好像是叫希米·里卡德。”葛瑞丝对兰道尔说道。
兰道尔点了点头,对葛瑞丝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将这个女孩就地埋葬了,您反对吗?”
对于叛军的领导人物的尸首,一般都要运回特兰西堡挂在城墙上示众的。
葛瑞丝说道:“我不反对。而且这也不算是什么不情之请。”
她在山峰上全程观看了兰道尔与兰德森的决斗,知道这位剑圣使出了全力,没有对兰德森有一丝容情,也相信他绝非是故意放走了兰德森。
她找来了几个平叛军的士兵,让他们在大杉树下挖一个坑,好将希米埋葬。
兰道尔则向她表示了感谢,然后坐下开始了冥想。
葛瑞丝看着大云杉树,然后说道:“看他们逃离的方向,应该是去了雅各布斯城。”
雅各布斯是叛军掌控的最大的聚落,那里曾经是马迪亚斯公爵的领地,根据肃叛委员会的情报,那里应该聚集着五千左右的叛军。
而整个雅各布斯领地的居民差不多有三万人左右,这些人中有很多潜在的叛军,假如不能妥善处置,他们随时会对帝国军倒戈。
雅各布斯是江笑谈给葛瑞丝制定的平叛计划的最后一个目标,并且建议葛瑞丝至少聚集起两万人以上的大军再去进攻这里。
虽然在肃叛委员会的招募下,帝国各地不断有义勇军加入到葛瑞丝的军团中,但是距离两万这个数字还早得很。
兰德森逃到了雅各布斯,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平叛军无法将其抓捕或抹杀了。
兰道尔听出了葛瑞丝话中的意思,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点了点头。
葛瑞丝对他的反应并没有感到奇怪,这段期间里兰道尔经常是这样子。
对于军事上的问题,兰道尔会耐心给她讲解,但是如果提到跟兰德森有关的问题,兰道尔多半会沉默。
考虑了一会儿后,葛瑞丝终于鼓起勇气,向兰道尔问出了憋在她心中很久的问题。
“兰道尔老师,您为什么执着于亲手杀死兰德森呢?毕竟他是您的儿子。”
听了葛瑞丝的疑问,兰道尔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许久,葛瑞丝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兰道尔却缓缓说道:“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有责任亲手了结他。”
关于责任,葛瑞丝倒不是不能理解。
血族十分重视对下一代血族的照顾与教育,自己转化的“后代”如果犯了罪,身为“家长”必须承担连带的责任。
血族对于转化前跟自己毫无亲缘的“后代”尚且如此,更别说兰道尔和兰德森还是直系血亲了。
但是血族这条规矩的前提是,后代没有对家长有过忤逆行为。
一旦后代忤逆家长,那么将视为主动断绝了亲缘的关系,家长可以不必为后代负责。
而兰德森之前已经对兰道尔兵刃相向,并且让兰道尔几乎死掉。
所以葛瑞丝认为兰道尔与兰德森的亲缘已经断掉了,兰道尔没必要背负沉重的责任。
可是父与子血脉相连的关系又怎能如仪式带来的亲缘那样,可以轻易断掉?
父子如此,姐妹亦然。